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可解千愁。明明可知,你只是我醒著的一曲斷腸寂寞詞。
心,已中百毒。冥冥注定,我不是你醉里的一劑療傷止痛膏。
左岸,終究遺失了半盞夜觴的情。
『昨日』星夜闌珊,憑窗遠眺,手中的一紙信箋成了我唯一的寄托,艾子說,你不在了。我並非執迷貪戀你的味道,只是我真的能感受到,你一直在我身邊。
那個陽光明媚的夏季,我逃離了一場聲嘶力竭的拉鋸戰,那個素白年齡蓄謀已久的勇敢。沉沉的行囊里除了幾件單薄的衣衫,剩下只是一些書籍,關于生存。我向往自由,如同向往陽光的綠色植物。
遇見喬楊是行走途中的一次意外,那個長在象牙塔里的孩子,穿干淨的格子衫,修長靈巧的手指,和招牌式的禮貌微笑。午後的一場及時雨將我阻在了一座教堂,唱詩班的孩子和著鋼琴高聲合唱《哈里路亞》,人們起立虔誠禱告。直到雨停人們散去,我才整理了行裝上路。
「送給你。」一本聖經出現在我的眼底。
「謝謝,我不需要。」我推開這個清秀少年的手,準備離開。
「等等,」他擋在我的面前,「你能帶我走嗎?」
我靜靜地看著他,半晌,我答應了這個少年並無惡意的請求。他笑著,讓我等等他。
結伴而行的少年喬楊,他總是靜靜听著音樂憂郁的望著天,將手高高舉過頭頂,望著指間透過的陽光喃喃自語。喬楊堅持要我叫他JOY,而他叫我小白,可愛又白痴的小白。預料之中,一個月後我們被迫結束了行走,當父親像小雞一樣拎著我回家時,我沒有聲嘶力竭的反抗,JOY說,我長大了會帶你去更多的地方。
成長中我丟失了那段行走的記憶,我做著乖巧懂事的女孩,明媚而優雅。我是在酒店員工戶外拓展營的時候認識了艾子,那個心絲細膩又如男兒般大氣的女子。艾子就職于某雜志社,雜志社屬于一家中外合資的大公司,听說他們的EO是留學加拿大的BA。年紀輕輕就已經擁有上億資產,在公司里被傳說的無比神秘。艾子總在茶余飯後對我津津樂道。
「阿樺,好消息,好消息……」我在酒店大廳巡視,艾子大老遠歡呼著跑過來,手里晃著相機。
「什麼事這麼好?看把你樂得。」我上前扶著她。
艾子打開照相機,「這是我們總裁,剛從國外回來。今天要入住你們酒店,你可得替我好好招待。」畫面上只有清秀的背影和並不清晰的側臉。
「沒問題,大小姐。你趕緊回去吧,我還上班呢。」我笑著向艾子作揖。
晚上八點,餐點部領班打來電話,一位總統套房客人的手被杯具劃破了,醫護人員正在處理。等趕到房間時,只見客人醉氣燻燻躺在沙發上,毛巾遮住了他的臉,包扎好的右手露在外面。
「人都走了嗎?」我正要出去時客人說話了。
「是的,我正要離開,請問您有什麼需要嗎?」我小心的詢問著。
「幫我倒杯水。」那只纏著紗布的手舉起來晃了晃。
我將水放在幾上,客人拿下了蓋在臉上的毛巾,一張似曾相識的臉,卻抓不到見過的痕跡。
「是不是沒……」似乎被我盯得並不自在,他側過頭,突然像個孩子似的跳了起來,抓著我的手臂驚訝地看著我。「小白?真的是你嗎?」
「我叫白樺,不叫小白。客人,您放手好嗎?」發現自己的失態他有些失落地松開了手。
「小白她不在了,早就不在了……」他跌坐在沙發上喃喃自語。
他憂郁的神情刺激了我記憶的弦,來來往往的斑白畫面,那個清秀少年……我頭痛欲裂。
『記憶』是臨時站台。有人來,有人走,卻沒有人一直停留。那麼,是你錯過了最後一班車?
自從十五歲的一場意外,我落下了頭痛的毛病,走訪無數名醫也無從治愈。好強的性格在這劇痛的折磨下失了稜角,過去的人和事如同落進水里的筆記,潮濕而模糊。
走出酒店時黎明從高樓的一角微微頷首,這時,迎面駛來了一輛黑色賓利。還未等我反應過來,一只手將我拽進車內。
「小白?」是他。
見我一臉的疑惑,他遞給我一張照片。照片上兩張童稚的臉,在蛋糕的燭光下笑靨如花。那個女孩不就是……
「這是我十歲生日的時候拍的,你知道我當時許了什麼願望嗎?」我抬頭觸到他溫柔的目光。「我長大了要娶你為妻。」
我的腦海一片混沌,少年的輪廓漸漸清晰,他說,我長大了帶你去更多的地方……你要叫我JOY……可愛的小白……「JOY」我不由自主的叫了出來。
「你記得我,你真的記得我。」他欣喜若狂突然緊緊地擁著我。
我記得十五歲的那個少年,如暗夜里的曇花般憂郁,卻給我的笑容像極嚴寒里的暖陽。是的,他是JOY,我是小白。可是記憶里越來越少的空白讓我感到急促不安。
艾子打來了電話說,你剛剛上了我們總裁的車,打算上哪兒去?
