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了一晚上,才有了結果。
黑淵寨總共有三百二十四人,超過八口的大家庭有五戶,七口的有七戶,六口的有十戶,五口的有二十四戶,四口的有八戶,三口的有六戶,另外還有五個單身漢。
這些人中,十八到四十五歲的壯年有一百四十九名,男性八十二名,女性六十七名,除掉每戶維持生活必須的一個壯年之外,還有五十四名男性壯年;殘疾人與四十五歲以上的「老人」一百一十三名,男性四十二名,女性七十一名,其中還具有一定勞動能力的有九十八名;十八歲以下的孩子與少年六十二名,其中十四歲到十八歲,具有一定勞動能力有二十七名,十四歲以下的有三十五名。
這些數據證實了李洪濤之前的猜測。
進入山寨的時候,李洪濤發現黑淵寨老人居多,孩子的數量嚴重偏少。也就是說,這個「群體」已經進入「老齡化」階段,如果再不發生改變,就算沒有外界威脅,也會逐漸衰弱,直至自然消亡。
「李將軍,你統計這些數據干什麼?」沈虹菲負責幫李洪濤進行「人口普查」。
「有很大的作用。」李洪濤看了看周圍的幾個人,說道,「從這些數據上可以明顯的看出,如果要恢復正常的生產生活的話,每一個家庭至少要保留一個壯年勞力,這樣才能夠維持平常的生活,與農耕勞作。這樣一來,只有五十四名多余的勞動力可以參與其他的勞作。如果李某的猜測沒有錯的話,這幾年來,黑淵寨的人數一直在減少吧?」
沈豐岳微微皺了下眉毛,然後點了點頭。
雖然他也不明白李洪濤在做什麼,但是他對李洪濤也有了新的看法。黑淵寨的人口確實在減少,這幾年減少得非常快。黑淵寨平常能夠派出去的人數從來沒有超過五十個,這與李洪濤的分析不謀而合。
「李將軍,你準備怎麼安頓我們呢?」沈虹菲也對李洪濤佩服不已,憑一些數字,李洪濤竟然能夠模清黑淵寨的底細!
「李某認為,應該優先安排六口,以及六口以上家庭來租種軍墾田地。」李洪濤在紙上圈出了這些家庭,「只要有耕牛,平常一個壯年勞力,加兩到三個半勞力就足以照顧五十畝耕地了。這些家庭中其他的壯年勞力就能夠解放出來,從事別的行業。」
「其他的家庭怎麼辦?」沈豐岳立即皺起了眉毛,他這一家可就只有五個人呢!
「可以從事別的工作。」李洪濤模了模下巴,說道,「雖然沒有土地,但是也不用擔心生活的問題,崮梁城中那麼多人,有幾個有土地?」
「李將軍的意思是,讓大家去開飯館茶樓,或者是……」
「這是一方面,只要有需求,都可以安排。畢竟,這麼多人生活,除了糧食外,總離不開油鹽醬醋吧?」李洪濤笑了起來,「同樣的,多余的勞動力,如果合格,李某歡迎他們加入甲隊,吃糧餉軍餉。只是現在甲隊的軍餉水平還不高,勉強只能讓一人填飽肚皮,還不能依靠參軍服役來養活一個家庭。」
沈豐岳等人都是一驚,然後都笑了起來。
「李將軍認為,可以靠當兵養活一家人?」沈豐文搖了搖頭,「除非大家都能夠成為李將軍這樣的軍官將領,不然的話……」
「你說的是其他的軍隊,李某可不認為當兵就不能養活一家人。只是現在李某的能力有限,還辦不到。等到以後條件改善了,自然會提高糧餉軍餉,到時候靠當兵養活一家人絕不是問題。」李洪濤轉移了話題,「除了參軍之外,還可以參加其他的勞動。比如李某準備修路,還要修復北虎口關,修復農田的灌溉設施等等。李某現在正在替五世子的少營打造武器,也需要不少的人手。今後發展起來,北虎口關這邊必然要建立市鎮,到時候恐怕大家需要考慮的就不是有沒有養家糊口的機會,而是去哪找那麼多的人了。」
「可是,不管什麼勞作,這個工錢總歸……」
「工錢好說,如果你們有猜疑,可以派人前往百市集打探一下,現在李某給那邊的匠人開的工錢是多少。如果大家覺得不穩妥的話,李某也可以直接拿糧食支付工錢,價格保證公道。」
「多少?」沈豐岳模了模下巴。
「不瞞沈寨主,李某托朋友從外地購買糧食,稻谷才三十七錢一擔,只是現在有所增加,但也比暉州的稻谷便宜了許多。李某多少錢買進,就多少錢賣出,絕不賺一分一厘。」
沈豐岳一驚。「才三十七錢一擔!?」
李洪濤點了點頭。「口說無憑,沈寨主盡可派人前往百市集打探,現在李某在那邊雇佣了兩百多民夫,負責修繕百市集,修復灌溉設施,修路,燒炭燒磚,打造軍械,開的工錢都不低。」
「可是工匠的手藝……」沈豐文微微搖了搖頭。
「這個嘛,更不需擔心。」李洪濤笑了起來,「水辛逸,把你那把短刀拿來,讓沈寨主看看。」
站在李洪濤身後的水辛逸立即把短刀取了下來,放在了桌子上。
沈豐岳遲疑了一下,拔出短刀一看,立即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沈寨主大可找一把刀來試一下,就算砍壞了,李某也不會小氣到讓沈寨主賠償的。」
沈豐岳朝九弟點了點頭,沈豐文立即去拿來了一把約莫二十厘米長的短刀。這一試,沈豐岳就更加驚奇了,水辛逸的那把短刀根本就沒有缺口,甚至沒有怎麼卷口,刀刃完好無損,沈豐文拿來的那把鋼質短刀被劈成了兩截,斷口非常的整齊。
「李某也直話直說,這把刀的制造方法就是李某想出來的,由李某傳授給了兩個學徒。這屬于李某的手藝,李某想傳誰就傳誰,所以,手藝的問題,也不需要擔心。」
沈豐文吞了下口水,這可是賺大錢的手藝啊。別說用這樣的武器裝備軍隊,就算只掌握了這門手藝,到任何地方都能夠成為節治府的坐上賓,還怕沒有飯吃嗎?
