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心,愛之羽 第三節 夜暮的舞蹈

作者 ︰ 蔣偲昕

夜幕垂垂地下來時,我是在听著月輝輕緩的腳步,抑或,數著夜色里滴嗒滴嗒的雨聲中,想著你的。

一次,一次,想你。在這樣的夜色下,只為這樣地想你。

這般地想你,這般的執著,柔軟著疼痛著這樣一個憂怨而傷感的女子。

此刻,沒有什麼時候比此刻,能讓我這般地,想你。想你,再乖乖地一頭躲進你溫婉恬靜的懷抱,心還會默默祈求,就這樣吧,這樣吧,這樣最好,就讓我在你的懷里沉睡吧,一直沉睡下去,不再醒來的好。

靜坐一剪小窗,倚欄托腮凝望寂廖的夜空,數著細細密密的你再次翩然而至。此刻,濃郁的暮色里,裹著幾許細微且清脆的蟲鳴蟬吟,還有,偶爾隱約透見到的幾片模糊的落葉在孤寂地飄零。這般清寂的夜晚,讓我如何不去想你呢?那蟲嘰,那蟬吟,還有那落葉墜地剎那的疼痛,又怎能淹沒因想你而涌起的濤聲?寂靜的幽怨,憂傷的溫柔,恰是暮色里心窩那永遠也訴說不完的故事。在那遙遠的陰沉沉黑灰灰的天際,一顆流星急速劃過夜暮默緘的身子,閃現一條長長的光亮,如一支瞬間剝離青絲的孤獨的玉簪,穿過茫茫暮色,淒淒慘慘寂寂,在霎時閃爍過後于朦朧中透出幾份傷感的迷人,似乎是在回放著前生今世的一段一簾幽夢。心,不禁為之一顫,不知同一穹夜色下,那或遠或近的眾多透著淡淡搖曳燈光的深閨幽窗里的人兒,是否有一個人如我一般這樣的想你?這樣的暮色下,幾多小窗內,又有多少多情懷感的女子能安然瞌睡于夢的臂彎?

淚,不知幾時滑落,漫浸止于手心。想,這世俗的清淚,不過是生物的排泄,不承想,卻從中照見了你的影子。漸漸,我已分辨不清楚,哪是伊人的顏容,哪又是斯人的瘦影。

無影的心牆,在紛繁的白日,是世間凡人不易輕松翻閱的。唯有這樣的夜暮,倒成為我此刻鋪展這般痴愛你的唯一借口。

想你,讓夜暮流動為一條靜靜的河。

于是,撐一柄古樸的油紙傘,劃上古老的槳船,沿著輕緩的河水,逶迤而上,穿街繞巷,跳澗躍石,透過斑駁的暮靄,流眸顧盼,在這夢般的水鄉里漸行漸遠。

河水輕柔,嬌媚,無聲地流淌,微微細粼彌漫在開滿亭園的桅子花瓣,仿佛輕輕跌落的一聲聲幽幽的嘆息。可是夜暮下高懸的那一彎冷月睡夢里的丟失的呢喃?聲聲幽嘆,空靈,縹渺,卻又似穿越千年般,溫情,綿長,悠然喚醒沉靜心湖女子的悠思。屈身伸手掬一捧河水隨行,一點一點隨晚風浸潤那滿月復的心事,糾結心眉的愁怨漸漸沉暮,塵世間粗布般的欲戀被拂去,徒帶走如絲綢般光滑柔軟的那份對你的愛戀。

沿岸是高聳的樓林,夜暮下,卻似一座座堅固的囚籠。此時,依然有幾戶窗前飄散著各色的燈光,只是融入濃濃的暮色里,似黯淡的煙光似的,將那方夜暮裝扮如夢境一般;那幾處偶然間斷閃爍的燈光,便是這夢境的眼楮了。在這暮靄和微粼里,听著那悠然的間歇的槳聲,有誰能不被引入她的美夢里去呢?我搖櫓靠近,試圖聆听愛情鳥的另一種歌聲。只是,我听不到任何的聲音,不知是不是受困其間的愛情鳥早已飛走的緣故。

駛槳船繼續在夜色里漫步,在朦朧的煙靄里遐思。船底窸窸窣窣的潮汐響起,又緩緩聲聲隱退,混和著春夜的微風的吹拂和水波的搖蕩,交匯成曲,如夜暮里獨奏的一支相思樂;櫓槳吱呀吱呀,听來,卻是這首相思樂里惟一的歌聲。淡淡月輝的夜暮,音樂,歌聲,一鳴一和,清悠,婉轉,在無邊的夜色里回蕩。槳船听了,舞動起來,加快前行的步子。那輪彎月听了,笑得不小心抖落出一界的清輝;我听了,听得醉了,跟著相思曲舞動起來,放飛的那只相思鳥便一頭鑽進了你的懷抱。轉眼間,這條靜靜流動的河,成為我獨自一人旋轉跳舞的舞台。

舞台上,穿著飛舞的水晶鞋,盡情而舞。音樂響起,慢三,快四,倫巴,探戈,國標,交疊奏響,時而舒緩溫情,時而飛揚激越。此刻,天水一方,沒有人打擾我的舞步,沒有人嘲笑我笨拙的舞姿,也沒有人來掠走我的舞伴——這樣的暮色。這是一場我與你的獨舞,或者,是我,在為你而跳舞。在你面前,在我這般愛著的人的懷里,我只管隨情遂意飛舞肢體,將一生一世一絲一毫的恩愛情意綻放淋灕,讓整個暮色里迷漫著我的思念,我的愛;讓你知道,我對你的愛,即便是只能綻放在每個白日的背後,卻是用整個夜暮來盛裝的;整個夜暮,只為,來盛裝我對你的愛;只為,在每個晨曦來臨之前,讓你在暖暖的愛的溫床里醒來。

每個喧囂白日後的夜暮似乎專屬于我一個人,是因我一個人而來臨,又因我一個人而舞蹈。沒有比這樣的舞步更適合描繪我心靈的奇跡了,她是獨一的,專一的,因遠離紅塵而超塵月兌俗,惟有生生不滅的至情至愛;又因與紅塵血脈相連,而情濃意濃,濃得茫茫夜暮都化不開她。惟有在這無邊的寂靜的暮色里,方能釋放對你的愛戀,才能繪出那般愛你的足跡。

踏著盈盈的河水,繼續跳舞。激情的舞步,飛濺起無數朵浪花。此刻,夜暮,燃燒如一支盛開的搖曳的玫瑰。

不知何時,夜暮里開始落下纏綿悱惻的春雨。春天里的雨滴,總是與夜暮分不開的。春天似多情嬌羞的女子,是只會在深夜里孤單地安撫那如絲發般濃密的相思的。那是怎樣的雨露呢?溫潤,甘甜,滴滴醇香著女子醞釀千年的相思,隨鼻一汲,就能讓你明白相思千年的滋味,隨意往空中抓捏一把,就似握住一只縴縴玉指。這樣的玉指在握,惟有跳舞了,惟有情不自禁去兜攬那一生不滅的情緣了。

前行一路,夢舞一路。槳聲汩汩,在漾漾的柔波里,槳樂依舊,櫓聲依舊,索性溫一壺相思下酒,倚著那輪朦朧的弦月,拂著楊柳的晚風,嗅著玫瑰的芬芳,另有玉指在手,夜暮就這樣醉了。

醉了,還有那一汪心湖。

醉了,不願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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