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朱孝信一行人後,李洪濤發了半天的呆。
「小李哥,你是不舍得圓圓妹離開?」
李洪濤一驚,才發現張玉璇來到了身旁,他趕緊說道︰「玉璇,不得胡說。湯圓圓能得到朱家大小姐的照顧,實乃三生有幸。她又不是我什麼人,我怎麼不舍得呢?」
「我看才不是呢,你就是不舍得。」
見到張玉璇有點吃醋的樣子,李洪濤也慌了手腳。「我承認,湯圓圓長得確實很標致,可怎麼比得上我的玉璇呢?別說一個湯圓圓,就算一萬個擺在我面前,我也不會動心。再說了……」
「我跟你開玩笑的,看你急得這樣子。」張玉璇靠在了李洪濤的胳膊上,「只是少了圓圓妹這個好幫手,今後又只有我一個人吃苦受累的照顧你了。」
李洪濤差點被氣昏,按照張玉璇的話,他這人還很難侍候?
「長官!」
張玉璇趕緊離開了李洪濤的胳膊,李洪濤也轉過身來,朝不長眼楮的田方瞪了一眼。
「朱孝信他們已經走了,是不是讓兄弟們……」
「都恢復正常吧,沒吃飽的,繼續吃,沒休息夠的,繼續休息,下午的訓練照常進行,誰敢偷懶,小心吃棍子!」
「是!」
不多時,營地里就傳出了鏘鏹有力的操練聲。
——
返回崮梁的途中,朱孝信更是一路感嘆。
涌向西面百市集的難民不減反增,很多都是拖兒帶女,全家一起「西進」。
李洪濤給朱孝信的第一印象並不是很好,大概是朱孝信天生比較愛干淨,李洪濤當時穿了一套破得不能再破的衣服,臉上手上全是泥灰。可最後,朱孝信對李洪濤的看法完全改變了。
「五哥,你在想什麼?」朱孝蕊帶著湯圓圓追了上來。因為湯圓圓不會騎馬,所以只能坐在朱孝蕊身後。
「小妹,有一事,五哥得求你幫忙。」
「五哥是不是要幫圓圓妹……」
朱孝信點了點頭。「你也知道了事情的經過,此事的責任都在那個古俊的軍官身上,可以說他是死有余辜,李將軍無非就是越權施刑而已。到了父親那……」
「放心吧,就算你不說,我也會去找父親說。」未等朱孝信說完,朱孝蕊就一口答應了下來。
「那麼,回到崮梁後,你先去找父親,我要回家換身衣服,然後再去。」
朱孝蕊眼珠子一轉,立即就明白了五哥的意思。「好啦,我會去找父親談的,如果父親不允,你再去找父親談。」
朱孝信這才點了點頭,在他的記憶中,父親還從來沒有拒絕過小妹的任何要求呢。
「五哥,那我們先行一步,你後面跟上。」
朱孝信立即派了幾個親兵跟著朱孝蕊先行返回崮梁。
比起幾個兄長,朱孝信缺少的只是一點點經驗。在與李洪濤談過之後,朱孝信很快就弄明白,李洪濤現在有三個困難。
一是錢。
匯廣錢莊是朱孝信曾祖父開辦的,雖然現在的錢莊老板並不是朱家的人,但是與朱家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錢莊克扣軍隊銀兩的事情並不是最近才出現的,收一成的回扣,已經是不成文的規矩了。李洪濤換了八百多兩銀子,就被錢莊吃了近百兩回扣,這確實有點駭人听聞。朱孝信也大概計算了一下,李洪濤手里所剩銀兩確實不多了。
二是糧。
這個問題更尖銳,養難民靠的是糧,而不是錢。現在李洪濤已經收容了數百難民,還有更多的難民涌向百市集,那麼他一天得支出多少糧食?朱孝信大概計算了一下,如果是五百難民的話,算上軍隊,李洪濤一天就得支出至少七擔糧食,而甲隊一日糧餉不過兩擔,就算他用錢買糧,按照一擔一兩五十錢計算,最多就能堅持三個月而已。
三是地。
這個問題最棘手。朱孝信大概弄明白,李洪濤無償將授田拿出來交給難民耕種。這也無可厚非,授田本來就是有功將士的私有土地,怎麼用,節治府管不了。朱孝信只是感嘆李洪濤的慷慨,因為在此之前沒有任何將士會將授田無償提供給難民耕種。可是這樣一來,李洪濤還得背上承重的糧賦負擔,實際上相當于自己拿錢糧養著難民。
想來想去,朱孝信對李洪濤除了佩服還是佩服。同時,他也覺得李洪濤是一個很奇怪的,讓他覺得很矛盾的軍人。
作為節治使家族的子嗣,朱孝信從小就是在軍隊里長大的,對虎嘯軍官兵很了解。
李洪濤是第一個拿錢拿糧拿地來接濟難民的軍人,這也正是朱孝信最為佩服的地方。按照朱孝信的想法,如果虎嘯軍的所有將士都能如此,還怕暉州不強大嗎?
