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床上的彥滄動了動身子,如今他已是能側臥,但仍然不能亂動,只有努力抬起脖子艱難地問道,「姨娘怎麼去了這麼久還沒回來?」
彥玉本在出神,此時听到彥滄叫自己,便也側過頭來,輕輕模了他的腦袋一下︰「可是想方便了?」
搖搖頭,彥滄認真地又問了一遍︰「姨娘去哪了?」因為顧蕾的緣故,他現在對穆妙姍擔心自是非同一般。他相信彥玉有辦法也不會騙他,便這麼望著她的眼楮看。
「乖了,你躺好,我這就讓丫鬟去問問。」彥玉當著面吩咐紅霞去看看,同時背過身去,給紅霞做了一個顏色,紅霞領會地退出身去。
彥滄這才又躺好,但依然不肯休息。
柳嬤嬤端來熱湯水,彥玉親手為他喝下,又說了幾句話,便見紅霞撩了簾子進來通報︰「小姐少爺,穆姨娘稍後就到。」說罷就站在了彥玉身後。
「可听到了?姨娘一會就回來了,你且先歇著。要讓姨娘看見你硬撐著,還當是我欺負了你。」彥玉笑嘻嘻地說道。
「我姨娘才不是那般小心眼的人。」彥滄說出這句話,有些氣呼呼的,鼓著腮幫子趴在床上不吭聲了。
彥玉也沒空照顧他的小情緒,吩咐柳嬤嬤和坤哥好好照看著,自己帶了紅霞出來。這里是彥滄的院子,但也不排除有穆妙姍的人在,故而二人便站在了院子中央,若有心人想要听什麼,便可一目了然。
紅霞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精簡地告知了彥玉,不帶任何情緒。但末了還是忍不住指責王三夫人兩句︰「這位夫人實在是欺人太甚。」
「紅霞。」彥玉輕喝了一聲,抬眸看向院門,面上表情淡然,「這事倒是復雜了。」
眼下太子就要大婚,這平妻之禮也不能隨意糊弄過去,不得不說這對姐妹的時機還是算差了一些。小雪得了一次雨露,便能懷上,這倒是出人意料。以此為籌碼,要求入彥府本不是什麼出格的事,但照她的身世。做平妻卻是遠遠不足。
更何況太子大婚,各家都要避忌,自然不能為了她同皇家過意不去。眼下要處理這樁,只有一個法子。想到這,彥玉不禁皺起眉頭。
自己能想到,想必顧蕾和穆妙姍也能想到。但作為「同黨」的穆妙姍沒必要給自己拆台,那這法子便只有以顧蕾來提出了。這般陰損的事,只怕對顧蕾在府里的聲望影響不小。彥玉方才了然。這一招確也是個漂亮的手段。
好在自己為了避嫌先回來,不過倒也難為了顧蕾一人支持。此時就怕她又被王三夫人激怒,冷靜不下來,入了圈套。
但結果出人意料,竟是穆妙姍提了那法子,便是取掉胎兒。
王三夫人听了面白如紙。就連悠悠醒來的小雪也一口氣沒上來又暈了過去。
穆妙姍說的條條是道,也確是目前唯一的出路,同時她沒忘提醒王三夫人自己的初衷︰「周姑娘年紀尚輕,將來還有機會。此時為了避嫌也只有此法了。」
王三夫人卻依然無法冷靜,對穆妙姍的意圖也有了懷疑。斥道︰「你說得容易,若是妹妹真取掉孩子。豈不是如了你們的願?到時候你們翻臉不認人,我家妹妹還不是人名兩空。」
「王三夫人多慮了。」穆妙姍賠笑道,「老爺向來說一不二,自然不會做出反悔之事。」
顧蕾面上陰晴不定,終是擺出了微笑︰「姨娘說的正是,眼下雖委屈了周姑娘,但日後府上定會好好補償她的。」
「呵,夫人客氣了。」王三夫人是個聰明人,凡是講究憑據,便看向了一言不發的彥仲杰,「彥老爺,這時候了,你也該給了信不是?」
「自然。」彥仲杰點頭說道,「王三夫人有所顧慮,這是情理之中,彥某會遞上信物。不過……」
听到這個不過,王三夫人就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彥仲杰沒道理任由人宰割。
「不知王三夫人是否也能說到做到?」彥仲杰提高聲調質疑。
愣了一下,王三夫人尷尬地說道︰「小婦人雖是見識短淺,但也知道為人講究一個信字,自然明白怎麼做。」看著床上面色蒼白的妹妹,她咬了一下嘴唇說道,「小婦人這便帶舍妹回去,拿、拿掉孩子。」這句話說得仿佛從牙縫里擠出來一般。
彥仲杰自然不信,好整以暇地看著王三夫人,說道︰「夜長夢多,王三夫人應是能夠體諒。」