「李將軍,私造軍械……」
「私造?我可不是私造,這是五世子給李某的特權,是朱仕琿給五世子的特權。李某只是代五世子打造軍械,裝備少營的五個隊。當然,這種最好的刀,還有另外的類似軍械,只有李某的甲隊才有,別的那些隊嘛……」
李洪濤沒有說下去,他也不用說下去。
沈豐岳這才微微點了點頭。「李將軍果然是一代奇才,不但武藝高強,智謀深遠,還懂得制造軍械的技術,沈某不得不佩服啊。」
「沈寨主也是有眼光的人,李某準備多開幾家鐵匠鋪,到時候需要的恐怕就不是一個兩個勞力了,這軍械的價格……」
沈豐岳又是一驚。「李將軍準備……」
李洪濤壓了壓手。「李某覺得沈寨主乃英雄豪杰,才直言相告。現在這只是李某的一個想法,畢竟李某沒有那麼多的人手,也來不及做這麼多的事情。只要這筆買賣做起來,恐怕黑淵寨這點人還不夠呢。」
沈豐岳模著下巴。「李將軍說的正是,有這樣的買賣,今後大家也不需要為勞作的事情擔心了。用如此精銳的武器武裝起來的軍隊,別說在暉州,就在整個西北地區也將所向披靡,無人能敵!」
李洪濤笑而不語,他心里有數,他現在那支軍隊根本就開不上戰場。
「軍械這事……」沈豐文這時候也明白了過來,「還是太危險了一點。」
「富貴險中求,難道我們現在做的事情就不危險?」沈豐岳冷笑了一下,對李洪濤說道,「只是,銷路問題……」
「沈寨主說的是南虎口關吧?」李洪濤早就想提此事,「如果沈寨主信得過李某,那我們就先做個約定。等到我們打下了南虎口關之後,再談招安一事,怎麼樣?」
沈豐岳微微皺了下眉毛。「既然李將軍這麼說了,沈某也不便再說別的。」
「明日一早,李某就回去接下北虎口關的駐防權,三日之後,率隊過來。在此期間,李某需要沈寨主幫幾個忙。」
「李將軍有何事盡管直說,沈某能幫上的,肯定盡心盡力。」
李洪濤思考了一下,說道︰「第一,盡快模清楚南虎口關的情況,包括駐軍的數量,規模,平時的駐防情況,附近是否有通關的小路,等等。第二,幫李某聯系各寨寨主,當然,在打下南虎口關之前,李某沒有資格去找別的寨主談招安的事情。第三,李某需要一個向導,帶李某到南虎口關那邊看看情況。」
沈豐岳一一答應了下來,最後朝沈豐文看了一眼,他就是最好的向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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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虎口關外潛伏了一夜之後,李洪濤帶著水辛逸,跟在沈豐文的身後向北而去。中午,沈豐文告辭返回了黑淵寨,李洪濤與水辛逸直接返回北虎口關。
「你有信心打下南虎口關?」水辛逸這個時候才問了出來。
「有八成的把握,如果搞得好的話,我們甚至可以兵不刃血的佔領南虎口關。」
水辛逸微微皺了下眉毛。「南虎口關的永盛軍有四百余人,就算甲隊全都過來,也才一百多人,你不會真指望那些山賊能幫上忙吧?」
「當然不會指望沈豐岳他們,再說了,如果讓黑淵寨出現太大的傷亡,恐怕他們就要懷疑我的能力。」李洪濤一邊說著,一邊快步朝前走著。「你注意到沒有,永盛軍每日都會派兵進山巡邏,都是早出晚歸。」
「每隊大概三十人左右,主要是長槍兵與刀斧兵,還有幾個弓箭手,消滅這樣的巡邏隊問題不大。」
「這就對了,你注意到沒有,巡邏隊回去的時候,押了幾個山賊?」
水辛逸微微皺了下眉毛。「好像是八個,沈豐文說,永盛軍能夠對付的也就那些規模不大的山賊,有時甚至會抓難民回去邀功。」
「這就對了,如果巡邏隊押著十幾個,甚至幾十個‘難民’回去,然後說是山賊,你猜猜會是個什麼結果?」
水辛逸一愣,立即說道︰「你是想冒充巡邏隊?」
李洪濤笑了起來。「正是如此,先襲擊巡邏隊,我們的人換上山賊的衣服,混入關內,再點火起事,到時候南虎口關的永盛軍必然陣腳大亂。」
「永盛軍有四百多人,就算亂,也只是一時之亂,我們沒有後援,只要被他們知道就我們這幾十個人的話,恐怕……」
「誰說我們沒有後援?」李洪濤回頭看了水辛逸一眼,「沈豐岳他們就是後援,幾百人的後援。」
「他們這些山賊能夠……」話說到一半,水辛逸就停下了,「你是說……」
「明白了就行,我們趕緊回去,先接下北虎口關的駐防權吧。」
天剛黑,李洪濤就見到了前來迎接他們的田方等人。下半夜的時候,他們回到了甲隊暫時駐扎的營地。
向鄧頤斐與幾個排長,副排長大概介紹了情況之後,李洪濤就去睡覺了。
第二天中午,少營甲隊到達北虎口關,正式從左營的部隊手里接過了駐防權。
