錦顏哪敢說這是咱們玉樹臨風的阮公子……大概是驚嚇透了,反而莫名的好笑,把意圖跳起來當君子的某人一按,笑道︰「不是什麼好東西,不過是些繡花枕頭,酒囊飯袋什麼的。」
她明欺他不能反駁,嘴巴上沾點小便宜,可全沒想到那個從頭帶腳悶在被子里的人,听到這話心情如何。
錦玉並沒在意,只嗔道︰「又說些怪話!衣裳不穿也不曉得收起來,老堆在床上,弄這麼鼓鼓囊囊的。」
一邊抻了兩把,那意思似乎是想幫她收拾收拾,錦顏嚇了一跳,趕緊把她那只手也抱了,笑道︰「不忙不忙,回頭我就收了他。」一邊又催她︰「姐,你去睡罷,你在這兒坐著,我睡不著。」
錦玉嗯了一聲,略低了頭,似乎有些遲疑。黑漆漆的也看不清她的表情,錦顏有點奇怪,略側過身抱了她腰,道︰「姐,有事兒麼?」
「也沒甚麼事兒,」錦玉吭哧了兩聲,悄聲悄氣的道︰「丫兒……中午的時候,我見陳家哥兒問阮鳳棲話……」她有點礙口的咽住,伸手模了模她的小腦袋。
「呃?」錦顏不明所以︰「什麼話?」
一邊就細細想昨天陳景望都說過什麼話,腦子卻有點熱熱亂亂的,一時居然一句都想不起來。錦玉模了模她臉,更放軟些聲音,道︰「阮小哥兒人品性情,自然都是極好的,難免招人喜歡,卻沒想到這麼年紀輕輕,家里就給他定下了親事,我听著了。心里也有點兒難受。」
大概是因為被窩里藏了個不一樣的東西,隨時會被抓包,錦顏的腦筋遠不似平時靈光,听了這句話,第一個念頭居然是,難道錦玉竟對阮鳳棲有心?心頭噌的一下冒上股子無名火,也沒多想,借就著姿勢方便,毫不猶豫的就踹了某人一腳。某人身在被窩,只得悶不吭聲的受了。
錦玉輕嘆。柔婉的續道︰「听說他家在京城,肯定非富即貴罷?同咱們,本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咱們本也是不敢高攀的……說起這阮小哥兒,也是個怪人,平素瞧著他對誰都這麼淡淡的,雖然和氣。卻叫人親近不得。他雖長日在咱們家里,我卻連話也不敢同他說……」
錦顏心想拽啥啊,住在我家,還敢對我姐姐擺譜!順腳又踹了一下,還加上了翻身的力氣。某人仍是無抵抗,只盡力的向床里靠了靠。
錦玉有幾分感慨。撫了撫她的頭發,輕聲道︰「……按理這話,不該同你說。可是……我知道心里留了這麼個影兒,又是這麼謫仙似的人物。再難丟下的……」
看不出你這麼會惹人相思……錦顏咬著唇踹第三腳,腳尖才剛剛踫到他衣裳。就覺得腳腕一緊,他竟然伸手捏了過來。錦顏嚇了一跳。險些月兌口輕呼出來,趕緊往回縮時,他卻捏著不放,明明只用了兩根手指,卻怎麼掙都掙不開。錦玉低低的續道︰「反正,你要想開點,別難受。」
錦顏正咬著唇和某人暗中較勁兒,聞言倒愣了一下,道︰「我?難受?」
錦玉一怔,「是啊,你?」
一時兩人都是傻眼。錦顏恍然大悟,一時滿肚子的無名火全成了羞窘。本來從頭一句就該明白,錦玉是特意來安慰她的,要不然錦玉這麼臉女敕,怎會這麼夸阮鳳棲,還有的沒的說了這麼多。可是……她怎麼都沒想到,錦玉會因為這種事來安慰她,她明明不在意的好不好……嗯,是不在意的吧?而且最囧的就是,這每一句,還都被阮鳳棲听在耳朵里,暗算都不會有這麼巧吧?
錦顏一時僵住,好半天,錦玉才道︰「我瞧你听了那話,就滿臉難過的,還當你……」
錦顏又羞又氣,道︰「哪有!」
「嗯,許是我多心了。咱們小丫兒聰明伶俐,又是最識大體的,怎會把心思放在這種事上頭……」
錦顏一愣,听她口吻有點兒自憐自傷,急笑道︰「也不是啦。我,吶個……其實阮鳳棲……」腳丫子還在人家手里,怎麼掙都掙不開,又不敢有甚麼大動作,簡直有點兒惱羞成怒︰「不在這個啦,是我不喜歡他這種娘娘腔嘛!」
腳腕子攸的一緊,隨即松開,錦顏嚇了一跳,心想完了,大少爺真生氣了。雖然他發怒捏扁她的可能性非常之小,可是保險起見,還是加上一句︰「當然他人是極溫雅謙和的,長的又出奇漂亮,看起來又非常像好人。」
被子里的阮鳳棲,簡直是啼笑皆非。
他平素極是潔身自好,這種穿房入戶的事兒,本來就沒做過,結果頭一遭出手,就被人堵在了屋里。不但堵在了屋里,還堵在了床上,弄的倒像是偷香竊玉。怕損了某人的閨譽,只得暫且隱忍,誰知道小丫頭口頭上討句便宜也就算了,居然還動手動腳……兩姐妹說的話,偏偏還句句同他有關。听了第一句,他心里已經是明鏡一般。第一腳挨的莫名,卻有些乍驚乍喜……第二腳就有點咬牙,卻十分無奈了……第三腳,他總算弄明白了,原來這個「聰明伶俐」精豆子,居然以為他跟她姐有甚麼不清不楚?