可是,朱孝信並不笨。要拿錢拿糧拿地來接濟難民,需要的不僅僅是慷慨,更不僅僅是一顆仁慈的心,有的時候還需要勇氣。
這也是朱孝信覺得李洪濤矛盾的地方。從李洪濤對待難民的態度來看,他是一個很仁慈的軍人。可是,從李洪濤毫不猶豫的殺死了下營參軍尉古俊這件事來看,他又是一個絕對冷酷的軍人。
按照朱孝信的理解,這兩個特點是不可能存在于一個人身上的。
想著這些,朱仕琿趕在日落後回到了崮梁城。
他沒有立即去找父親朱仕琿,而是先回到了自己的別院里,準備了一番之後,去了軍師府。
「五世子才回來?」楊佩德剛剛吃過了晚飯,正在處理一些日常事務。「李洪濤那邊的事情調查清楚了?」
「已經查清楚了,責任全在那個叫古俊的參軍尉身上。」
「哦!?」楊佩德並不感到驚訝,因為他知道,朱孝信是個很「認理」的人。
「我還將另外一個當事人,也就是湯 的女兒湯圓圓帶了回來,如果二哥再敢耍渾的話……」
「世子快坐。」楊佩德立即打斷了朱孝信的話,「世子準備怎麼處理此事?」
「當然是向父親稟明,然後按照軍規處置。」
「世子認為這合適嗎?」
朱孝信微微皺了下眉毛。
「二世子並非不明道理,只是礙于面子不好下台,所以才會胡攪蠻纏。如果世子前去稟明此事,恐怕結果會更糟糕。」
「那軍師的意思是……」
「維持之前的結論,給二世子一個台階下,此事就此了解。」
朱孝信沉思了一陣,微微點了點頭。「軍師所言有理,看來是我太過于義氣用事了。」
「世子明白就好。」楊佩德也暗暗松了口氣。雖然朱孝信年紀尚幼,經驗不足,但是學習能力非常強,能夠听言納諫,這比其他幾個世子都要好得多。
「軍師,還有一事。」朱孝信遲疑了一下,才說道,「現在,大量難民正在前往百市集,今日我就見到了數百人。」
「百市集?你是說,李洪濤在收容難民?」
朱孝信點了點頭。「是難民主動前往的,我沿途詢問過很多難民,他們都是听說那邊有飯吃,有地方住,所以才趕了過去。」
「只是這難民……」
「軍師不會不知道為什麼現在還有難民吧?」
楊佩德嘆了口氣,他哪有可能不知道呢?
「軍師,暉州人口本來就不多,這幾年戶數連年遞減,如果無人收容這些難民的話,恐怕要不了幾年……」
「世子仁厚,只是難民這事……」
「如軍師不好插手,那麼此事由我來辦,只是我要求軍師幫我三個忙。」
楊佩德微微點了點頭,示意朱孝信說出來。
「一是錢,二是糧,三是百市集附近的所有軍墾田地。」
「世子,你要干嘛?」楊佩德一驚,立即不敢相信的看著朱孝信。
「要錢資助難民,要糧賑濟難民。另外,今後少營總得有處駐扎的地點吧?崮梁城內的軍營都被佔了,難道讓我去跟幾個兄長搶地盤?崮梁住不下,我就到百市集去。」
「這個……」楊佩德抹了把汗,「這個還有待商榷。」
「那錢糧……」
「這個……」楊佩德又抹了把汗,「我只能先將少營的建營經費撥給你,其他的,還得主公答應。糧草這邊,現在庫存軍糧並不多,很多地方的秋糧還沒有收上來,所以……」
「那也行,把糧草折算成現銀給我……」
「這個……」
「軍師,此事我會找父親說明,你只管幫我統籌,到時候我自會來支取。」
「也好,也好。」楊佩德第三次抹了把汗。
「另外,我想借軍墾田地的花名冊看看。」
楊佩德不再多問,去取來了那份記錄著所有軍墾田地的冊子。這只是一份副本,正本在朱仕琿的手里。
朱孝信也沒多說,立即就翻看了起來。
楊佩德不免格外打量了朱孝信一番,一個月前朱孝信還是一個毫無城府的少年,現在卻已經顯露出了「霸主」的本色,做事雷厲風行,絕不遲疑;霹靂手段,絕不含糊。這些都是節治使必須要具備的才能。
楊佩德也不敢肯定,這是好事,還是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