交接過程並沒有任何麻煩,按照規定,左營部隊將營地,營房等設施都移交給了少營甲隊,糧食等物資也都留了下來,只帶官兵的軍械,以及個人物品離開。
駐扎在北虎口關的左營官兵早就想離開了。自從左營全面移防潛龍關之後,北虎口關的駐軍減少了一半。剩下的一百多名官兵日夜提心吊膽,不是害怕山賊夜里來模營,就是害怕永盛軍殺來。
反正,在李洪濤帶著隊伍過來的時候,左營的那名典軍尉極為爽快的將駐防權交給了李洪濤,帶著部隊連日去潛龍關了。
「1排留下來駐防,記住,夜間一定要派人到關卡上巡邏,並且設置暗哨。」
賀平用力的點了點頭,在夜間派人巡邏,設置暗哨這些都是李洪濤訂下的規矩,駐扎在百市集的時候,每天晚上都會做出同樣的安排。
「另外,盡快派人回去,讓蔣晟把第二批物資送過來。還有,讓肖旭也跟著一起過來。」
「需要立即派人回去嗎?」
「對,明天一早就派人回去。」李洪濤思考了一下,又說道,「在大路對面修一座新的營地,朱仕琿派來的民工到達之後,一定要好生安頓,特別是伙食要安排好,御寒的棉衣棉被也要準備好,如果民工先到達的話,就把我們的棉被提供給民工。如果有人想離開,只能規勸其留下,切不可動粗,更不可動手打人,明白嗎?」
「長官,要是勸不住的話,怎麼辦?」副排長賀慶嘀咕了一句。
「勸不住的,就發五斤糧食,讓他們走。」李洪濤嘆了口氣,「就算把這些人強行留下,他們也心不甘,情不願,出工不出力,那有何用?」
賀平與賀慶都苦笑了起來,這也確實是事實。
「鄧頤斐,你留下來,出了任何問題,我就找你的麻煩。另外,民工到了之後,按照我們在百市集那邊的規矩,按照家庭的方式,登記造冊。」
「這事我會辦好的,只是……」鄧頤斐遲疑了一下,「現在就去攻打南虎口關,恐怕……」
「這不是你應該操心的事情。」李洪濤朝另外兩個排長看去,「3排與4排,還有偵察班……對了,水辛逸,今晚就進山把方藍他們叫回來,別窩在山里了。」
「我已經留下了記號,他們看到後,今天晚上就會回來的。」水辛逸白了李洪濤一眼,這時候才想到那幾個偵察兵,也太後知後覺了吧。
「那就好,到時候,你們這幾個偵察兵可是我們最重要的力量。」李洪濤又朝張挽與田方說道,「你們今天抓緊休息,所有官兵準備五日的干糧,還有行軍時的裝備,刀槍都給我擦亮。」
「是!」張挽與田方都很興奮,這可是他們第一次正式上陣殺敵,兩人又有點擔心,畢竟他們對之前的訓練沒有太大的把握。
「暫時就這麼多。」李洪濤站了起來,「該做什麼都去做什麼,傍晚的時候,3排與4排的官兵在這里集合,我要傳授你們最後一項殺敵技巧。」
「是!」
天還沒有暗下來,兩個排總共六十四名官兵在營地里分成了兩個方陣。
按照李洪濤的編制,每個排的1班為刀盾班,2班與3班為長槍班。李洪濤只給他們安排了一種陣形,最普通的步兵戰陣,刀盾兵在前,長槍兵在後。
十名刀盾兵每人一面重盾,一把鋼刀。十人站成一排,十面高約一米五的重盾就形成了一面鋼鐵城牆,士兵只需微微蹲下,就能藏在盾牌後面。
二十名長槍兵每人一桿鋼槍,一把短刀。二十人分成了兩排,每排十人。
「現在,听哨子聲。」李洪濤拿起了哨子,「兩排1班上前三步。」
二十名刀盾兵立即提著二十多斤重的盾牌向前邁了三步。
「听到哨聲之後,所有人都將盾牌向左側轉,右手拔刀,向前突刺,記清楚了嗎?準備,開始!」
「嘀——」
隨著哨響,二十名士兵紛紛側身,拔刀刺了出去。
「很好,3排長。」
「到!」張挽立即跑了過來。
「你繼續吹哨子,讓大家操練這個動作。」
「是!」張挽不明白這個動作有什麼好練的,他也不敢多問。
「兩排2、3班,後退三步,人與人之間保持肩寬距離。」李洪濤一邊說著,一邊掏出了另外一個哨子。「等下听哨聲,哨聲響起,前排向左前方刺殺,後排向右前方刺殺,記住了嗎?準備,開始!」
「嘀——」
隨著哨響,四十名官兵都刺出了手中的鋼槍,還是有人搞錯了方向。
「記住,前排向左前方,與正面大概三十度夾角的方向刺出鋼槍。」李洪濤一邊說著,一邊糾正了幾個士兵的動作。「後排向右前方,與正面夾角在三十度以內的方向刺出鋼槍。現在,听哨聲,再來一次!」
「嘀——」
這次,所有人刺出的方向都正確了,卻仍然有點雜亂。
「不要慌張,不要想別的任何事情,不要管刺中的是空氣,還是敵人。你們只需要記住,在哨聲響起的時候,同時挺槍;哨聲停止的時候,刺出手里的鋼槍。挺槍的動作要快,刺殺的時候要果斷、有力,按照我以前教你們的,不僅僅是用手與手臂的力量,還要用上身體的力量。再來!」
反復數輪訓練之後,李洪濤把吹哨子的工作交給了田方。
