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觀音菩薩聞言,踴躍作禮而退,即喚惠岸行者隨行。那惠岸使一條渾鐵棍,重有千斤,只在菩薩左右作一個降魔的大力士。菩薩遂將鏡湖袈裟作一個包裹,令他背了。菩薩將金箍藏了,執了錫枚,徑下靈山。
而觀音菩薩到山腳下,有玉真觀金頂大仙,在觀門首接住,請菩薩獻茶。菩薩不敢久停,對大仙曰︰「今領如來法旨,上東土尋取經人去。」大仙道︰「取經人幾時方到?」菩薩道︰「未定,約莫二三年間,或可至此。」遂辭了大仙,半雲半霧,約記程途。有詩為證。詩曰:萬里相尋自不言,卻雲誰得意難全?求人忽若渾如此,是我平生豈偶然?傳道有方成是語,說明無信也虛傳。願傾肝膽尋相識,料想前頭必有緣。
師徒二人正走間忽然見弱水三千,乃是流沙河界。菩薩道︰
「徒弟呀此處卻是難行。金蟬子師兄現在是凡人之軀,濁骨凡胎,如何得渡了這河喔!」惠岸道︰「師父,你看河有多遠?」那觀音菩薩停雲步看時只見︰
東連沙磧,兩抵諸番;南達烏戈,北通韃靼。徑過有八百里遙上下有千萬里遠。水流一似地翻身,浪滾卻如山聳背。洋洋浩浩,漠漠茫茫,十里遙聞萬丈洪。仙槎難到此,蓮葉莫能浮。衰草斜陽流曲浦,黃雲影日暗長堤。那里得客商來往?何曾有漁叟依棲?平沙無雁落,遠岸有猿啼。只是紅蓼花絮知景色,白隻香細任依依。
觀音菩薩正然點看,只見那河中,潑刺一聲響亮,水波里跳出一個妖魔來,十分丑惡。他生得︰
青不青,黑不黑,晦氣色臉;長不長,短不短,赤腳筋軀。眼光閃爍,好似灶底雙燈;口角角丫叉就如屠家火缽。撩牙撐劍刃,紅發亂蓬松。一聲叱 如雷吼,兩腳奔波似滾風。
那怪物手執一根寶杖,走上岸就捉觀音菩薩而惠岸見了,馬上掣渾鐵棒擋住,喝聲︰「休走!」那怪物就持定杖來迎。兩個在流沙河邊。這一場惡殺,真個驚人︰
木吒渾鐵棒,護法顯神通;怪物降妖杖,努力逞英雄。雙條銀蟒河邊舞,一對神譜岸上沖。那一個威鎮流沙施本事,這一個力保觀音建大功。那一個翻波躍浪這一個吐霧噴雲。翻波躍浪乾坤暗,吐霧噴雲日月昏。那個降妖杖,好便似出山的白虎;這個渾鐵棒,卻就如臥道的黃龍。那個使將來尋蛇撥草;這個丟開去,撲鷂分松。只殺得昏漠漠,星辰燦爛;霧騰騰,天地騰朧。那個久住弱水惟他狠。這個初出靈山第一功。
他兩個來來往往,戰上數十合,不分勝負。那怪物架住了鐵棒道;「你是哪里和尚,敢來與我抵敵?」木吒道︰「我是托塔天王二太子木吒惠岸行者,今保我師父往東土尋取經人去。你是何怪,敢大膽阻路?」那怪方才醒悟道︰「我記得你跟南海觀音菩薩在紫竹林中修行,你為何來此?」木呼道︰「那岸上的不是我師父,你連我師傅都敢捉?」
怪物聞言,連聲喏喏,收了寶杖,讓木吒揪了去見觀音。納頭下拜,告道︰「觀音菩薩,恕我之罪,待我訴告。我不是妖邪,我是靈霄殿下侍鑾輿的卷簾大將。只因在蟋桃會上,失手打碎了玻璃盞,玉帝把我打了八百,貶下界來,變得這般模樣;又教七日一次,將飛劍來穿我胸脅百余下方回,故此這般苦惱。沒奈何,饑寒難忍,三二日間,出波濤尋一個行人食用。不期今日無知,沖撞了觀音菩薩。」原來這就是後來的沙和尚了!
觀音菩薩听了,道︰「你在天有罪,既貶下來,今又這等傷生,正所謂罪上加罪。我今領了佛旨上東上尋取經人。你何不入我門來,皈依善果,跟那取經人做個徒弟,上西天拜佛求經?我教飛劍不來穿你。那時節功成免罪,復你本職,心下如何?」說實話,如果我在這。絕對不會讓沙和尚這樣被忽悠去,可惜人家智力有限。
沙和尚道︰「我願皈正果。」乃向前道︰「菩薩,我在此間吃人無數,向來有幾次取經人來,都被我吃了。凡吃的人頭,拋落流沙,竟沉水底,惟有九個取經人的骷髏,浮在水面,再不能沉。我以為異物,將索兒穿在一處,閑時拿來頑耍,這去,但恐取經人不得到此,卻不是反誤了我的前程也?」觀音菩薩說︰「豈有不到之理?你可將骷髏地掛在頭頂下,等候取經入,自有用處。」沙和尚道︰「既然如此,願領教誨。」菩薩方與他摩項受戒,指沙為姓,就姓了沙,起個法名,叫做個沙悟淨。當時入了沙門,送觀音菩薩過了河,他洗心滌慮再不傷生,專等取經人。
沙和尚看著觀音等人走遠,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別人都道我傻,可是誰又知道我是在忍呢!我一定要為師傅報仇!本以為被貶出天庭,沒了什麼機會。誰知道馬上就有機會來了,可惜放走了觀音這樣嬌女敕的娘們。娘西批的,如果干起來,一定很爽。」說著就縱身跳進了流沙河里去了。我要是見了,我還會以為沙和尚是那個白痴嘛?
