曇花一現的愛 第一節 傻子才悲傷

作者 ︰ 蔣偲昕

昊子說︰這是一個愛情荒蕪的年代。昊子說這句話的時候,正站在窗外的陽台上,望著遠方閃爍著霓虹燈的商業街,風沒頭沒腦的的亂竄著,有點冷;他背對著我,然後一句話都沒有。我想他又想起了那個女孩,那些人從他手指間輕輕的溜走了,他說,他還是放不下。然而今天晚上的月亮是大而圓的,泛著一輪一輪的黃暈,遠遠的望著,仿佛隔了幾個世紀似的,但確實是隔了相當的距離,已經記不清的年代了。

昊子是我的室友,也是我在大學里難得可以說上心里話的哥們,他是那種非常明朗的北方人,強壯而高大,和電視劇《狼毒花》里的老常不論是在相貌還是性格上都有得一拼。他有一種世事洞明的奸滑,骨子里卻是單純的,我記得剛來那會,我們時常一起在東校門口的小地攤吃夜宵、買水果,他會撿了又放下的左掂量右捏捏,討價還價的時候,他會說,恩,這種橘子可以嘗的吧,于是不等老板反應過來,已經拿起一個很大的就剝開了吃起來,一邊吃還一邊繼續挑揀,如果味道還能滿足他挑剔的胃口的話,他會接著說,我們倒真想買了,老板你就給個實惠價吧,你看我們都是學生又是老顧客了。其實我們還是第一次來,這一類油嘴滑舌的腔調可惜我是學不來的,所以無論買什麼東西的時候,總是拉著他一起去,當然代價往往是請他吃一根烤腸或者棒冰,這一類的花銷,我是寧願的。福樓拜說,只要經過長時間的觀察,一切都會變得有意思起來,在一旁看著他砍價,很真實的事,瑣屑、生趣,我才真正意識到觀察其是一件有趣的事,使人眼中心酸的一亮,可以仔細想想,只要沒有他在的時候,我多是吃虧的,卻傻傻的以為自己佔了一點便宜,下次呢,又會在那些小商販花言巧語的慫恿下買一大堆沒打算要買的東西,而生活里我們總會浪費許多光陰在那些不必要事上。

關于昊子一直忘不了的那個家伙,他說她是很好的一個女孩,他真的很喜歡她,那個女孩高中時候已經是他的女朋友,後來上大學,他來了這里,女孩去了北京,剛開始一段時間還頻繁的電話聯系,而後就漸漸的少了,有一天那個女孩在很晚,也就是昊子已經睡了的時候,打了個電話過來,她說她想他,可總感覺心里空空的,昊子說他剛听到這句話的時候,心里真的暖和,于是就很溫柔的跟她說只用熬過四年就好了,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可她哭了,她說她等不到那時候,她說有一個男的對她很好,她覺得自己也應該對人家好才對,昊子沒有說什麼,掛了電話。這些他似乎早有預感,他說那幾天眼皮老是跳來跳去,就知道要發生什麼事,女孩子終究是耐不住寂寞的,這些我都是後來才知道的,那個晚上他接完電話突然從床上爬下來,一個人跑到陽台上去抽煙,然後又是長嘆一聲,出人意料的冒出一句︰「今天晚上的太陽好圓啊,」當時我們還沒睡,因為不知道他剛剛失戀,為他這句話大笑不止,現在想來,這里面又有多少無奈的淒涼,他當時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口誤,淺淺的笑了一下,而後剎那間又恢復他那種深沉的平靜,接著抽他那一根又一根的紅塔山,落了一地的煙灰,像虛飄飄的過去和不知道終點的未來。

大學的日子在忙碌和空虛間隙里就像被老鼠啃過的棉被一樣讓我們無所適從。某一天清晨當我睜開眼楮的時候,發現昊子還在睡,然而我十分的興奮,我吼著叫醒他,我說,我昨晚做了一個很美的的夢,事情是這樣的︰在圖書館的自習室里踫到一個很好看的女孩,她真的很好看,坐在我的隔壁,我看著她,她也看著我,不知道怎麼就情不自禁的就吻了她,然後我們一起出去散步,走著走著人就醒了,卻只是一個夢。昊子顯然對于我在大清早的就唧唧歪歪很不滿意,他翻了一,咕嚕一句;昨天晚上吃飽了撐著了,就繼續拉起被子蓋頭繼續睡去。我還想說,她真的很美,再沒有過的這樣一個單純的夢,沒有比這更美妙的了,這時躺在一號鋪的兄弟亦是非常的不滿了,他責怪我吵醒了他的春夢。這群沒良心的家伙,我只好一個人靜靜的躺著,望著天花板,感覺生活一下子真的美好了。

