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盡•情殤 第三節 對望荒蕪,我們來不及相愛

作者 ︰ 書凡

我和央朵之間,就像泰戈爾和羅曼•羅蘭一樣,思想不在一個國度,卻有著同樣的追求,連愛的男生都是同一個……

——題記

沒有一場深刻的戀愛,人生等于虛度一樣。

央朵是我的死黨。從入學那天起,從住在同一個寢室起,從講台上的胖魚老師噴了口水到我臉上,她遞給我一張紙巾那刻起。

女生之間的友誼很容易建立,只需相互吐露一個稱不上秘密的秘密,然後相互發誓一定要保密。就像我對央朵說「我從小不吃香菜,為此一直讓老媽追殺,現在回家還時常會挨訓」,就像央朵對我說‘昨天同寢室小A的那張D是我听壞的,可我沒吱聲就還回去了’,听起來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可講出來便認定對方會為自己保密,而對方也會認定彼此是自己一個戰壕里的戰友一樣,親密,愉快。

當然,我跟央朵也有不一樣的地方,說起來還很好笑,同在學校畫社的我們,一個喜歡羅曼•羅蘭,一個喜歡泰戈爾,套用央朵的話說︰「龍生九子各有不同,我們就在小異里尋求大同好啦。」那時候的我喜歡寫生,央朵喜歡畫漫畫,她筆下的人物個個俊美得令人窒息,所有的女生都是單眼皮的丹鳳眼,所有的男生都是濃濃眉毛下瞪著雙眼皮的大眼楮。我曾笑她︰「將來的白馬王子是不是也要雙眼皮的?」說這話的時候,我的眼楮瞥向前排坐著的一個男生,他有這樣一雙眼楮,曾無數次地回望過我。

本是無心之言,卻惹得央朵羞紅了臉,低下頭去,一副小女兒神情。這倒惹得我好奇,再三追問,她才一臉幸福地指了指前排第三個座位。順著她的手指看去,我有種窒息的感覺。

原來,央朵中意的也是他。夏雷。

這是何時開始的事,我很想知道。忽而听得央朵幸福地說︰「他的文字和我的漫畫,絕配!你看,這是他昨天幫我配的羅曼•羅蘭的名句,好配!」

不可置信地翻開央朵的漫畫,一個大眼楮的男生雙手捧著紫色曼陀羅送給一個單眼皮的女生,畫下是夏雷的題詞︰「沒有一場深刻的戀愛,人生等于虛度一樣。」

央朵喜歡羅曼•羅蘭,我以為這個秘密只有我知道。

愛情可以使一個人從錯誤、胡鬧和無能中發現樂趣。

愛上夏雷的央朵變得讓人不認識。

習慣睡懶覺的她開始喜歡上了跑步,每天都是第一個起床, 里啪啦一番響動之後,頂著一身冒牌香奈爾的香味健步如飛地跑了出去,據說是夏雷在樓下等她。

好幾次,趁央朵下樓時,我從窗戶偷偷探出頭去,尋找夏雷的影子,卻沒有。以為他怕羞躲起來了,也不好意思明著問央朵。直到那天,我的目光掠過半個校園,順著央朵飛翔的方向看去,這才弄明白,事實是央朵去男生樓下喊夏雷。

過去那個羞澀的央朵,跟男生說句話都會臉紅,為了愛變得如此勇敢。

而我,連勇敢的機會也沒有。雖然,曾經對夏雷的目光懷疑過,卻沒有勇氣拉他出來問清楚,因為我看到,央朵的眼里除了他,再無別人,就連我這個死黨也成了過去式,瘋狂的央朵像一只撲火的飛蛾,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她愛夏雷,比夏雷愛她要多得多。

為了夏雷,央朵放棄了休息,學會了早起、洗衣服,還偶爾會在寢室偷著煮「康師傅」方便面,十分認真地臥一只荷包蛋進去;為了夏雷,央朵學會了道歉,經常看到她扯著夏雷的衣袖說,我錯了嘛,錯了;為了夏雷,央朵的漫畫也改了風格,偶爾柔美,偶爾凜冽,偶爾憂傷……但有一樣,漫畫里的男生依然是雙眼皮,大眼楮,濃眉毛。

實在看不下去,我試著勸央朵︰「愛一個人沒錯,可是能不能保留一點自我?」

她的丹鳳眼瞪起來,仿佛對我不識一般,反詰︰「愛了,就是要全心全意,不是嗎?」

無言以對,只覺得心痛痛地,不知她會不會被愛情這把火燒成虛無,可還是不忍看她一天天瘦下去,我私下找了夏雷,跟他談關于央朵,關于愛情,關于他們之間的種種公平和不公平。夏雷瞪著一雙大眼楮看我,半天終于吐出一句︰「你不是喜歡羅蘭的詩嗎?」

心,碎碎地疼。到現在,他還不知道我喜歡的是泰戈爾。轉身,卻驚恐地看到央朵那張憤懣的臉!

我沖過去跟她解釋,她卻一個字也听不進去,抓起桌上的課本狠命地摔,恨不能讓一切四分五裂,那架勢,憤怒又陌生。讓我記起泰戈爾的詩︰「愛情可以使一個人從錯誤、胡鬧和無能中發現樂趣。」

央朵在愛情里尋找或興奮或憂傷的樂趣,那麼我這又是何苦呢?