開始,水辛逸還沒有搞懂李洪濤在干什麼,看到後面,他明白了過來。
「你確實有軍人的天賦,這麼簡單,有效的辦法都被你想到了!」水辛逸苦笑一下,「等你這戰陣用上之後,別說騎兵與弓箭兵威脅不到步兵,只要有威力夠大的武器,恐怕連神機都得敗退。」
「這才剛剛開始。」李洪濤長出了口氣,「吃完飯之後,還要讓他們在一起訓練。雖然現在看來有點臨陣磨槍的感覺,但是有了之前的基礎,問題應該不是很大。」
「希望如此吧,只要到時候不要亂了陣角,那四百永盛軍也算不上什麼了。」
「這可不行,沒有你們這幾個弓箭手的掩護,這兩個排的六十多人上去就是送死。」
水辛逸微微點了點頭,他也看出了李洪濤這套戰陣的缺陷,一個非常大的缺陷。
****
夕陽已經落到了西面的山頭下,霞光映紅了半邊天。
南虎口關北面,一支隊伍正在快速前進著。隊伍里有三十余名穿著永盛軍皮甲的官兵,與三十多名雙手被繩索反綁在身後,身上穿著普通服飾,蓬頭垢面的壯年人。隊伍里面還有數輛大車,車上都碼放著一些麻布口袋。
南虎口關建在兩座山峰之間。關前有一道深約數米,上面架著一座寬越五米的木橋的壕溝。北面的城牆長約百米,高約十米,由岩石砌成的。城牆頂部寬約三米,能站兩排士兵,每隔三米左右設置了一個朵牆。城樓建在城牆的中部,只有一層,平常是軍官休息的地方。城樓下方就是高七米,寬五米,由裹著鐵皮的厚木板制成的城門。南面兩百多米外,還有一道類似的城牆,關內總面積有數萬平米。
到了關前的時候,隊伍停了下來。
「開門開門,老子都快累死了,快開門!」
「彭參軍,今日這麼早就回來了?看樣子,收獲不小嘛!」
帶頭那人回頭看了一眼,轉過身來的時候,故意背朝著西面,對關上的士兵說道︰「羅嗦什麼?快開門。今天晚上有什麼好吃的?」
「還不那樣。」那名士兵說完,就朝關內喊了起來,「快開門,彭參軍押著山賊回來了!」
走在前面那人正是李洪濤,關門緩緩打開的時候,李洪濤給走在最前面的水辛逸等幾名偵察兵遞了個眼神,同時抓住了腰間鋼刀的刀柄。
城門一開,李洪濤首先大步走了進去,順手砍翻了守在門邊的那名士兵,水辛逸同時射翻了另外一名士兵。剛剛趕來的三名士兵也被方藍方青等人射翻在地。
「控制住局勢,爭取兩分鐘時間!」
水辛逸沒有多說,帶著幾名手持短弓的偵察兵首先殺了進去。
「3排4排,列陣!」李洪濤在城門口轉過了身來。
六十多名官兵迅速從車上取出了刀槍盾牌,不到兩分鐘,就在李洪濤的前面列成了戰陣。
「听號令,短哨前進,長哨出槍!」李洪濤迅速回頭看了一眼。
水辛逸帶著幾個弓箭兵殺上了城樓,解決掉了城牆上的幾名士兵,繼續用箭矢對付沖來的永盛軍官兵。
「張挽、田方!」
「是!」
兩人回答之後,同時吹響了哨子。
隨著「嘀——嘀——」的短促哨聲,六十多名官兵組成的戰陣穩步向前推進。
要塞內,慌亂不已的永盛軍官兵根本就沒時間組成戰線,跑得快的還能暫時躲過一死,跑得慢的,不是被長槍捅了個對穿,就是被鋼刀劈成了兩截。
「水辛逸,敵人軍官!」
話音剛落,箭矢就射了出去,那名正在組織官兵的永盛軍軍官翻身落地。
李洪濤沒有參加一線的指揮,他的任務是在後方協調大局。
「3排,4排,保持戰線,保持戰線!」
官兵們太緊張了,有的甚至慌了手腳。這可是他們第一次上陣殺敵。
張挽降低了哨聲的頻率,他開始太急了,準確的說是太激動了,一時之間,3排沖到了4排的前面,導致3排的左翼暴露在了外面。
隨著哨聲的起伏,官兵們機械般的前進著,機械般的刺出手里的鋼槍。這一刻,沒有人去想刺中的是什麼,有的士兵甚至在刺出鋼槍的時候閉上了眼楮,當阻力從槍桿上傳來的時候,才知道刺中了敵人。
「該死!」李洪濤咬了咬牙,「水辛逸,跟上來,別***呆在城頭上!」
幾名偵察兵迅速從城頭上沖了下來,現在步兵戰線已經推進了近百米,即將離開短弓的「支援」範圍。
「排長,副排長守住兩翼!」李洪濤快步沖到了步兵的身後,「所有人听哨聲,穩住腳步,握緊刀槍,短進長刺!」
「嘀——」
兩個排的刀盾兵與長槍兵邁出了統一的步伐,他們每一個人都在發抖。面前,不再是虛無的空氣,不再是練習時的稻草人,是活生生的敵人,是能夠威脅到他們的敵人。
第一次上戰場,就算是經過了再嚴格的訓練,士兵的心理壓力都無比巨大。
當他們第一次將鋼槍刺入人體,即使那是敵人,他們也會感到惡心、懼怕、恐慌,誰都一樣。哨聲就如同皮鞭一樣,鞭策著他們繼續前進,鎮壓著他們心頭的恐慌,鼓舞著他們的勇氣。
李洪濤兵部指望第一次上戰場的士兵會鎮定自若,會像老兵那樣毫無畏懼。
能夠讓一批新兵在戰場上活下來的辦法只有一個,讓他們都機械的去戰斗,讓他們都按照命令去戰斗。