于是我覺得應該找個和我一樣空虛的女孩子來填補孤獨寂寞,我跟昊子說過這事,他對我這種態度很是不屑,對他而言,女人已經變成了麻煩,除非麻煩自己找上門來,他是不會去自找麻煩的。我以為這家伙還沒有緩過來,我跟他說,我要找一個願意和我一起吃烤紅薯的姑娘,而不是一個天天要和我一起去吃肯德基的。他听完這句話,平淡的看了我一眼,我以為他信了,但而後他又以更平淡的口吻說,這樣的女孩會有的,你就等吧,你丫不信就等不死你小子。我問他被人家甩了是不是很傷心,我說如果還難過就說出來吧,他道,傷心?傻子才悲傷呢。我不知道說什麼,我一直記著這句話,在一個不願為你花費時間的人身上花費時間真的不過是一個傻子。我才不是傻子,我在寢室里大喊說我要談戀愛,希望能得到幾個兄弟的附和,一個已經有了女朋友的說,你以為戀愛是呀,你想談就談,真是玷污了愛情的純潔啊,他一唱二嘆三搖頭的仿佛自己仍是那個單純的小男生,我想他是飽漢不知餓漢饑。

然而我始終相信有這樣的女孩,在那個時間那個地方等著我,不管她美不美,我都願意。在我看來一個女孩重要的是善良且有充滿個性的性格,相貌倒還在其次,因為人遲早會老的,總有一天她美麗的容顏不再,代之以滿臉的皺紋,漸漸老去了的臉。昊子顯然對此仍舊不屑,只不過游戲而已,又不是一輩子的事,如果他選擇的話,那女孩如果不能使花兒看了都害羞的收起花瓣,鴻雁望了都醉落下來,那麼一切都沒得談,所以盡管這小子長得帥,但現在他還是單身,他說他看不起這里的小女生和老女人。可誰知道呢,這個懷舊的家伙,我當然不能和他相比,他是不愁賣不出去的高檔貨,我是急著出售的過季品,他一直這麼說我,我亦從不反駁,只是笑。

接下來的日子用昊子的話說,我是一天到晚的賊頭賊腦的打量每一個從我身邊擦肩而過的女孩,其實我只是瞟了一眼而已,他還說我前世肯定是一個不喜歡出門的古怪人,理由是到現在也沒有一個女孩回頭看過我一眼,為此我一直耿耿于懷,我跟他說,就算那樣吧,那我就用今世的無數次擦肩而過去換來世的一次回眸,說完這話我們都笑了,笑我自己能說出這樣的話。

其實我們都是一群荷爾蒙分泌過剩的偽君子,在寢室里看從小日本舶來的小電影,議論著陌生女生的身材和性,躲在被窩里,出去了能和女生談李商隱的無題詩,談浪漫的愛情。我們都希望能有一點純潔的想法,高雅的格調,可我們沒有。

日子就這樣沒有痕跡的流過,淡的像老家的白開水一樣,單調、乏味。我們一起在食堂一樓吃晚飯的時候,他要了一份雞湯面,我點了一份炒飯,兩個男的一起吃飯一般只談女人,但我那幾天很苦悶,不想說話,他先也是不說什麼,可能覺得有點無聊,後又突然抬起頭,說,如果遇到你喜歡的,你就去追吧,反正大學里的愛情就像這碗雞湯泡面,調劑一下我們太過平淡無聊的生活,但是我們都知道,不管我們願不願意,最後沒什麼能剩下來,畢業了說分手,至多只有回憶,可憐的青春,而我們明天還是要去吃大米飯的。他說完後埋頭挑起一根面,笑嘻嘻的在我面前搖了搖,我說好像是這樣的,雖然將來是那樣的不可知,我們寢室的那幫有了女友的家伙總叨嘮什麼不在大學里戀愛,就在大學里,我盯著那根面條說,我看你快了,他無言以對,沒想繼續說什麼。

我終于還是找到那樣一個女孩。在圖書館的自習室里一個坐在我旁邊的小女生,嬌小玲瓏,那個晚上我小心翼翼的遞給她一張紙條,我說,姑娘,我喜歡你很久了,我在後面還寫了我平生寫的第一首詩,工工整整的筆跡︰