而且,什麼叫娘!娘!腔!這麼嶄新的評價,他可從來沒听別人說過!
被子里熱的要死,心里也慪的要死,無良的小腳丫再過來,想也不想的就伸手捉住,圓圓的、滑滑的,小小的……原來她真的還只是個小丫頭……
腳腕上的兩根手指略略放松,錦顏暗中松了口氣,飛快的往回一縮,他的手隨即跟過來,輕輕松松的握住。腳趾觸到了他的掌心,錦顏的臉可就真的紅透了,不由自主的蜷起腳趾,只覺得全身都癢癢的,哼道︰「姐,我困了,我想睡了。」
玉便起來,舒了舒身︰「我也困了,你好生睡,有事就叫我。」
要依著平時,錦顏一定會把錦玉送回屋去,可是這會兒腳丫在人家手里,只能趴在床上,訕訕的陪笑︰「姐,你慢著些,天黑,好生看著點兒。」
錦玉已經模索著走到門前,笑道︰「還說呢,睡覺連門也不帶上,等下來個黑瞎子把你模了去!」一邊就走了出去。
錦顏听著門扇嗒的一合,頓時大松了口氣,飛快的翻身,想要縮回腳來,誰知他恰在此時松開了手,錦顏用力過猛,哎呀一聲,就整個人往外一沖。正一閉眼等著**著地,就覺著衣裳一緊,已經被人一把撈住,丟回了床上。
阮鳳棲隨即起身,飛快的退開幾步,下意識的理了理衣裳頭發。錦顏摔在床上,急往起爬時,恰好看到他飛快退開的下擺,月兌口而出的道︰「你剛才居然沒月兌鞋!」
阮鳳棲一愣。錦顏一句話出口,也知道鬧了笑話,一時窘的連句自找台階的話都說不出來,伸手捂了臉。略停了一停,阮鳳棲幽幽的道︰「是……可是我不方便賠你被褥……要不我給你銀子……」
這好像不是被褥的問題啊!阮大少今晚顯然也有點迷糊……他很厚道的沒提繡花枕頭和娘娘腔的話茬,錦顏當然也不會以為他忘了,于是嗯了一聲,一臉大度的道︰「算了。大不了我洗洗。」
明明是一種很平常的話,卻被自己說紅了臉,下意識的捂住嘴,看了窗外一眼。阮鳳棲道︰「她回房了,你不用怕,她不會听到的。」
錦顏羞窘不堪,咬了半天唇,才色厲內茬的道︰「我才沒有事情‘怕’他們知道的。我只是不想讓他們知道。我不說出來,只有一個理由,就是為了他們好。」
阮鳳棲輕咳道︰「是。」
錦顏定了定神,才道︰「你今晚莫名其妙撞來,究竟有什麼事?」
阮鳳棲一怔,似乎這才想起,他本是來興師問罪的,還沒來的及說話,錦顏已經想到,腦筋迅速清明,坐直了道︰「就為了告訴我杜四方死了?我家人還不知道這事,是不是?你其實也沒見尸首的,是不是?」
阮鳳棲道︰「你是想說,他其實不是中毒死的?」
「那倒不是……」錦顏拍了拍身邊,示意他坐,一邊就把棉襖拿過來,披在身上︰「我猜到會有人下毒,卻實在沒想到,居然是這種致命的毒。」
「什麼意思?」阮鳳棲猶豫了一下,還是坐在了床沿,兩人各佔一頭,「我可以告訴你,我在開席前,已經把酒換過了。」
錦顏一愣,追問一句︰「你把酒換了?」
「是,」阮鳳棲道︰「今個喝的是竹葉青。我的柳眉鏢是用上古青玉所制,本就可以識毒辯藥。我不知酒里有什麼,雖不像毒,但必定不是尋常的竹葉青,便悄悄換了。我想,應該不會有人看到。」
錦顏喃喃的道︰「酒里被人加了東西?那,那杯子是怎麼回事?」
難道是她想左了,那天閔正音拭杯,不是告訴她杯子有問題,而是告訴她酒里有毒?
閔正音精擅制毒,卻一向不制累積而發的慢性毒,也不制中人立斃的劇毒,他所用的毒,全都十分蹊蹺,換言之,極工心計,全是些讓人想都想不出的。
酒里有毒不稀奇,可是同樣的酒,喝在他想毒的人嘴里就是毒,喝在平常人嘴里,就只是酒,這本事,非閔正音不可。
難道是跟林慶之的藥袋兒有關?林慶之破他的藥茶,他破林慶之的藥袋,也是順理成章……可是這並不重要。閔正音有的是法子,只毒他想毒的人。所以他制出了奇怪的酒,而這酒,也順順當當出現在了葉家的酒宴上。可是,葉家偏偏有個阮鳳棲,把酒給換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