不去多想,不去觀察,不去思考,只是按照命令行動,每一步,每一個動作,全都是由命令決定。
這樣的士兵算不上是真正的士兵,這是成為老兵必須要邁出的一步。當他們適應了血腥的戰斗,當他們在殺死敵人時不再發抖,當他們看到鮮血與內髒時不再感到惡心,當他們面對敵人刺來的鋼槍,射來的箭矢時不再懼怕,他們就不再需要用命令去鞭策,他們就是真正的老兵。
在此之前,必須要用命令,準確簡單的命令去鞭策他們。
「穩住步伐,嘀——」
「握緊鋼槍,嘀——」
「殺死敵人,嘀……」
隨著一聲長哨,第一排的刀盾兵同時側身出刀,後面兩排的長槍兵也同時挺槍刺出。四十支鋼槍,只有不到一半刺中了目標。
隨著長槍貫體而入時產生的「哧哧」聲,揮舞著戰刀,大聲吼叫著迎面沖來的十多名永盛軍士兵全都倒在了血泊之中,無人能夠到達到刀盾兵兩米以內。密集的槍林沒有給這些不要命的永盛軍士兵任何機會。
「小心,弓箭手!」
永盛軍反應了過來,除了仍然在無畏突擊的步兵之外,十多名弓箭手在南面的城牆下站好了隊列,舉起了長弓,瞄準了正在推進的甲隊步兵戰線。
听到水辛逸的喊叫聲,李洪濤立即出響了哨子。「嘀——」
隨著一聲短哨,刀盾兵同時轉過盾牌,所有士兵都彎下了腰。二十面重盾組成了一道鋼鐵城牆。
太近了,不到一百米的距離,箭矢根本就無法拋射,只能平射。從水平方向上射來的箭矢大部分都落在了重盾上,沒有威脅到躲在後面的步兵。只有兩支箭矢從重盾間的縫隙處穿過,其中一支射中了一名步兵的大腿。
「重傷者下去,輕傷者留下!」
那名中箭的士兵咬了咬牙,重新站了起來。
「听哨聲,穩步推進!嘀——」
哨聲再次響起,刀盾兵提起了盾牌,每走三步停一下。
李洪濤也知道戰斗到了關鍵的時刻。
現在水辛逸等人根本就幫不上忙,短弓的射程比長弓短,且水辛逸他們在戰線後方,沒有合適的角度。要想盡快佔領南虎口關,阻止敵人反撲,必須要盡快推進到南面的城牆,不給敵人任何反擊的機會。
哨聲很急,很短,步兵都踏著小碎步前進。開始還在發抖的雙腿變得堅強了,開始還在哆嗦的雙手變得有力了,開始還在動搖的信心變得堅定了。
這個時候根本就沒有時間讓官兵們思考,他們只能跟著哨聲前進、殺敵、隱蔽,再前進、再殺敵、再隱蔽……
關內,被壓縮到了南牆根的永盛軍官兵開始崩潰。
零散的步兵根本沒有機會靠近虎嘯軍的戰線,就算雙方的鋼槍長度相差不大,就算雙方的戰刀都一樣的鋒利,沒有任何組織的步兵根本就不是一支保持著完整戰線的步兵部隊的對手,沖上去,只能被敵人屠戮,只是去送死!
弓箭兵是唯一能夠反擊的力量,可是敵人的重盾擋住了大部分的箭矢,根本就威脅不到躲在重盾後面的步兵。
直到甲隊的步兵戰線推進到距離南城牆不到五十米的時候,永盛軍的弓箭兵才紛紛朝城牆上跑去。城牆下,已經有步兵沖出了城門,向南潰逃了。
「水辛逸,城牆上的弓箭兵!」李洪濤不敢有絲毫怠慢。
他這套戰陣最大的缺陷就是難以防御從上方射來的箭矢,如果敵人的弓箭兵佔據了制高點,他們就將完蛋,會有很多官兵將被射死射傷。
水辛逸不敢有絲毫遲疑,快步沖到了步兵戰線的後方,將三支箭矢同時搭在了弓弦上。就在第一批永盛軍的弓箭兵出現在城牆上的時候,水辛逸松開了拉緊弓弦,夾著箭矢的四根手指頭。
三支箭矢離弦而出,準確的射中了三名站在一起的弓箭手。
幾乎同時,方藍方青等人也都紛紛射出了箭矢。第一批上城牆的十余名弓箭兵被解決掉了一半以上,剩下的都躲在了朵牆的後面,根本不敢探出頭來。
李洪濤長出了口氣,朝水辛逸點了點頭,接著又吹響了哨子。
不多時,隊伍就推進到了南城門處。
「3排,掃蕩戰場,投降者不殺!」李洪濤這時候才松了口氣,雖然戰斗還沒有結束,但是他們離勝利已經不遠了,「4排1班,上城牆,2班守住城門,3班搶救傷員!」
隊伍迅速以班為單位分散。
關隘北面,一支龐大的隊伍正在迅速靠近。
****
進入南虎口關後,沈豐岳大吃一驚。
按照計劃,李洪濤將率軍先打北面的城門,然後由沈豐岳率人殺入,一起干掉駐守南虎口關的永盛軍。
听說李洪濤只帶七十個官兵去攻打南虎口關後,沈豐岳趕緊帶著黑淵寨一百多人,還有另外各寨的幾十人,以最快的速度趕了過來。
沈豐岳並不懷疑李洪濤領軍作戰的能力,在李洪濤提出攻打南虎口關的時候,沈豐岳就相信他能夠辦到。沈豐岳根本就不相信,李洪濤帶著七十個人就能把南虎口關打下來,更不相信戰斗會在半個小時之內結束。
那里有兩個隊,四百多名永盛軍官兵!
那是伏牛山里最堅固的關隘之一!
別說殺掉四百多名永盛軍官兵,就算殺四百頭豬,也要花上好幾個小時的時間吧!