偏偏遇見你,

在我簡單的生活里,

老實說那時候你多麼安靜,

十幾厘米的距離,

我呆的忘乎所以。

那時候偷偷的看你,

也覺得是一種詩意,

在寂寞的日子想到你,

悲傷也漸漸遠去。

你沒有和我說過多少話,

像一株恬靜的雪蓮花,

我倔強的以為,

你深沉傷感的眼神,

對誰都無所謂,

這樣的日子過得像蝸牛爬。

可又偏偏喜歡上你,

在心里,

放不下。

我開始寫的時候後悔上課沒有好好的听,只是一首詩,我都不知道該從哪里寫起,我努力去想舒婷的《致橡樹》,想戴望舒的《雨巷》,我開始相信一個人第一次說謊是在小學的作文課上,而第一次講心里話是在寫初戀情書的時候,我想盡量寫得真實一點,但還是覺得有點煽情,但這些似乎都沒有什麼影響了,她站起來邀我陪她去散步,在人工湖中間的一個疙瘩上,我們聊了很久才回去,但具體聊了什麼,我已經記不起來了。後來想起這件事,每一次想到那張紙條,我都會起雞皮疙瘩,一遍一遍的回憶,依舊如此。但那時候她真的就成了我的小女友,她說她是愛我的,像愛她的阿黃一樣,她說她是很愛阿黃的,為此我很高興,後來我知道阿黃不過是他在家養的一只寵物狗,而我還一直以為那是她弟,她有一個弟弟,好像就見什麼黃似的,我終于相信愛情中的人真的都能變傻。我每個晚上都會帶著她去東門吃烤紅薯,熱騰騰的烤紅薯捧在手心里,想起那句廣告詞「你就是我的優樂美」,我很想說她就是我的烤紅薯,但覺得有點傻,沒有說出來。

其實大學里的愛情也不過就像養寵物似的,關心她的每一件事,逗她開心,逗她笑,互相排解寂寞和孤獨。自從我有了女友後,每天和她一起去圖書館上自習,坐在她旁邊,她看書,我睡覺,和所有戀愛了的男生一樣,倒也樂滋滋的,上完自習後我們一起在園子里散步,牽著她的手,我時常納悶我到底是愛她呢,還是喜歡她,還是只是為了寄托而已,每天我們花費那麼多的時間呆在一起,一起吃飯,一起上自習,一起逛街,我們一起看夕陽,躺在草地上,我說我們要永遠在一起,永遠不分開,我們永遠都一起吃烤紅薯,她低著頭,默默不語,我以為這樣很幸福,有一個人陪著,當我高興的時候,她為我高興,整個世界都一起笑起來;當我悲傷的時候,她就站在我的身邊,我們一直牽著手,一起老去,真的幸福呵。

而昊子開始嘀咕我是有了異性沒了人性,用他們家鄉話說,那就是不講究。一次在食堂踫到他,看到他一個人孤零零的啃著饅頭,想到我們一起出去玩的時候,他總是會吆喝著︰「打籃球嗎?一起吧!」「踢足球嗎?一起吧!」「去吃飯嗎?一起吧!」我想饅頭有時也可以調劑生活嗎,但我忘了他是北方人,他們一直就是啃著饅頭長大的,我問他最近怎麼樣,他說一如既往,就那樣。

「這個世界上最可恨的事就是愛你的人你不愛,你愛的不愛你。」有一段時間昊子整天嘀咕著這句話,我問他,你是願意和你愛的人在一起呢,還是願意和愛你的人在一起。他說,和一個喜歡的人在一起是幸福的,但這幸福讓人痛苦;和一個喜歡你的人在一起呢,幸福但麻煩。我問是不是有哪個小女生喜歡他了,他不說,我想大抵如此。我又問他我該怎樣才知道我到底愛不愛一個人呢,他說,你列出五個你最想實現願望看看,我不明白但還是說了,我說,我希望我的父親母親能夠身體健康,我希望我能掙很多很多的錢,有自己的事業,每天開開心心的,這些就夠了。他听了只是笑,繼而說,你看那些願望中沒有關于你那可憐的小女友的,這說明你根本就不愛她,兄弟,你看著辦吧。這次輪到我我啞口無言了。

過了戀愛最開始的神秘期,我和我的小女友開始為了一些雞毛蒜皮的瑣事爭吵著,我們誰都不願遷就對方,一連兩個星期我們都沒有說過一句話,這讓我有時間一個人靜靜的想一些問題,究竟什麼才是愛情,關于愛情我們知道些什麼,我終于發現自己並不愛我的小女友,也就在這個時候,我的小女友約我晚上到老地方去,那個人工湖的疙瘩上,她說,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她說她吃夠了烤紅薯。十二月的風從龍子湖那邊吹過來,吹在我的臉上,冷冷的,雖然我也已不再愛她,可我的心里卻是涼的,我一直都沒說一句話,我能說什麼呢,關于愛情。

回到寢室,只有昊子一個人躺在床上看書,其他人陪女朋友去了都沒有回來,我問他,原來這里女人的臉像這里的天氣一樣善變是不,他說,蚌埠是沒有春天和秋天的,多風的校園里一個故事的結束只不過是另一個故事的開始。我想說自己不願相信他說的,然而這一切不過我一個人一廂情願的想法,一個月後,還是在那個小上,晚上一個人無聊的散步,在湖邊,我又見到了我曾經的小女友,她牽著一個男的手,快樂的笑聲傳過來,我望著她們,抬頭是那個昏昏蒙著淡黃紗的月亮,我不得不說,今天晚上的太陽也真是圓啊!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曇花一現的愛最新章節 | 曇花一現的愛全文閱讀 | 曇花一現的愛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