觀音菩薩與沙和尚別了,同木吒徑奔東土。行了多時,又見一座高山,山上有惡氣遮漫,不能步上。正欲駕雲過山,不覺狂風起處,又閃上一個妖魔。他生得又甚凶險︰
卷上蓮蓬吊搭嘴,耳如蒲扇顯金楮。獠牙鋒利如鋼挫,長嘴張開似火盆。金盔緊系腮邊帶,勒甲絲絛蟒退鱗。手執釘把龍探爪,腰挎彎弓月十輪。糾糾威風欺太歲,昂昂志氣壓天神。他見觀音貌美如花,馬上色心大起。「小妹妹,沒人告訴你這里不能亂來嗎?來,讓哥哥瞧瞧,嚇著沒有?」說著就準備上前卡油去,卻被木呼行者擋住,大喝一聲道︰「那潑怪,休得無禮!看棒!」妖魔道︰「這和尚不知死活!敢打擾豬爺爺我的雅興。看鈀!」是了,這個人正是豬八戒這個色鬼,yin的很。兩個在山底下,一沖一撞,賭斗輸贏。真個好殺;
豬八戒凶猛,惠岸威能。鐵棒分心搗,釘鑽劈面迎。播土揚塵天地暗,飛砂走石鬼神驚。九齒鈀,光耀耀,雙環響亮;一條棒,黑悠悠,兩手飛騰。這個是天王太子,那個是元帥精靈。一個在普陀為護法,一個在山洞作妖精。這場相遇爭高下,不知那個虧輸那個贏。
他兩個正殺到好處,觀世音在半空中,拋下蓮花,隔開鈀杖。八戒見了心驚,便問︰「你是什麼人,敢弄甚麼‘眼前花’哄我?」木吒道︰「我把你這個肉眼凡胎的潑物!我是南海菩薩的徒弟。這是我師父拋來的蓮花,你也不認得哩!」八戒道︰「南海菩薩,可是掃三災救八難的觀世音麼?」木吐道︰「不是他是誰?」豬八戒連忙撇了釘把,納頭下禮道;「老兄,觀音菩薩在哪里?累煩你引見一引見。」木吐仰面一指,用一種你是白痴的語氣道︰「哪不是嗎?真不知道誰故意把豬設計的這麼苯。」豬八戒馬上朝上磕頭,厲聲高叫道︰「觀音菩薩,恕罪!恕罪!」心里卻想著,如果把觀音按在自己的身下,讓自己的金槍去征服她,那是多麼大快人心的事啊!!
觀音卻是不知道這豬八戒怎麼想,按下雲頭,前來問道︰「你是那里成精的野豕,何方作怪的老彘,敢在此間擋我?」道︰「我不是野豕,亦不是老彘,我本是天河里天蓬元帥。只因帶酒戲弄嫦娥,玉帝把我打了二千錘,貶下塵凡;一靈真性,竟來奪舍投胎,不期錯了道路,投在個母豬胎里,變得這般模樣。是我咬殺母豬,打死群彘,在此處佔了山場,吃人度日。不期撞著觀音菩薩,萬望撥救拔救。」觀音菩薩道︰「此山叫做甚麼山?」豬八戒道︰「叫做福陵山。山中有一洞,叫做雲棧洞。洞里原有個卵二姐。
她見我有些武藝,而且長的是那麼的英俊瀟灑……把我做個家長,又喚做‘倒插門’。不上一年,她死了,將一洞的家當盡歸我受用……在此日久年深,沒有個贍身的勾當觀音菩薩听了,又開始了他的忽悠工作。道︰「古人雲︰‘若要有前程,莫做沒前程。’你既上界違法今又不改凶心,傷生造孽,卻不是二罪俱罰?」
豬八戒听了,心里難過,想起被貶就很火。大叫道︰「前程!前程!若依你,教我喝風!常言道︰‘依著官法打殺,依著佛法餓殺。’去也!去也!還不如捉個行人,肥膩膩的吃他家娘!管甚麼二罪,三罪,千罪,萬罪!」觀音菩薩微微皺眉,踫到個死豬不怕開水燙的人。怒喝一聲︰「‘人有善願,天必從之。’你要是肯皈依正果,自有養身之處。世有五谷,盡能濟饑,為何吃人度日?」
豬八戒听了,假裝似夢方覺的樣子。心里卻想,如此借這機會先把天庭的污點檔案消掉先。打定主意,就對向觀音菩薩道︰「我欲從正,奈何‘獲罪于天,無所禱也’!」觀音菩薩道︰「我領了佛旨,上東土尋取經人。你可跟他做個徒弟,往西天走一遭來,將功折罪,管教你月兌離災瘴。」豬八戒滿口道︰「願隨!願隨!」觀音菩薩才與他摩頂受戒,指身為姓,就姓了豬,替他起個法名,就叫做豬悟能。遂此領命歸真,持齋把素,斷絕了五葷三厭,專候那取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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