眼前的一切都告訴沈豐岳,他的判斷錯了,李洪濤不但憑七十個官兵打下了南虎口關,還只花了半個小時!
不但沈豐岳極為震驚,另外十多個山寨頭目也極為震驚。
他們趕到的時候,甲隊官兵不但攻入了南虎口關,還佔領了兩個方向上的城牆與城門,正在打掃戰場。
「李將軍……」沈豐岳朝四周看了一眼,「戰斗結束了!?」
「結束了!」李洪濤長出了口氣,擦了下額頭上的汗水,「才打完,沒想到,永盛軍這麼不經打,沒殺掉多少,跑了一半以上。」
沈豐岳眨了眨眼楮,看李洪濤的樣子,好像還沒有使出全力。
「報告!」張挽很是「適宜」的跑了過來,「戰場清理完畢,殲敵一百八十九名,俘敵五十八名,我方只有三人負傷,一人傷勢較重。」
沈豐岳,還有他身後的眾多寨主瞪大了眼楮。殲敵兩百多人,甲隊竟然只有三人受傷,李洪濤是不是在吹牛?別說步兵,就算是虎嘯軍的親軍騎兵來了,殲敵兩百多,也不可能只有三個人負傷!
「全力搶救傷員,派人回去讓鐘素珍帶著藥品過來,還有,讓鄧頤斐立即按照我的吩咐去做。」李洪濤長出了口氣,「各班集中,3排負責守衛北城牆,4排守衛南城牆,去把水辛逸叫來。」
「是!」
「沈寨主,各位寨主!」李洪濤這才轉過身來,「李某有怠慢之處,請多包涵。」
「李將軍客氣了,是我們打擾李將軍了。」沈豐岳這時候才回過神來。
水辛逸快步跑了過來。
「各位請稍等。」李洪濤朝沈豐文等人嘮叨了一句,這才轉身對水辛逸說道,「派幾人到南面警戒,永盛軍大舉殺來的話,立即回報。」
「是!」
等水辛逸走開後,李洪濤帶著眾多寨主朝關塞中央走去。
各班官兵都已經集中了起來,沈豐岳等人都偷偷的點算了各班的人員。確實沒有錯,只有三人負傷,沒有人陣亡,而且只有七十個人。現在,他們才不得不相信,李洪濤並沒有讓部下吹牛。七十人,在只有三人負傷的情況下,打下了由四百余永盛軍官兵駐防的南虎口關,還殲敵兩百余人。
別的軍隊能夠辦到嗎?
「各位寨主請坐,條件簡陋,請各位多多諒解。」李洪濤覺得「寨主」這個稱呼有點別扭,總覺得欠了別人什麼一樣。「沈寨主,現在應該相信李某的承諾了吧?」
沈豐岳深吸了口氣。「李將軍果然為非常之人,沈某欽佩不已啊。只是李將軍打下了南虎口關之後,恐怕朱仕琿也不會把此處交給將軍駐守吧?」
「沈寨主多慮了。」李洪濤略微沉思了一下,說道,「少營剛剛成軍,甲隊也不過成軍兩月有余。原本輪不到甲隊承擔虎口關的防御重任,之前在這邊的都是左營的部隊。這次,朱仕琿準備向堰州用兵,左營全都調往潛龍關,其他各營又要負責各個方向上的防務,只能抽調甲隊前來守衛虎口關。如果朱仕琿還有別的部隊可用,恐怕李某也不會認識各位了。」
沈豐岳微微點了點頭。「只是李將軍承諾臥虎道附近的土地……」
「沈寨主更不需要擔心。這次殲敵兩百多,李某能拿到的戰功授田也不少。加上奪回南虎口關的功勞,如果李某開口要臥虎道這邊的土地的話,朱仕琿也不會多說什麼。再說了,這邊原本就不屬于他朱家的土地,他做個順水人情給李某,讓李某為其看家護院,有何不好?」
「朱仕琿心胸狹隘,對外人深有忌諱,如果……」
「如果他敢跟老子翻臉,老子就跟他翻臉!」李洪濤直接把話給說死了,他抱了抱拳,說道,「李某還要懇請各位幫忙。如果朱仕琿那老小子敢跟我們亂來,那我就跟他玩到底。現在我們已經打下了南虎口關,要想應付朱仕琿的威脅,就得盡快修復北虎口關。」
十多個寨主都微微點了點頭,只要守住南北虎口關,中間的土地,就算是朱仕琿想出手控制,恐怕也沒有這個能力。
「我黑淵寨的勞力可盡听將軍差遣。只是人力安排,還有伙食生活……」
「沈寨主,此事我們已經談過,所有勞力都按日計算工錢,多勞多得。伙食住宿這些更不需要操心,李某自然不會虧待。」李洪濤又看了其他人一眼,「如若各位寨主信得過李某,就請近日內將各寨的具體人員花名冊準備好,李某將根據實際需要,安排各寨人員。當然,如各位有其他打算,李某並不強求。李某是來尋友,不是來豎敵。」
眾人紛紛點頭,他們在沈豐岳那听說過李洪濤拜訪黑淵寨,以及給黑淵寨開出的招安條件。
「現在李某剛剛立足,很多事情都需要一步一步安排。今後若有怠慢之處,還望各位海涵。李某若有遺漏之處,還望各位及時指出,李某好盡快糾正。」李洪濤頓了頓,又說道,「在李某眼中,各位皆是朋友,朋友當坦誠相待,不管是大事小事,只要提出來,大家都可以商量著解決,是不是?」
「李將軍客氣,能有李將軍這句話,我們也就放心了。」一名年紀跟沈豐岳差不多的寨主立即應承了下來。
「是啊,李將軍如此豪爽,我等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能與李將軍這般英雄結交,乃我們的榮幸。」
「今後還得靠李將軍指點,提攜!」
……
眾人也都紛紛開口應承了下來。
「如果各位不嫌棄的話,五日後,李某在此設宴招待各位!」李洪濤抱了抱拳,「到時,李某定當給各位一個滿意的交代。」
