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蔥歲月，妖嬈年華。當我寫下這幾個字的時候，指尖傳來一陣隱約的疼痛。我在整理我的那個破爛的木箱子的時候，在一堆殘缺的書本里發現了幾封信。他們已經發黃，留有白蟻曾經肆虐的痕跡。木箱子真的很破爛了，有朱紅色的油漆，發出暗淡的光澤。它是我青春的見證。上初中時是父親親自給我做的。那是一個很大的箱子，可以拿來裝書本，大米，還有衣服。甚至是財物。我把它帶到學校。它從那時起它開始陪我度過六年中學生涯。後來，它把我所有關于青春年華的回憶鎖在了里面。
「我是一縷煙，而你是一團火，這縷煙因為這團火而產生，但是當煙火燒到最紅最後，煙就會飄走，火就會熄滅。」這是一封信的內容。很簡短。它原本只是劇場的一句台詞，卻成了我們萬劫不復的告別。它靜靜地躺在那不起眼的角落里，殘敗不堪。很像秋天飄零在風中敗索的樹葉。只能看到模糊的字跡，還有斑斑點點的水印痕跡。那些信件里，我看到了陳舊的時光，無聲地流淌過我的指間，在我的眼前游蕩。溫柔的時光。它發出陳舊而芳香的味道讓我沉淪。
長期以來，我一直不敢去面對那個木箱子。它靜靜地躺著那個陰暗的角落里，發出寂寞的光澤。我傷痛的記憶，我把它嚴嚴地塵封起來，讓它孤獨至死。那是一段被遺忘的時光。是的，我的生命中的斷代史。因為，青蔥歲月已經回收到了那個舊木箱子。所以，那是一段空白的年華。在整個中學時代，我把它背負在肩上，穿行在我的整個青春里。當我的筆觸踫到那些文字的時候，它就像深埋在沼澤下面的氣泡被攪動之後勢不可擋地冒出來，發出疼痛和的氣息。
那是一段絢麗的年華，卻也是告別的時代。這段夭折的青春，使我過早地衰老。每次總會在黎明的夢境里看到那段旖旎的邂逅。她經常在有燦爛陽光的日子里，站在一棵櫻花樹下。白色的裙子，肩上落有粉白的花瓣。香氣襲人。漆黑的長發流瀉到腰間。干淨的臉上有明亮的笑容。我看她時，明亮刺眼，睜不開眼楮。她是一個詭異的天使，沒有人能夠拒絕她散發出來的誘惑氣息。
情竇初開的晦澀青春，涌動著浮躁不安的氣息。信件成了主要的溝通方式。信紙上有芳香的字體，夜里還可以看到字體發出的熒光。收到她的信是快樂的事情，那是我少年時光中不可多得的快樂。在空蕩蕩的寬敞的教室里，陽光透過明亮寬大的玻璃窗照射進來，窗台上有飄落下來的櫻花瓣。她趴在窗台，靜靜地凝望，仿佛一朵白色薔薇，靜靜地綻放。我總是無法阻擋自己，找借口繞過窗對面的林蔭小道悄悄看她。因為她散發出詭異的芳香使人致命。臉上也彌漫出誘惑的憂郁。開學的日子，我背著我的香樟木做的箱子穿行過空蕩蕩的場，木頭發出刺鼻的清香。她問我箱子里面裝的是什麼。我說是青春。她總是嘟著嘴說不信，打開我看看。我說不行，打開之後，它就飛走了。鬼才信你呢。然後她小一只快樂的小鳥跑開了。在場散步時，她會突然把鞋子踢掉，光著腳丫子，然後瘋跑。像個小白兔子一樣，活躍地蹦跳在滿是荒草的場邊上。在暮色彌漫的時候，她就會肆無忌憚地躺在草坪上，呼吸著黃草散發出枯萎蕭索的味道。頭發上沾滿草屑。看著蒼茫的夜空，若有所思。這個時候，她會問我，我屬于那顆星。我說你是那顆會流淚的星。為什麼呢？我又不是林黛玉，你又不是神英侍者。我說因為你的眼角有一顆淚痣。