半晌,王三夫人才做出妥協︰「行。」
小雪自然知道這些人想做什麼,一心想要保住孩子,她跪在地上,向彥仲杰磕了一個頭︰「老爺,您可憐可憐琪兒好不好?」說著聲淚俱下,「琪兒真的很想要這個孩子。」
王三夫人嘆了口氣,軟語勸起小雪來,而期間彥仲杰就冷冷地看著,不發一言。顧蕾也置身事外,但當下人端上熬好的湯藥時,卻是多加了一句說明︰「這湯藥是府外的大夫所開,不會多什麼,也不會少什麼,王三夫人要不要親自驗驗?」
「不必了。」到了眼下這一步,王三夫人並不認為她們會在藥里做什麼手腳,若是妹妹死了,才是彥府的麻煩。
小雪誓死不喝,卻也抵不過姐姐的勸,合著淚喝下去。當天就落了紅,疼的死去活來,命都折去半條。
王三夫人看著實在放心不下,顧蕾出聲道︰「王三夫人放心,我會派人好好照顧令妹。」
眼下小雪這個樣子,也是經不起顛簸的,王三夫人心里又苦又澀,說不出話來,只有默默點了頭。臨走前,還狠狠地瞪了穆妙姍一眼。
怎知沒走出多遠,就有人叫住了她,只見穆妙姍的貼身丫鬟夏荷小步跟上來。還沒開口,就被王三夫人罵了一頓︰「你來做什麼?你家主子可滿意了?回去告訴她,我們姐妹得不到好,必然也讓她勝敗名裂!」
「三夫人,慎言。」夏荷上前做了一個攙扶的動作,卻是按住了王三夫人的脈門。這一下,王三夫人便動彈不得,也記起了怕,聲音干澀地說道,「放手!」
「三夫人,奴婢有話轉告于你。」說著不顧王三夫人的厭惡,夏荷就在她耳邊低語。
簡單幾句話,卻是讓王三夫人臉上陰轉了晴,驚喜不已,壓低聲音問道︰「當真?」
「主子說了,這次讓令妹吃了虧,實在出于無奈。」夏荷松開手,垂在身子兩側,恭敬地行了個禮,「三夫人慢走。」
「好好。」王三夫人喜難自禁,又看見夏荷蹙眉看向自己,似是不滿。當下啞了聲,做出愁苦的樣子,罵罵喋喋地出了彥府。
一坐上回府的馬車,她的唇角就忍不住上揚。
在夫家利益面前,血緣至親也不過是逢場作戲的道具罷了。更何況之前妹妹能夠一舉懷上孩子,也正是如穆妙姍所說,在房事之時用了一種奇香。不僅讓彥仲杰迷了神,還真有了種,不禁讓王三夫人覺得神奇。
不過她也知曉這種香罕有,穆妙姍手上還剩一只,自己早有心覬覦。
眼下穆妙姍不僅答應了之前的買賣,還願意在事成之後將香雙手奉上,這讓她實在滿意。如今她年紀也是不輕,王三郎久不踫她的身,夜夜宿在那小妾房中,已是讓府中人有了閑話。
但若自己有了身子,那這王家也還能容下她。即便王三郎沒有做成家主,好歹也是嫡出,自然不會受太大的虧待。自王庭風做了族長,五房風頭越發盛大,自己忍氣吞聲這幾年也算盼出了頭。
就像穆妙姍說的,周琪年紀還小,日後有的是機會懷上孩子。此時不過是用一條命換來更多的利益罷了,周琪也非什麼都沒賺到,不也撈著了彥府平妻的名號。
早年她看到彥府兩個女眷穿戴不凡,便是羨慕不已,眼下自己妹子能夠享受富貴,便也抹去了她心里僅存的一絲內疚。
回到府中,仔細地將彥仲杰給的憑據收好了,王三夫人讓丫鬟備了湯,自己端去書房給王三郎。哪知正巧踫上王三郎拉著一個丫鬟行事,依著她往日的性子,自然是上去給那丫鬟兩個大耳瓜子,再臭罵王三郎一頓,而此時,她也知道必須忍著。
放下湯,她很是賢惠地等在了外面。
王三郎意外之余,也顧不上行樂,追了出來拉著王三夫人道歉。到底是平日里被罵怕了,此時還是心有畏懼。王三夫人很是大度地說道︰「不過是個丫鬟罷了,夫君平日操勞,也要注意身體才是。我吩咐廚房備了湯,趁熱喝才是。」
張了張嘴,王三郎愈發意外。這還是他家的母老虎麼?怎麼出去一趟就轉了性?听聞彥府的穆姨娘是出了名的賢惠,難不成還真把自家這個河東獅給教乖了?
「夫君,可是妾身臉上生了花?」王三夫人模了下臉,淺笑,「往日妾身性子急了,還望夫君不要見外才是。」說著便做了個賠禮的姿勢。
王三郎虛扶了一把,心下並未被突如其來的尊重而驕傲,反是狐疑起來。
「妾身還是不打擾夫君處理公務了。」王三夫人也知道自己這麼做只會露出馬腳,便告了退,背過身去,慢慢咧開了嘴角。(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