事情就這麼說定了,沈豐岳帶著十多名寨主,與帶來的手下告辭而去。
「就這麼讓他們走了?」水辛逸開始一直在旁邊看熱鬧。
李洪濤嘆了口氣,說道︰「你是想讓他們留下來,壯大聲威,如果永盛軍反撲,也好有個照應,是不是?」
水辛逸確實是這麼想的。
「放心吧,數日內,永盛軍不會有大動作,來的恐怕也是小股部隊,沒有多大的威脅。」李洪濤靠在了身後的箱子上,「永盛軍主力肯定集結在東面,只要堰州那邊戰火一起,不管是去幫曲家,還是趁火打劫,都要立即出動。等他們反應過來,甲隊的官兵也差不多都到了。到時候就算永盛軍投入上千兵力,也不見得能夠把我們怎麼樣。」
「這麼有信心?」水辛逸也坐了下來。
「這不是信心的問題。」李洪濤朝北面的城牆上指了一下,「你應該看到了那些弩機了吧?晚上派人搬到南城牆上去,別告訴我,你不會使用弩機。」
水辛逸立即笑了起來。「怎麼可能?弩機比弓箭還好用,威力大得多,只是裝填箭矢的時候很麻煩。」
「到時候,讓其他士兵負責裝填,你負責發射。方藍他們應該也會用吧?有你們幾個,加上那幾十部弩機,除非永盛軍不要命的進攻,而且還要帶來攻城器械,不然的話,他們連靠近城牆的機會都沒有。」
水辛逸並不否認這一點,在弩機的威脅下,普通的步兵確實不敢輕易進攻。
「如果丁家派來神機的話,怎麼辦?」
李洪濤苦笑了起來。「怎麼辦?逃,逃得越快越好。」
水辛逸立即翻了下白眼。
「這個我還不太擔心,丁家盯緊了東面的情況,攻一座小小的關隘,不見得會動用神機。等丁家回過神來的時候,恐怕我們已經找到對付神機的辦法了。」李洪濤嘆了口氣,「現在,我最擔心的不是永盛軍的反應,而是朱仕琿那混蛋的反應。」
見到李洪濤的神色陰沉了下來,水辛逸也沒有多問。朱仕琿有個什麼反應,他才不關心呢,大不了逃進山里當山賊得了,反正他對朱仕琿也不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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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整了虎嘯軍各營部署,確定了下年度各項軍政支出,與羅家聯手進攻堰州等事宜之後,朱仕琿並沒有半點的輕松。
這段時間,朱仕琿最大的煩惱就是與邢州項家結盟的事情。
與朱孝信談過之後,朱仕琿認同了暫時不表態,把事情拖到開春之後的決策。問題是,總不能什麼信息都不發回去吧?
朱仕琿擔心的就是這點。羅世雄那邊催得很急,這段時間出現在崮梁的葛州探子並不少。朱仕琿很清楚羅世雄的為人,如果他此時與邢州項家走得太近的話,恐怕羅世雄立即就會翻臉。
這還是其次的,項文龍派來了第二個使節,朱仕琿不得不多留一個心眼。
這是不是羅世雄與項文龍搞的鬼?如果羅瑞豐真不是羅世雄的親生兒子,羅世雄有必要為了這麼個狗屁不值的兒子大動干戈嗎?以羅世雄的心計,如果他的目的不僅僅是打下堰州的話,會不會借此與項家聯手呢?
朱仕琿又覺得這不大可能。西北貧瘠,不管是暉州還是邢州,都是小州,軍力都不強盛。如果沒有伏牛山與崤嶺這兩道天然屏障,與潛龍關擋著的話,暉州早就完蛋了。項文龍乃項家不世出的人物,他難道不明白「引狼入室」這個道理?
朱仕琿對此事極為頭痛,拖了這麼多天,他沒有給項文龍答復。那幾個使節暫時安頓在驛館。朱仕琿也不知道該不該給項文龍回信,反正能拖就拖吧。
就在朱仕琿有點焦頭爛額的時候,新的「麻煩」來了。
「主公,虎口關送回捷報。」
「虎口關,捷報!?」朱仕琿一下子沒把這兩個詞聯系在一起。虎口關還會有捷報?莫非是永盛軍大舉犯境,李洪濤那村氓打了勝仗?
接過文書一看,朱仕琿倒吸了口冷氣。
「去……去把五世子叫來。」
「是!」
親兵剛走,朱仕琿就放下了手上的文書,發了一陣呆,這才突然笑了起來。
「父親……」
听到朱孝信的聲音,朱仕琿回過了神來,他將文書遞給了兒子。「看看吧,你們少營新立的戰功。」
「戰功!?」朱孝信也是一驚,沒有立即明白過來。
朱孝信看完之後,也笑了起來。「父親,孩兒就說過,李洪濤絕不簡單,沒想到……真是沒有想到!」
「是啊,為父也沒有想到,此人還算有兩刷子。」
朱仕琿的意思與朱孝信並不完全一樣。
看完捷報之後,他首先是不相信,區區一百余人的甲隊,听說還只去了三個中隊,僅百把人,李洪濤能打下由數百永盛軍駐守的南虎口關?笑話,這才幾天時間,他有沒有把臥虎道的情況模清楚都是個問題呢!
當初朱仕琿動用了兩個營的兵力,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才打下了南虎口關,結果也沒有能夠長期堅守。李洪濤用百把人,在短短幾日之內就打下了南虎口關?
