曇花一現的愛 第六節 文化人的困惑

作者 ︰ 蔣偲昕

老王是家鄉很有名氣的文化人,雖說他只有小學文化程度,可是這些年他憑借著自身的努力,在中國文化的海洋里竟然尋到了自己的一種感覺。老王嚴格說應該叫王老。因為在和我這個年齡段交流應該說是不對等的。他今年已經六十八歲了,可是看到他每天精神矍鑠,樂觀開達的樣子,就不忍心叫他王老。

本來老王和王老也就是個稱呼,無所謂什麼意義。不過現在社會上流行稱呼的模糊,似乎覺得這不光是一種時髦,有時會覺得是滿足人們對生命的留戀。有時候走在社交場合,明明對方就是個小姑娘,應該喊叔叔更妥切,可是對方非要叫一聲大哥。說來也是怪異,我們有些人就是喜歡和自己女兒一般大的姑娘喊他大哥。好像只有這樣,才能顯示出他的什麼男人魅力。

當然了,喊老王和叫王老可不是社會中的那種庸俗。是因為大家覺得叫老王似乎更能體現他生命的價值,更能給人對中國文化一種深層次的理解。好久沒有看見老王了,昨天早晨還在被窩里,老王就打來電話,說最近怎麼老實和我聯系不上,問我是不是出國了。我知道老王是在和我開玩笑,就我現在這個樣子,在中國多少還能混口飯吃,要是到了人家外國,恐怕連叫花子都沒有資格做。記得好像就為這個我還曾經和老王探討過,當時老王給我的結論是,誰讓我是中國的公務員呢。

老王就是這樣,說起話來不象個老人,看問題總是喜歡把歷史拿出來數落一遍。開始的時候我多少還是有些不適應,但時間久了我就發現,在中國當今的現實里,許多故事還就是需要用歷史來講述。

老王硬是把我從熱被窩拖起來,說是好久沒有見面了,他馬上就到,想和我好好交流交流。老王就是這樣的人,說什麼那是必須去做,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文化人一種共有的品質,反正老王整天風風火火的,完全就不祥是一位六十八歲的老人。我趕緊穿衣服,衣服還沒有穿好,他就已經到了我的客廳。他看我還沒有收拾停當,就開始發表看法了。說我也曾經是軍人,應該雷厲風行的,現在怎麼做什麼事情也婆婆媽。

我在里屋也跟他搭腔,軍人怎麼樣?軍人也會變的。如今的社會什麼都可以變,難道我就不能隨社會的潮流而去。老王在我的眼里就是個古董,這里沒有貶義的意思。因為他對中國的歷史知道的還真是多。有時候和他交流起中國傳統文化來,我就象是一個小學生。盡管我也一直在努力,想讓自己的大腦中多裝一些中國文化的概念,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裝不進去。

來到客廳,我給老王泡了一壺鐵觀音。還沒有等我開口,老王就開始了他交流的題目。他說現在的社會真是有許多東西讓人讀不懂。說現在的社會現象不知道應該怎麼樣去理解。其實我知道老王想要說什麼。盡管老王在我們這里算是一位名副其實的文化人,可是當今文化是個什麼情形,用不著我說大家也是應該明白的。

老王原先也是公家的人,在縣上的煤電公司做工會主席。那時侯他整天都很忙,總是有做不完的事情。可是後來企業改制了,不知怎麼就莫名其妙的變成了私人的,他也就下崗了,現在他每個月也就四百多塊錢的養老金,要養活他和老伴。在當下什麼都瘋漲的時節里,老王的生活是可想而知的。

奇怪的是老王好像很不在乎這些事情,他整天都是沉浸在對中國文化的研讀之中。這些年他出了好幾本書,特別是關于家鄉字祖倉頡的文字他的確是寫了不少。他經常給我說,我們有這麼好的文化資源,為什麼就沒有人想著利用呢。看看人家,沒有的東西都可以制造一個出來供大家去游玩。我們有現成的,卻沒有人問津,這到底是因為什麼。

老王經常就愛念叨這些,其實我想老王知道,當今的社會誰還把祖先當回事情呢。更不要說是史前期的文化遺產了。不過老王不服氣,他說自己要搞這個東西。老王就是這樣的人,說了就一定要做。記得好像沒有多長時間,他就寫出了兩本關于字祖倉頡的書,而且是自費了。