沒有表現出來的愛是神聖的尋了千百個理由,我終于用一句泰戈爾的詩說服了自己。

他說︰「沒有表現出來的愛是神聖的。」

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喜歡夏雷,也不知道央朵究竟有多愛夏雷,我只知道,我和她回不去了,再不是可以躺在一個被窩里訴說秘密的死黨。我們被一扇看不見的門擋住了。我推不開,她又不肯跨進來,只好不遠不近地凝望。

整個學期,央朵一直黏著夏雷,有他的地方,她必定是跟著的,而我成了孤雁,總是一個人背著畫夾在學校後山的坡地上寫生,心就像那亂了半坡的雜草,荒蕪著,毫無生機。畫面上一片素色,灰蒙蒙地,自己都沒有勇氣再看第二眼。

央朵無意中看到我的畫,指著滿紙山巒的灰,無比詫異地叫︰「曉蘭,這是你的大作?這就是你用來參加畫展的大作?」

她說的是學期末的一次繪畫綜合比賽。本不想參加,可再想,完全沒有理由啊,我還指望著能上中央美院。所以,仰了仰頭,無比倔強地告訴央朵︰「另類。你懂嗎?這叫另類!」

她閉上嘴巴,仍掩飾不住的驚訝。然後听到樓下夏雷的呼喚︰「曉蘭,央朵,你倆下來練習吧,馬上開賽了!」

央朵迅速看我一眼,丹鳳眼里閃出一絲不安,我知道,她一直避諱我跟夏雷見面,雖然不曾明著說過心事,但對彼此的了解讓各自明了,我和央朵之間,就像泰戈爾和羅曼•羅蘭,思想不在一個國度,卻有著同樣的追求,連愛的男生都是同一個……

可是那天,朵央還是拉上我跟在夏雷身後跑去後山寫生。她說自己要換一種風格,學我,以另類取勝。

風很大,央朵拉著夏雷不停往前走,一直走,走著走著就听到她哇地一聲哭了起來,風傳來她的哭聲,無比淒厲,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我奔過去安慰,跑得太急,卻不小心將她撞倒,我們一起順勢滑向了山底,驚恐讓央朵停止了哭泣,抱緊我,像一只無助的小白鼠,瑟瑟地抖進我的懷里,我們又一次抱緊了,卻擁抱得如此絕望。

不停下墜時,我听央朵在問,曉蘭,你真的不喜歡夏雷麼?

愛是生命的火焰,沒有它,一切都將變成黑夜。

無法回答央朵的問題。

從她開始沒白沒黑地畫夏雷的頭像開始,從她故意拉開跟我之間的距離開始,從她墜入山底仍然對夏雷念念不忘開始。

我決定將夏雷埋成秘密。也不得不將一切埋成秘密。央朵的腳在下墜時撞到了石頭上,銳利的石頭劃傷了她的骨頭,休學半年。這也意味著,她失去了比賽的機會。離開學校回家休養的那天,央朵哭得悲天慟地,遞給我一卷握得發皺的畫紙,氤氳的眼神里除了夏雷還是夏雷。

我打開畫卷才發現,畫上是一個雙眼皮的男生和一個雙眼皮的女生,看畫風不像央朵的,再看落款,竟然寫著XL,這是夏雷的簡稱,而雙眼皮的女生像是我的影子。可是,夏雷的畫怎麼會跑到央朵手里?

我將畫拿給夏雷看,他一臉吃驚地反問︰「曉蘭,你真的不懂我的心思麼?那天央朵求我幫她題詩,想起你的名字,我就莫名想起了羅蘭的詩,誰知道她……」

原來,愛情真是把人拋,紅了夏雷,綠了央朵。

就像那天在墜落山底時,我明明听到夏雷在喊我的名字,卻依然告訴央朵說「夏雷在為你著急呢。」就像央朵一樣為愛裝傻,一早就知道夏雷喜歡的不是自己,卻還是那麼勇敢地奔赴過去。只因為,愛一個人是無罪的,是勇敢的,是幸福的。哪怕,為了這份愛付出一切努力。

三天後,我接到了央朵的快遞,只有一句話︰「愛是生命的火焰,沒有它,一切都將變成黑夜——羅曼•羅蘭。」這個倔強的女生,到現在還是不想放手。

回身,夏雷深情的目光無法遮擋,我記起他那天說︰「曉蘭,其實上山之前我一直跟央朵在說分手的事,從開始就是她主動,我告訴她我喜歡的是你,可她不願意……」

他的話讓我對那天墜入山底的事心存疑慮,明明是可以不下墜的,卻一直被央朵拉著不停下墜,下墜,原來,她是早做好了犧牲的準備。傻傻的央朵啊,為了愛情真的成了飛蛾,你讓我怎麼辦呢?

要是我們的心都是石頭做的,愛神的箭又怎麼能射穿它們?

比賽如期到來,我和夏雷作為學生代表一起參加了比賽。

他給自己的畫取名《對望》,一對瞪著大眼楮的男女,脈脈不語地相望,眼波流轉間是馬不停蹄地憂傷。我給自己的畫取名叫《荒蕪》,一個丹鳳眼的女生站在空蕩蕩的坡地上,不遠處的天空里映出一個大眼楮的男生,卻也是滿目憂傷。

所有心事,昭然若揭。

夏雷看過我的底稿,滿臉失望的他終于搖頭離去,問號夾雜在風里傳給我︰「曉蘭,你的心是石頭做的。」

轉過身去,不由得淚如雨下。卻是堅決地將底稿寄給了央朵,告訴她,在我心里,死黨只有一個,從我們認識那天起,從我們互訴秘密起,從我們抱在一起墜入山底起,她便是我這輩子無法割舍的朋友。

三天後,央朵回信給我,還是只有一句詩,卻換成了泰戈爾的︰「要是我們的心都是石頭做的,愛神的箭又怎麼能射穿它們?」

忍不住,淚水再次傾盆,收不回去,如同那些無法挽回的往事。之于央朵,只是為了愛而愛;之于夏雷,對望荒蕪,我們來不及相愛;之于我,期待多年後跟央朵依然能拉著手,喊彼此一聲,死黨。

只是,有些愛情,就這麼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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