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夢中看到自己晶瑩的淚珠,顆顆訴說著醒後無盡的辛酸與長長的悵惘。
深夜,我從嚇出一身冷汗的夢中驚醒,發覺我的雙手正緊緊壓在我急劇起伏的胸口上,我耳邊似乎還有夢中大聲呼喊的回音起伏蕩漾……
我沒法說出這場夢經歷了多長時間。也說不清我的是一場什麼樣的夢境,又是什麼使我如此震驚。
很久很久,我的心胸都沒有平靜下來。
我裹緊被子。感到身子逐漸有了暖意。
不知什麼時候,我又睡熟了。在夢中,你的影子又出現了。你仍然穿著那件天藍色的薄絨衫,那正是我所喜愛的一件。你該記得,我曾傻氣的把那件薄絨衫比做了我們頭上的藍天,我們是那無數顆恆星中的兩顆,而你,卻被我逗得微微發笑。
如今,這都已顯得那樣遙遠,仿佛是一個遙遠而又不被人憶起的夢境。在夢中,我還在做著失望的尋求,我希冀著夢能給我一個完全的救贖。
但是你在夢中出現,很快地又在夢中消逝。僅僅留我一身藍色衣著的印象,便在夢中消失。你幾次在夢中出現,幾次都讓我感覺到陌生又熟悉。你在夢中向我走來,又在夢中向著我一個遙遠的城市走去。你只留給我一瞥要我了解的眼光,讓我陷入了苦痛的深思。
該記得我們在十字街口的告別,我們站在霧中,感到這早晨特別陰涼。你走開了,但沒有幾步,你仿佛又有了什麼話想說而停下來,你向漸漸走遠的我招著手。我也在回望著,但不久就走入霧中,被霧埋住了。
在霧里,一切行人都模糊著,一切顏色都浸融在霧的灰色里。
可是,你的面孔卻一直搖晃在我的面前,不管霧有多大,不管你已走開多久,我都無法忘記你。
你走了。你幾次回過頭來,揮著手,還呼喊著。我沒有听到什麼,只是你面孔上沉默的表情,你深含復雜的眼神對我卻成為最後的印象。
你走了,你帶著行李走到你自認為是黃金遍地的深圳。你要走向一個富裕發達的地方,你的行程是長的,你要踏過平原,穿過長江,到那別人認為是世外桃源,燈紅灑綠的地方。你說,你的事業在那里,你的追求只能在那里體現。——我不知道你走得為什麼這麼突然,連你的父母都無法知道你去的那座城市將是怎樣?
我站在霧中,突然感到孤單,我不自覺地招著手︰「我等候你的消息!」
打開手中你送給我的信,徐志摩的《再別康橋》展現在眼前︰
輕輕的我走了
正如我輕輕的來
我輕輕的揮手
作別西天的雲彩
……
悄悄的我走了
我揮一揮衣袖
不帶走一片雲彩
你走了,真的走了,走到隔著千山萬水的那座陌生的城市里……
你走的那天,你還是穿著我們初次相逢的那件天藍色的薄絨衫,我知道你的用意何在。在你臨走前的幾天里,你還激動地抓緊了我的手,問我你有沒有改變?這一切感動過我的往昔的記憶,使我流下了無數的眼淚。
詩一般的生活,是我們幻想要過的。如今,我只能在夢中悲哀地尋找。我尋找一個失去的夢。你不能再同我向著訴說,听夜晚蟋蟀的叫聲。你也不能再和我一塊到那我們常常去的河邊,偷偷地摘一根茸長的狗尾草,輕輕地搔著你的項頸,讓你氣得像朵盛開的嗽叭花。我再也听不見你的歌聲,再也看不見你的鮮紅的臉面。所有這些我負著深深的悵惘,我的悵惘是如此之深。
在殘夢中,你只留給我一瞥要我了解的眼光。你的眼光使我熱淚盈眶。
不知什麼時候,忽然我又驚醒了。模模枕巾,我卻怎麼也想不起夢中是什麼引起我如此深沉的悲痛的。
屋子里,黑沉沉的,什麼也看不清楚。
我听到,壓在枕下的表的機械的滴嗒聲,它在走,夜夜走。隨著時光的流逝,它也在走著永遠沒有止境的漫長道路。一刻也不停歇地向前,向前……
我靜靜躺著。听著,想著。
我知道,時間在無情地沖涮往日的一切,在你給我的信件中,我發現,我們心靈的距離在漸漸拉大,你在變,變得使我無法想念那是你。你已改頭換面了,不!是月兌胎換骨,這一切也許是那個環境造就了你,你的行為、你的觀點使我無法理解與接受。
你有你的思維方法,你有你的人生坐標,我有我有追求,我們不是一條道,我們生活在兩個不同的空間,對你我無言指責!
嗚呼,這惆悵的夏之夜,和這折磨心魂的夢境,是多麼使我想放聲痛哭,我想和你表白,然而,我又上哪能兒去摘一朵能代表我心境的花朵,向你作出無言呈獻呢?
夢,在暗夜里使我驚悸,使我流淚的夢……
不要再走進我的夢,我已為你流下無數的眼淚。不要再給我那樣的眼光,我已為你哭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