我最敬佩的就是老王的這種精神。有時候我想,老王難道真的得到了傳統文化的真傳,做什麼事情總是那麼的執著。當時他送我了自己的辛苦,盡管我對他關于字祖倉頡的許多觀點有著不同的意見,但是就他的這種精神我恐怕這輩子是沒有希望趕上了。書印制的很不錯。當時我想,這些東西做為縣上弘揚傳統文化,特別是對家鄉倉頡文化的宣傳是很有好處的。于是我就建議老王可以去縣上找找有關部門,也可以找找有關領導,看能不能給他一點支助。因為我知道,老王要這些東西是很難的。

當時老王听了我的建議,可是跑了幾個月,竟然沒有效果。他找文化部門,人家說沒有這方面的專業經費。他找宣傳部,人家說倉頡文化沒有定性,做為黨的喉舌,不能來管這些事情。後來他去找縣長,縣長說就這麼兩本書能給財政帶來什麼好處呢。

就這樣,老王辛苦了一圈什麼結果也沒有。不過老王好像很不在乎。說贊助沒有,收獲還是不小的。他從這個事件中終于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文化在當今的一些人眼里已經沒有什麼地位和作用了。市場經濟的社會模式里,文化算什麼呢?老王有時候也是感到很困惑。他經常給我說,現在有些當官的連字都認不全,寫出的文章簡直就是狗屁不通。可是他不明白那些人為什麼會青雲直上呢。

其實老王的困惑也是我們大家的困惑。當然了,說是困惑其實也是一種謙虛。大家的心里應該是什麼都明白的。竟然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那麼有了錢在當今的社會里還有什麼事情辦不到呢。現在是有些事情只能感受,不能言傳的。因為政治中存在了太多的骯髒,說多了會讓人毀滅心靈的。

老王品著我為他泡的鐵觀音,看我沒有去接他的話題,于是就開始埋怨我了。說我也算是半個文化人,難道看到當今社會的一些現象就無動于衷。而且他還一次一次的問我自己的良心都到哪里去了。其實好多回了,我一直想對老王說說自己的感受,說點自己的心里話。只是有時候我怕傷了老人的感情。

其實老王現在的生活是靠他給人家寫祭文或是碑文掙點錢來維持的。有時候我就覺得這是一種悲哀。為什麼活著的人需要讓死了的人來養活呢。最近我知道老王在整理他的對聯和應酬文字。他給我說過,他的文字沒有什麼大道理,也不想去教育誰,就是想留下來能為群眾服務。

我一直都在鼓勵老王,可是我知道他要把自己多年來的文字整合在一起談何容易呢。今天一大早他來找我,其實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把自己瘀積在心中的忿滿發泄出來。大概是因為老王覺得我不接他的話題,于是他開始給我提問題了。

「你說當今的政治是開明還是混沌呢?」文化人就是文化人,說出的問題簡直都是要人命的。在當今社會,誰還問這樣的問題呢。于是我是這樣回答的。

「今天的人都在關心股票基金,關心自己的孩子能不能考上大學,薪水會不會長。你說的問題恐怕只有玩政治的人才會去想的。」我只能這樣回答,因為我現在看到的現實就是這一切,其他的還真就沒有去思考。

「你說文化到底在當今還需要嗎?」老王知道問不出我什麼來,就又提了另外一個溫和的話題。

「文化是一個民族存在的精髓。」我說︰「至于說當今,我不知道當今能不能走到明天。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只要中華民族還存在,文化的意義就不會消失。老王我想給你提點建議,今後說文化的時候別總和現實聯系在一起。你要在一群狼里問溫柔,狼能怎麼回答你呢。」

「現在不是有一首歌就叫《羊愛上了狼》嗎。難道說……」

「呵呵……是呀,沒有辦法呀,其實羊知道自己最終也是要被狼的,可是現在它只能這樣做,因為不這樣做狼會馬上吃了羊的。你說誰不願意多活一些時日呢。這麼精彩的世界不好好看看,那多遺憾呢。」我沒想到老王竟然會說出當今小青年喜歡的歌曲。于是我也就借題發揮︰「現在就別想其他的了,就給死人寫寫祭文,給大家寫寫春聯,至于說羊愛上狼,還是狼吃了羊,那就只有狼和羊知道了。」

「照你這麼說,我們只好去世外了。」老王說︰「我還是不明白,你說今天的社會怎麼那麼的不安靜呢?好像許多現象根本用文化就解釋不了。你說這到底是為什麼?」

「你的書月兌稿了沒有?」我問。

「別打岔,問你正經問題呢。」老王說。

「現在還有什麼是正經問題呢。」我說︰「鄭板橋說難得糊涂,讓我說,今天糊涂是一種幸福。咱們還是糊涂點好呀。這樣既不做羊,擔心被狼吃掉;又不必做狼,失去人性。」

老王笑了,不過笑的沒有平日里爽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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