無論如何,朱仕琿都不敢相信。
可他不得不相信,謊傳捷報,這可是擾亂軍心,欺騙主公的重罪,李洪濤再白痴,也不會在這個上面做文章吧?如果他真有這個膽,那他的小命也快要保不住了。
朱仕琿想到不僅僅就這麼點。
李洪濤一舉拿下了南虎口關,證明之前他與楊佩德對此人的判斷都有問題,他不僅僅是一個山野村夫,還是一個有頭腦,有謀略,極具指揮才能,甚至上陣殺敵都不會差到哪里去的將領!
也許,朱孝信認為這是好事,虎嘯軍又多了一員戰將,少營多了一根棟梁。可是朱仕琿卻並不完全這麼看。
李洪濤之前為什麼要顯得那麼貪婪,那麼卑賤?難道他真的貪婪?也許是,也許不是。是的話最好,如果不是的話,此人的心機就難以捉模,此人的城府就難以度量。
這麼一個人,對朱家來說是好事嗎?
朱仕琿一陣苦笑,如果早知道李洪濤是一個心機很重,城府很深的人,他早就下了狠手。問題是,現在下手來得及嗎?
朱仕琿沒有多少把握。
雖然少營僅僅一百多官兵,老巢還在百市集,但是現在李洪濤控制了南北虎口關,附近都是山區,如果被逼急了,他肯定回逃入山中,今後必為禍患。當山賊也就算了,山賊沒有什麼前途。朱仕琿最擔心的是把李洪濤逼到建州去,如果此人投靠了建州丁家,那今後又是一個巨大的威脅。
越想,朱仕琿越有點膽寒。
眼前,李洪濤的影響已經擴大,不說別的,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已經形成,如果真的對他下手,招賢納士也就別想了。
唯一的辦法就是籠絡,只能籠絡。既然他貪財,那就給他錢;既然他喜歡邀功,那就給他戰功;既然他想要土地,那就給他土地。
只能暫時安撫,等今後找更好的機會將其一舉鏟除!
想到這,朱仕琿下了決心,絕不能養虎為患,就算現在還不是下手的最好時機,今後總會有機會。
「孝信,少營初建就創此奇功,你覺得應該怎麼獎賞甲隊呢?」
「父親,孩兒覺得,既然李將軍提出了修復北虎口關,打通臥虎道這條商道,那麼不妨讓他去做。不成的話,今後我們在南面多了一道防御屏障,永盛軍再想入寇暉州,也沒那麼容易。如果他辦到了,今後多了一條通商之道,對暉州來說,這也是天大的好事。」
朱孝信這番話說得在情在理,實際上,他也有自己的算盤。
左營為何能夠成為虎嘯軍最強大的營?因為左營掌握著暉州最重要的商道,獲得了滾滾財源,才能招募到更好的軍士,采辦更好的軍械,組建了更強大的軍隊。如果打通了臥虎道,今後少營也將獲得重大財源,假以時日,就算無法超過左營,少營也將成為虎嘯軍中第二強大的營。
朱孝信的想法完全可以理解。
正式成年,成為少營統帥,住進了五世子府之後,朱孝信從父親身邊獨立了出來,不再獲得父親的額外照顧。朱孝信也不想一直在父親的庇護下生活。當他單獨面對各種挑戰的時候,少營成了他唯一的依托。
朱孝信不笨,父親遲早有仙去的一天,到時候他能夠依靠的只有少營這支軍隊。
朱仕琿沉思了一陣,說道︰「也好,你先去虎口關勞軍,順帶探查實情,如捷報屬實,再做決定吧。」
「孩兒今日就出發前往虎口關。」
朱仕琿點了點頭,讓兒子出去了。
除了李洪濤這個「威脅」之外,朱仕琿還得考慮大局。想了想,他讓親兵去去把楊佩德請了過來。
自從北虎口關被毀之後,南虎口關成為了臥虎道上唯一的關隘。
對暉州來說,南虎口關是永盛軍入寇的必經通道。對建州來說,南虎口關不僅僅是進軍暉州的大門,還是守衛建州東北地區的門戶。
現在,李洪濤一舉拿下了南虎口關,不但為暉州解除了邊患,還使建州處于極為不利的境地。明年,恐怕就是虎嘯軍到建州去燒殺搶掠了。
丁中泉會如何對待?丁展坤會怎麼辦?
朱仕琿不免一陣苦笑,丁中泉與丁展坤不會容忍虎嘯軍把刀尖頂在自己的軟月復部,永盛軍不會善罷甘休。守住南虎口關,需要投入多少軍力?虎嘯軍現在又有多少軍力可用?
想到這些,朱仕琿更加頭痛。
放棄南虎口關?除非永盛軍重新佔領南虎口關之後,不再入寇暉州……這不可能。要確保暉州安全,必須得守住南虎口關。怎麼守?投入多少兵力守?一支少營甲隊顯然不行!
大戰再即,除了鎮守崮梁的中營,沒有多少野戰能力的上營,幾乎等于沒有的下營之外,其他各營都有各自的任務,根本就無法隨意調動。中營留在崮梁的兵力也不過數百,僅能維護節治府,與各世子府的安全。
根本就沒有兵能夠派到南虎口關去!
怎麼辦?難道就看著永盛軍打下南虎口關?
朱仕琿感到很頭痛,非常頭痛。難不成,要暫時放棄進軍堰州,先鞏固南虎口關的防御?這樣一來,牽一發而動全身,恐怕局勢將更加混亂,更加難以收拾。
朱仕琿不得不感嘆,這李洪濤還真會「選」時間。早不打,晚不打,偏偏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把南虎口關給打了下來。可他並沒想,甲隊才被調過去,李洪濤就算想早點出手,也沒有機會。
正想著這些事的時候,楊佩德來到了書房,朱仕琿這才松了口氣,至少來了個可以為他分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