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一隊人馬朝我們這方過來了,前行的是一隊御林軍將士,難道是宮里的人?待走得近了,我才看到御林軍簇擁著一輛華貴馬車,馬車前駕著六匹雄壯的白馬,這是父皇的儀仗!
我快步走了上去,父皇在劉義的攙扶下下了車。
「兒臣叩見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我跪下行禮道。
父皇看了看我,點點頭道︰「你也來了,起來吧。」說完,便向母親的墓走去。這時,我才發現王洪還象一尊塑像般站在那兒,動也不動。這個王洪不要命了,父皇駕到他居然不下跪行禮。
「你也在。」父皇揮了揮手,劉義低頭站到了一邊。王洪這才轉過身來,微微欠了欠身,淡淡的叫道︰「皇上。」說完,又轉過身去。我不禁大為惱火,這王洪是怎麼了?吃錯了藥了嗎?這分明是藐視皇上,按律當斬。令我奇怪的是,父皇好像並沒有生氣,和王洪並排站在母親的墓前,黯然無語。我簡直被弄昏了頭,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皇帝不象皇帝,奴才不象奴才,但有一點我可以肯定,父皇和王洪之間,絕對不是主子和奴才這麼簡單。
兩個人就這麼站著,誰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望著母親的墳墓。剛才還晴朗的天這會兒突然刮起風來,母親墓前的燭火被吹得不住搖曳,燃燒的紙錢也借助風勢,漫天飛舞。
好半天,父皇終于轉過身來。「漠然,傷好些了麼?」父皇的話里滿含著關懷之情,這是我以前不曾感覺到過的。
「多謝父皇關心,只是一點小傷,已經沒什麼事兒了。」
父皇點了點頭,說道︰「那就好,國難當頭,父皇正是用人之際。本來有件差事朕想找個人去辦,還擔心你有傷在身,不便出京。這下好了,既然你的傷已無大礙,那朕就可以放心派你出去。」
「父皇有命,兒臣定當遵從。不知道父皇要派兒臣去辦什麼差?」一听父皇要派我出京辦差,我立時來了精神。
父皇擺了擺手︰「也不急這一會兒。對了,不知道你有沒有收到前線的捷報?」
「捷報?莫不是……西北打了勝仗?」我欣喜的問道。父皇的臉上終于露出一絲笑意,點頭道︰「不錯,西北大營行軍大元帥柳夢龍日前上奏,前線大捷。雲州一戰,柳夢龍率軍殺敵五千余人,給突厥人以重創。這可是突厥犯邊以來,我朝首次得勝。柳夢龍總算不負朕望,朕已經下旨嘉獎,封他為雲州候,領兵部尚書餃。」
我雖未親到前錢,但可以肯定柳夢龍所奏不實。這次大捷,必定和李則元的援軍有關,可柳夢龍卻只字未提,貪天之功以為己有。此人言過其實,不可大用。不過父皇正為前線大捷感到高興,我有心替李則元說話又苦于沒有真憑實據,話到嘴邊也只得吞了下去。
「父皇聖明,四海臣服,突厥蠻夷怎能抵擋我天朝之威。」
父皇自嘲的笑了笑,扭頭望著這片宏偉的皇陵。我東唐歷代先皇都安葬在此,正是他們開創了東唐今天的基業。不知道他們在天有靈,看到東唐今天的局面,有何感想?
「祖宗創業不易,萬不能毀在朕的手上啊。」父皇喃喃的說道。此時的父皇已經沒有半分帝王的威儀,野風吹動著他銀白的須發,盡顯蒼老之態。我心里一陣酸楚,勸道︰「父皇,宮外風大,您還是回宮去吧。」
「唉……朕不得不承認自己老了,未盡的事業只有靠你們兄弟來完成。老五,不要讓父皇失望。」父皇攀住了我有肩,意味深長的說道。我只覺得那支手好像有萬鈞之重,這不但是皇帝對臣子的信任,更是一個父親對兒子的期望!我心里一陣激動,猛然抬起頭道︰「父皇放心,兒臣此生必當為我東唐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只要李漠然有一口氣在,斷不會讓祖宗的基業有損一分一毫!」
父皇欣慰的笑了,嘆道︰「如果你母親看到你現在的樣子,一定會很含笑九泉的。她替朕生了個好兒子。」
我謙遜的笑了笑,沒有說話。父皇回頭看了看仍然塑像一般站在那兒的王洪,神情有些復雜,隨即對劉義說道︰「回宮。」
翌日早朝,我剛一到永和殿,三哥就迎了過來,熱心的詢問著我的傷勢。我雖明知他裝模作樣,卻也不得不作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連聲稱謝,心里早氣得牙癢癢。待打發走他,回頭正看見四哥憂慮的神情。我知道他在擔心什麼,淡然的笑了笑,沖他點頭示意。
早朝開始,第一個出班奏報的居然是梁漢儒。這老頭兒這段時間怎麼轉性了?往日都是站在那兒一言不發,等著早朝結束,今天卻排了個頭名。
「啟奏萬歲,忠武王已經成年封王,再住在宮里于禮不合。臣建議早日開宮立府,以合親王身份,請萬歲聖裁。」他一說完,朝中不少大臣們居然同聲附合,一致上奏支持。我細看了一下,這些大臣們都是平日里很少發表意見的,有的人我甚至叫不出名字來,今天是怎麼了?
「哦,對啊,這些日子國事繁忙,倒把這件事給耽擱了。漠然已經封王了,好,準奏!著戶部速撥銀兩,興建忠武王府,一切事宜听從忠武王安排。」父皇面帶笑容的說道,欣慰之情溢于言表。為人父母,還有什麼比看到自己的孩子長大成人高興呢?
「兒臣叩謝父皇隆恩。」我出班跪地,叩謝聖恩。剛一起身,突然瞥見二哥李安然正看著我,一見我也在看他,他立刻換出一副笑臉,對我點了點頭。可我分明看到他剛才看我時,眼里怨毒的目光。我也微微一笑,站了回去。好一陣,二哥的眼神始終在我腦海中浮現,擾得我心神不寧。父皇在上面說什麼,我也沒有認真听。
站在我前面的四哥突然背過手來拉了我一把,我一驚,低聲問道︰「四哥,什麼事?」四哥背著手往前面指了指,這時,父皇叫了一聲︰「漠然!」
「兒臣在!」我連忙站了出去……
「朕剛才說的話,你有何看法?」我心里暗罵了自己一聲,剛才沒有專心听,現在竟然不知道父皇剛才說了什麼。
見我默然不語,父皇可能猜到了什麼,說道︰「許文興上奏,蜀都放糧一事,地方官陽奉陰違,官官相護,困難重重啊。朕打算派你去蜀都一趟,親自監督放糧,你有什麼看法嗎?」這可奇怪了,許文興是父皇派去的欽差,還帶著五千御林軍,怎麼連這點差事也辦不下來?真是枉費我當初舉薦他一番。既然父皇派我去,我當然願意。難得有這個機會可以出宮去地方上看看,順便考察民情。
「兒臣遵……」我剛想謝恩,冷不防三哥站出來搶道︰「啟奏父皇,兒臣以為,五弟年紀尚淺,資歷不夠,恐怕震懾不住那些地方大員。再者,他身上有傷,也不宜遠行。兒臣願往蜀都一趟,替父皇辦好放糧一事。」
沒想到三哥也想去,我倒猶豫起來,是不是該做個順水人情呢?正猶豫間,梁漢儒輕咳一聲,我回過頭去,只見他不住的對著我眨眼楮。這是什麼意思?爭,還是不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