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睜開眼，彥玉按著胸口不安的心跳，呼吸變得急促，在夜里格外清晰，額上細密的汗珠帶來一片冰涼。
呼吸慢慢趨于平靜，原本混沌的思維卻變得清醒，只怕想再入睡也是枉然。
輕輕披衣起身，彥玉光腳沾地，地面冰冷如刺，她又穿上了鞋。
彥玉動作不大，但一直警醒的紅霞還是听到聲響。她端著燭台走了進來，看到彥玉披散長發站在銅鏡前，這樣詭異的畫面讓她險些扔開手上的燭光。
「小、小姐，您怎麼醒了？」紅霞抬高燭台，慢慢湊近。
看著銅鏡里的面容，彥玉也不知在想什麼，手時而握住，時而放開。
紅霞有些手足無措，點亮屋里的燈，又提醒道︰「小姐，夜里涼，還是歇下吧。」
彥玉點點頭，卻還是不動。
紅霞去叫了柳嬤嬤來，然而此時彥玉又上了床，閉著眼，呼吸平緩，一副熟睡的模樣。
柳嬤嬤眼神微動，輕聲訓斥道︰「姑娘許是渴了起來喝水，你不好生伺候著，啦我作什麼？」見紅霞欲要辯解，又厲色道，「別打擾姑娘歇著，下去吧。」
紅霞蹲身行禮退下，柳嬤嬤看向床上的彥玉，吹滅了燈，這才拿著燭台離開。原本細碎的腳步聲落在彥玉耳中卻如轟鳴，讓她身子繃緊。
一夜輾轉，直到外面發白的天色透進屋，彥玉只覺這個夜分外難熬，被子里的軀體似乎怎麼都捂不暖，而真正冷的卻是心，。
門被推開，翠荷端著銅盆進屋，叫醒彥玉後，一邊服侍她穿衣一邊說道︰「姑娘今兒看起來憔悴了，可是昨晚沒睡好？」
彥玉模了模臉，沒有答話，走到盆前掬起一捧水抹了臉。水珠順著面龐滾落，調皮地掉在盆中，激起一陣水響，
閉眼吸了口氣，彥玉接過帕子輕輕蘸著臉，語氣平靜地問道︰「嬤嬤呢？」
「嬤嬤天沒亮便去請示老爺，老爺說這院子里的事過問二夫人就是，之後便去上了朝。」
請示？彥玉記起昨天說的要給娘親燒香的事來。
現在柳嬤嬤還沒回來，只怕是去了穆妙珊那里。
翠荷低眉問道︰「要不奴婢去尋嬤嬤，許是路上耽擱了。」
彥玉正色︰「去，不過不是你，紅霞，跟我走。」
紅霞忙提步跟上︰「小姐，去哪啊？」
彥玉也不言語，回眸看了翠荷一眼，嘴角帶著似笑非笑的弧度。
「小姐，二夫人的院子在這邊。」紅霞見彥玉只是埋頭大步向前，自覺給她帶路。全然不覺彥玉的錯多麼離譜，只當她是氣過了頭，很是痛快地說道，「二夫人定是上次沒訓到嬤嬤，心里不舒服，這次非要逞個威風。不過有小姐在，定能保嬤嬤無事。」
這府里的丫鬟婆子就算不是百分百對穆妙珊滿意，卻也無人明著說出不滿，看紅霞這樣子，彥玉心里微微搖頭，真不知該說這丫頭聰明還是糊涂。
回過頭，紅霞討好地笑了笑︰「小姐，您是嫡小姐，可一定要讓二夫人知道厲害。」
原本還覺得紅霞單純可人，此般慫恿挑撥，現在看來卻是最不可留。
彥玉加快了步子，眉頭輕蹙，自己身邊竟無人可用。
「小姐，您又走錯了，這邊！」紅霞伸手指了指前面的走廊。
幾個打掃的家丁看到彥玉，紛紛低頭不敢直視，等她走遠才抬起頭湊到一起細細說道。
「定是去跟二夫人要人的，瞧這架勢，只怕又是一場鬧劇。」
「噓，我听說小姐跟二夫人已經和好了，二夫人還專門為她炖補品呢。」
「二夫人本就心善，對誰都好。」
快步行了一段，彥玉便又減了速，沒有紅霞指引，這個大宅子真是能把人繞暈。索性放慢速度，不時催促一句，讓紅霞走在前面。
兩旁是蔥郁的樹木，幾聲鳥啼叫醒清晨。空氣里的水汽未散，腳下的回廊延伸向前，如同一份泛黃的記憶。
來不及打量這個宅子的巧奪天工，彥玉心里一片清明。如今她並無對策，但經歷了一夜忐忑，她卻懂了一件事，即便擔心又有何用？該來的始終還會來，倒不如冷靜思索，自己可是重生體！
東祥院離彥玉的院子有段距離，繞過長廊，又走了一截，彥玉找著標志物在心里默默記下位置。好在這個宅子的設計者並沒有將每處房子都造成一樣，不然還真不好記。
想想，如果穆妙珊當真與自己關系親善，怎會住到這來？
院門前的成婆子見彥玉風風火火走來，笑著行了一禮道︰「小姐可是來請安？」
「住嘴！」紅霞惱了，頗有幾分不同往日的凌厲，「你家主子不過一個姨娘，要請安也是像我家小姐請。」
成婆子伸手作勢掌自己的嘴，輕輕一拍，聲音倒是脆響︰「瞧我這嘴，可不是說錯了。」
這成婆子表面恭敬，但彥玉看的出來，她這是分明的戲弄。
難道二房跟自身已經關系到了這個地步？
本著尊老愛幼之心，彥玉倒沒動手，只是板著臉說道︰「姨娘呢？」
這時遠處傳來親切的招呼聲︰「玉兒，你怎麼來了？」穆妙珊看向成婆子，眼露責備，「小姐來了怎麼不知通傳一聲？」
「二夫人。」成婆子埋下腦袋。
穆妙珊柳眉微擰，走上前拉著彥玉關切地問道︰「玉兒可是有事？」
「我家小姐來找嬤嬤。」紅霞雖不滿，好在知道最起碼的分寸，但語氣里依然有掩飾不掉的生硬。
「柳嬤嬤？」穆妙珊微笑著說道，「早晨是來過，這一聊就起了興，竟聊到此時。秋畫，還不快去請柳嬤嬤？」
秋畫听了吩咐，去帶柳嬤嬤來。
彥玉很是專心地從上至下看了柳嬤嬤，見她無事，方松了口氣。
夏蕊在一旁說道︰「小姐莫不是怕我們虧待了嬤嬤？這點待客之道奴婢還是懂的。」明明是極不服氣的話，卻用恭敬的態度說出，讓人無法還擊。
穆妙珊橫眉︰「夏蕊！玉兒擔心嬤嬤這是人之常情，你怎能這麼說？」語氣里的嚴厲真切，不似做戲。
自始至終沒開口的彥玉點點頭︰「待客之道是懂了三分表面。」
臉上帶著尷尬，穆妙珊拍著彥玉的手背︰「這丫鬟向來嘴快，玉兒你可別往心里去。我已經應了柳嬤嬤，明日便可去為夫人燒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