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討論聲漸漸低了下去,饒是彥玉豎起耳朵也听不清了。
車前的銅鈴脆響,隊伍仍在前行。車夫手執韁繩,脊梁挺得筆直,小心地駕駛馬車。行在前面的彥仲杰一身墨青色長袍,神色肅穆,讓人不可直視。
這樣莊嚴的隊伍里,除了馬蹄聲,就听不到別的雜音,可見彥府規矩有多嚴格。
低頭擺弄手腕上通透的玉鐲,彥玉抿了抿嘴,對于皇宮的期盼幾要盈滿胸懷。腦海里更是無數次描繪出氣勢恢宏的建築,可想到規矩兩字,她又有些發癟。她的姑姑是皇後沒錯,但若真惹了麻煩,不僅會害了自己,還會引火到皇後身上。
她微微蹙起眉,握緊了玉鐲,慢慢又放開來。
今日是為皇上慶生,想必不會鬧出什麼事來,但自己還是應該提前做好準備,至少得在肚子里留點墨水吧。
閉上眼,彥玉努力回想前世學過的詩詞,心里有了把握,這才微微一笑。
一串不和諧的馬蹄聲阻斷了隊伍的前行,之後便是一連串的馬匹緊跟而來。看著帶頭之人,彥仲杰等人連忙下馬行禮︰「下官彥仲杰,參加王爺。」
旁邊的平民跟著跪了下去,嘴上說著王爺吉祥的話,視線紛紛看著面前的青石板,不敢出聲。
「彥太師客氣了,快快請起。」馬匹上的少年翻身下馬,伸手扶起彥仲杰,行為舉止翩翩有禮。
然而這個聲音卻讓彥玉身子一緊,是他!是那個飛揚跋扈的墨逸軒。
不對,昨夜柳嬤嬤明明查過黃歷,說今日宜出行嫁娶,不宜舉喪。心里亂糟糟的彥玉寄希望于迷信,可想想,皇帝大生,就算不吉利也得寫吉利。
墨逸軒跟彥仲杰就這麼寒暄了兩句,眼楮看向馬車,顯然是不滿的。
彥仲杰正要出聲叫彥玉出來行禮,卻見墨逸軒舉手擋住他的話,大步向前。
听到腳步聲,彥玉手心里、額頭上都冒出了細汗,她甚至都想到了自己應該用何等優雅的姿勢自掛東南枝了。
利落的腳步聲停在馬車前,彥玉咽了一口口水,緊張地瞪圓了眼看著前方,雙手不安地握拳。
車簾被一下挑開,外面的陽光照了進來,彥玉伸手擋住刺眼的光芒,直到適應才慢慢放下來。墨逸軒先是一愣,轉而噗嗤一聲笑出來︰「本王當是誰吃了雄心豹子膽,原來是丑姑娘怕見人啊!」說完極盡爽快地仰頭大笑。
只這一句話,就讓彥玉氣得牙根都癢了。當著滿大街的人,這個墨逸軒非但不給彥仲杰面子,還這麼大聲宣傳,正是給她好看。好在道路兩邊的平民們不敢抬頭直視,便沒有目睹彥玉真容。
她承認她是不好看,可好歹比之前入得眼。本在府里被丫鬟們夸得有些飄飄然,此時被當眾說丑,實在是反差太大。嘴唇一哆嗦,她伸手扯過車簾,重重地拉上。
這樣無禮的舉動讓彥仲杰心一緊,正要呵斥,卻看墨逸軒毫不在意地搖頭晃腦︰「丑姑娘啊丑姑娘,你頭上這黃豆芽倒挺別致。」說完又要伸手拉扯車簾。
彥玉這下明白了,這人跟她豈止有過節,那定然是仇深似海啊!不然犯得著當街說她丑麼,有哪個女孩願意被說丑,更別提是當著這麼多人。嘴里默念著「忍」,彥玉感覺到外面拉扯的力道,牟足了勁將簾子拉的死緊。
墨逸軒拉了幾下沒動靜,原本帶著玩味的眼神泛起怒意︰「還不放手!」
彥仲杰的臉色蒙上一層黑,上前擔憂地為彥玉求情道︰「王爺,小女……」
回眸冷冷一掃,墨逸軒臉上又擺出笑︰「彥太醫,本王跟令嬡只是玩笑一番,還望你別介意。」
聞言,彥仲杰只有退了下去。這是拐著彎讓他別多管閑事,就算他幫了忙也休想蹬鼻子上臉。
一個車里一個車外,彥玉不但要防著他從另一邊偷襲,還要控制力道大小,當真勞心費力。
如此僵持,身為年長男子的墨逸軒使了蠻力,兩手用力一拉,生生把彥玉抓了出來。
重心一偏,彥玉就從車上「 」地一聲撞上車壁,這一聲讓所有人都緊張起來,連跟著墨逸軒的家僕侍衛也是一臉如臨大敵。
這彥小姐可不是一般人,惹急了,管你是王爺還是皇子,一頓暴打後便是惡人先告狀。偏偏皇後對其寵愛非凡,墨逸軒可沒少吃她的虧,就連皇上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事情鬧大了,吃虧的肯定是墨逸軒啊。
一個穩重地侍衛走出來,抱拳說道︰「王爺,時辰不早了。」
墨逸軒鼻子里一哼,嘴里不屑地嘟囔了聲︰「黃豆芽。」
忍!忍!忍!忍他大爺,小娘不忍了!彥玉抓過墨逸軒的手張嘴就要咬,眼底收到他一絲得逞的神情,她甩開他的手,同樣不屑地說了一聲︰「髒。」
僅一個字,就讓墨逸軒僵了身子。
彥仲杰急的呼吸都急促幾分,卻不能妄動,只有用眼神示意彥玉別惹事。
伸手扶了一下被撞散的頭型,不用想,彥玉都知道自己此時很狼狽,可惜了這耗時良久的頭發啊。由此,她更把墨逸軒恨上了。新仇舊恨,此時此刻,若能把墨逸軒千刀萬剮,翻面油炸,方能解她心中熊熊怒火。
「小王爺。」侍衛見墨逸軒似還要胡鬧,再度提醒。
墨逸軒這才退後半步,看著頭發亂如鳥窩的彥玉,竟是一臉洋洋得意。
彥仲杰臉色更難看了,彥玉這樣如何進宮啊?若是草草整理,入了宮被有心人一提,便是不重君臣之罪,這一回墨逸軒真的是玩大了!
這一邊的熱鬧引來了有一位貴人,白衣白馬。馬上人如謫仙一般,俊美的容顏,高雅的氣質,仿若綻放的幽蓮,見之忘俗。
「太子殿下。」率先認出的人行禮後,大家又齊聲說了吉祥。
斗雞公一樣的彥玉和墨逸軒也停止大眼瞪小眼,紛紛行了禮。
看著狼狽的彥玉,慕宇曦眼里漾著不帶嘲諷的笑意,慢慢開口︰「無須多禮,都起來吧。」
相對于墨逸軒的假正經,這君子氣派被襯托到極點,完全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彥玉斜眼瞅著墨逸軒,看他瞪過來,嘴角抽了抽,又目視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