其實我早該想到,總統套房登記的客人就是傳說中的神秘總裁,只是沒想到會是JOY。可他為什麼醉酒?為什麼受傷?為什麼說小白不在了?我不敢再想下去,他還是我認識的那個JOY嗎?
『如果』愛沒有如果,就放手一博,錯過就過,你會不會比我更難過。
JOY在很小的時候父母就去世了,他一直跟著外婆生活,外婆去世後將全部遺產留給了他,也就是現在的上億資產的雛形。外婆的去世使公司的股東紛紛撤資,JOY作為唯一繼承人挑起了公司發展的重任。直至今日,公司的成就都令業內許多人士瞠目。
我看著JOY如孩童般純真的睡相,這些年他一定承受了太多的壓力,即使不對任何人說起,我也察覺出他心底的疲憊,一如我丟失記憶的惶恐,卻表現得如水般安詳。想著想著,我如釋重負般靠在他的身旁睡去。
陽光晴好的周末,JOY叫上我和艾子一起遠足,艾子笑說,他一直以為傳說中的神秘總裁是個冷酷與不苟言笑的人。JOY敲完她的腦袋,然後跑開被艾子追趕,一路上笑聲不斷。我踱著步子悠閑而散漫的走著,當走過很大一段路時,才發現他們已經不知所蹤,我在山間里大聲喊著……不知道走了多久,我看見一座很大的花圃,想上前尋水喝,剛推開木柵欄。「啪……啪……」五顏六色的飛花擋住我了的眼楮,面前是萬花編織成的甬道,JOY站在甬道盡頭含笑不語,音樂聲不失時機的響起。
「嫁給我好嗎?」JOY將手伸向我。
此時此刻的我不知是感動還是委屈,淚水不自覺的滾落下來。是的,我想到童話故事里,王子和公主的幸福結局。
JOY牽著我的手走上了紅毯殿堂,所有的人都祝福我們,一張張笑臉定格了最幸福的時刻。JOY說,我們終于沒有錯過。
『心碎』的失去輪廓,你曾經給的感動,只是情緒的波動,能給的不是我。
婚後的日子恬熙安然,JOY要接了爸媽來住,習慣了古樸小鎮的兩老說什麼也不願前來。我辭去了酒店的工作後,儼然成了艾子口中的闊太。我說,我倒情願男耕女織、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只是愛必有取舍,愛必得包容。
JOY還是一如既往的忙碌,偶爾晚歸時身上總有散不掉的酒氣,我想喝酒是各種應酬不可推辭的,也不從在意。卻總是不經意的想起,在酒店見到他的那晚一連串的疑問。如果沒有那一次……
那幾日JOY正好出差,我忙著了解公司的狀況,以便能幫到他。門鈴聲響了,阿姨上來說,有客人來訪。
「白丫頭,真的是你啊,我還跟老伴打賭,楊楊除了你一定不會娶別人。」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看見我,迎上來握著我的雙手笑著說。
「老伯,我們認識嗎?」我有些不知所措。
「啊?你不記得我了,我是木爺爺,小時候可是看著你和楊楊長大的……」我的頭皮一陣發麻,接下來什麼也听不見了。
三天後,JOY見我醒來,臉上綻開了笑顏。阿姨說,我昏迷後JOY立刻放下工作趕了回來,不說話也不東西,只是一杯又一杯的喝酒,喝醉了便倒在我的身旁說著「小白不要走」之類的胡話。
一切似乎很平靜的過著,卻不知我心底的暗涌折磨著令我夜夜難以入睡,JOY對我依舊是無微不至的關懷,而我對他身上的酒氣越來越敏感,如同夜里揮之不去的夢魘。于是我讓JOY送我到爸媽家休養。
母親看見我蒼白的面容,以為JOY對我不好,一個勁責備自己不該讓我嫁給有錢人,我笑說母親太過迂執,不是所有的有錢人都把錢看得更重要。JOY對我很好,只是我心里的結。我把JOY給我的照片遞給母親看。
母親的臉色轉瞬即白,抓著我問,「這張照片哪里來的?」
「這是JOY的,媽,這照片上是我嗎?」我指著笑靨如花的女孩。
母親的淚水漱漱地掉下來,「這是你姐,是靈兒,我的兒……」
自從我沒了童年的記憶,爸媽就再沒提過有這樣一個女孩,她是我的雙胞胎姐姐。四歲那年,有個算命的說我們姐妹倆會有一場大的浩劫,母親帶我們去山上求了兩個小銅佛,在背面寫上各自的名字以保平安。可就在山上一轉眼的功夫,母親就再也沒找到姐姐,鎮上的人都說姐姐是讓佛給收了去。照片上的女孩,脖頸下有顆小小的黑痣,那是母親區分我們姐妹倆唯一的證據。
所有的一切清晰明朗了,回憶著往昔的種種,心里尤如萬箭穿心般疼痛。唯有用酒精麻醉自己,寧願忘記了一切,去相信你愛的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