每周三晚在畫室畫畫的時候，我會悄悄在畫室外面的玻璃窗看著她。她喜歡畫細條優美的藍色鳶尾，色彩濃烈。會有藍天和白雲，著色協調大方。她說鳶尾花只是一個陪襯，其實她喜歡的是白雲。一朵漂浮的雲。它隨風飄揚，無拘無束，居無定所，四海為家。我說其實你是一縷煙，我是一團火，這縷煙因火而生。她在一堆五顏六色的畫板中抬起頭，痴痴地笑。笑容像一朵詭異的花瓣。她是一個不羈的女子。在雨天，她不會打傘，光著腳丫子奔跑在大街上，任由雨水淋濕頭發和衣服。會在凌晨兩三點的時候，醉倒在滿地的梔子花空地上。她會在黑暗中抽著悶煙，在暗暗的光線里，像一朵充滿了野性的釋放艷麗光芒的玫瑰。在豐厚的青春里散發出妖嬈的氣息。有時更像一種揮發著致命氣味的化學物質。和她安靜時像一朵香水百合相去甚遠。我在充滿酒精和劣質煙草味的污濁空氣中陪她癲狂沉淪。
周末的夜晚，我們會去看電影。看《侏羅紀公園》。看《羅密歐和朱麗葉》。看《泰坦尼克號》。在有太陽的下午，我們會騎著自行車去郊區。把車推上高高的陡坡，然後坐在車上，讓它沿著坡下滑。接近重力加速度的刺激使人產生。仿佛無聲地下墜。或者會去到一處懸崖，朝著遠方呼喊自己的名字，享受久久才傳過來的回音。當月光穿透濃密的樹葉，撒下一地碎碎班駁的溫柔的時候，她會坐在樹下的草地上吹口琴。哀傷的樂曲。眼里閃爍著微光。
她的畫在畫展中月兌穎而出。在酒吧里慶祝的時候，她的野性發揮到及至。在閃爍的舞台燈光下，她瘋狂地搖擺自己的身體。酒精已經使她失去了理智和身體的平衡。喧鬧的音樂。瘋狂的尖叫。搖滾的音樂使得我們的每個細胞更加興奮。污濁的空氣。煙草味和酒精味，到處充斥著頹敗的氣息。在忽明忽岸的燈光下，我看見她的眼楮里閃爍著亮晶晶的液體。劃過那顆淚痣痕跡。散場後，我們互相攙扶著在深宵的冷風中，搖搖擺擺。她溫情而殘酷地看著我，柔弱得像一朵在黑暗中枯萎的花朵。「銘，煙升上了天變成白雲，而火熄滅後化為泥土。煙和火始終不在條軌跡上共存。」
一個星期後，由于畫展的成就，她獲得了去國外深造的機會。在明亮寬敞的候機大廳，太陽穿過大塊的玻璃窗照射進來。她已經把頭發剪短。是碎碎的短發。臉上有淡淡的表情。陽光打在她的臉上，她始終微笑著。當飛機沖上厚厚的雲層的時候，我朝著太陽的方向。眼楮被刺痛的流下眼淚。我仿佛听到心像玻璃一樣破裂的聲音。
許多年以後，我仍然會想起她離別後的的生活。我並沒有沉淪在濃烈刺鼻的煙草味和芳香的酒精麻醉中。我在陽光如水的場的草地上躺在陳舊的痕跡上，感受她殘存的溫度和余留的氣息。幻想她就在身邊，這樣可以減少許多痛苦。我會騎著單車穿行過喧囂的城市人群，放縱地讓自己由高處俯沖而下。仿佛可以听到她發出的尖叫。走在寧靜的校園里，感受陽光的溫度。看著寂寞的鳥群飛過。
在機場臨別前她給我的那封訣別的信，我始終沒有勇氣去撕開封口。每天夜深人靜的時候，我會從枕頭底下翻出來，在黑暗的光線中隔著信封聞著那散發著芳香的字體。還有她手上溫度。當某天我在一個酒吧的衛生間的大塊鏡子里看到自己時，我發現已經滿臉的滄桑了。我那曾經布滿年輕氣息的青蔥歲月，最終找不到了任何駐留的痕跡。曾幾何時，在課堂的早讀晚讀時間里，我和她一樣並沒有讀語文或英語。我們讀的是「我已經老了。有一天，在一處公共場所的大廳里，有個男人朝我走過來。他在做了一番自我介紹之後對我說︰‘我始終認識您。大家都說您年輕的時候很漂亮，而我是想告訴您，依我看來，您現在比年輕的時候更漂亮，您從前那張少女的面孔遠不如今天這副倍受摧殘的容顏更令我喜歡……’」這些往事就如同海底的暗涌。翻涌著陳舊的氣息，讓人情不自禁。
當有一天我發現，我的青春歲月已經枯萎，它像一朵過早衰敗的花。為了紀念那段逝去的青蔥歲月妖嬈年華，我將所有的記憶收藏在了那只木箱子里。永遠地塵封起來。直至枯爛。不為什麼。只因為這是一個告別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