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萬安寺回來,葉輕痕時時心神不定,時喜時憂,連自己也說不清的情緒。月兌月兌阿布數次相邀,葉輕痕聞得並無文子安在內,興致缺缺,借故推了不去。葉驚鴻大是奇異,這猴兒脾氣的妹妹,幾時竟是有的玩樂不去,反一人悶在屋子里的?尋了兩位兄長問時,葉驚風與葉驚濤更是一頭霧水,瞠目不知所對。
隔得幾日,眼見到得上元節,葉驚鴻命人四處張燈結彩,又尋了大都有名工匠,定做大批燈籠,制了燈謎。那日,工匠送了燈籠上門,葉驚鴻命葉翔支應了,自去尋葉輕痕。
葉輕痕正獨坐屋中,悶悶發呆,聞得六哥來了,起身迎出。葉驚鴻眼見她神情落落,大為心疼,卻只做不知,一手拉了,笑道,「元宵節的燈籠已是送來,你且去瞧瞧,看有可心的沒有,我著人掛你院子里?」
「六哥!」葉輕痕輕輕皺眉,卻是毫無興致,「你看著掛便是,幾個燈籠罷了,又打什麼緊?」
「九兒!」葉驚鴻垂了眸,細細審視妹妹,自記得事,這妹妹便成日笑鬧不停,從不見這般神情,莫不是……心底暗暗猜測,慢慢開口,「九兒,可是有了心事?」
「沒有!」葉輕痕悚然而驚,急急搖頭,「六哥,九兒怎會有心事?」勉強掛著個笑容,一手拉了葉驚鴻手臂,不依的連搖,嬌聲嗔道,「六哥,你又戲弄九兒!」雖是如此說,腦中卻掠過文子安的睡顏,便只一瞬,兩抹紅潮掠上雙頰,雙眸盈盈含羞,卻是輕咬了唇,避開葉驚鴻的探詢。
「沒有就好!」葉驚鴻輕笑,張臂勾了她肩攬向門外,「你素來喜歡熱鬧,今兒這般模樣,莫不教哥哥們擔心?」口中雖是說的輕松,心底卻是暗暗心驚。瞧這丫頭含羞帶喜的模樣,怕是有了意中人,會是誰呢?
葉驚鴻心中暗暗尋思,攬得妹妹方出得房門,卻見院門外葉薇奔了入來,「六爺,九姑娘!」葉薇奔至二人面前,以手撐膝,只呼呼喘氣,卻是說不出話來。
「這丫頭,何事如此焦急?」葉驚鴻輕笑搖頭,這幾個丫頭跟著九兒久了,也變的毛毛躁躁的。
「六……六爺!」葉薇呼吸漸平,直起身來道,「回六爺,楊……楊大人來了!」
「楊大人?」葉驚鴻揚眉輕笑,「楊大人來,也不必急成這般模樣。」口中說笑,心中驀然一動,側頭向葉輕痕瞧去。自來得大都,所遇男子,也只與楊陌親近些。況,楊陌人品俊秀,為人爽直,難道……
「楊大哥來了?」葉輕痕聞言大喜,哪曾想哥哥轉上那般念頭,只拉了他道,「快去罷,莫讓楊大哥久等。」腳步匆匆,拽了葉驚鴻向前廳奔去。心中卻是自思,前幾日楊陌曾道,文子安病後體弱,尚需好生調理,亦不知去過不曾?
她一顆心,盡數系在文子安身上,哪知這般情形,落入葉驚鴻眼中,卻只當是為了楊陌。一顆提起的心,頓時放下,葉驚鴻心中暗自發笑。不想,這小丫頭目光倒是精準,那楊陌,果是人中龍鳳。
(二)
楊陌自結識葉家兄弟,言談投機,便常自來訪。此時正于廳中坐了,笑聞葉驚濤說些江南趣聞。抬眸見葉驚鴻與葉輕痕進來,忙起身相迎,正欲說話,卻見葉安自大門外奔入,大聲高喊,「六爺,六爺,二爺來了!」
葉驚鴻聞喚一怔,也不顧及招呼楊陌,轉過身來詫道,「哪個二爺?」望著立于階下喘息不已的葉安,心中暗自搖頭,怎麼今日,連一向穩重的葉安也這般毛躁。
葉安于階下喘得口氣,方回道,「自然是咱家二爺!」話音方落,卻見大門外,葉驚弦淡青長袍,裹著件黑色披風,正大步踏入。身後,跟著一樣風塵僕僕的葉澤。
「二哥!」葉輕痕大聲歡呼,快步直沖上前,一躍而起,掛上葉驚弦脖頸,「二哥,你怎麼來了,九兒想死你了!」側了頭,靠上葉驚弦肩膀,翹了雙腳連連搖晃,卻是不肯下來。
「呃,咳咳!」葉驚弦一陣氣悶,咳得兩聲,亦自張臂抱了懷中小人兒,「九兒,你要將二哥勒死了!」口中輕責,語氣卻是滿滿的寵溺。
「二哥!」葉驚鴻大為奇異,快步迎上,「二哥,這方過得年,你怎便來了?」說話間,廳內三人亦自迎出。葉驚風、葉驚濤均是又驚又喜,忙上前迎了。葉驚鴻引了眾人回廳,先與楊陌引見了,又自問葉驚弦來意。
葉驚弦嘆得口氣,俯首望向仍膩在他身上的葉輕痕,「還不是爹娘不放心九兒,方過得初二,便將我趕了出來。」似是委屈,唇角卻含了濃濃的笑意。
「九兒從不曾離家,也難怪他們惦記。」葉驚鴻頓時釋然,「二哥,家中一切都好罷,八弟的病如何?」方引得眾人坐了,便問及小弟的病情。
「身子倒是老樣子,時好時壞的!」葉驚弦神色一黯,搖頭輕嘆,「只那脾氣,越發變的古怪,只過了初一,便鬧著回小築去,大伙兒又騙又哄的,只耗到初二,再留不得。我和小七送了他,也未回家,小七入了川,我便趕來大都。」
「八弟身子不好,心中煩悶罷了!」葉驚鴻輕嘆,轉頭望向楊陌,「楊兄!」苦笑喚得聲,繼道,「實不相瞞,葉六當初一意結識楊兄,為的,便是這個弟弟的病。」當下,將葉驚辰病情簡略說得些,又自嘆道,「只我不想,楊兄身為朝廷命官,等閑出不得京,而舍弟身子病弱,又是無法長途跋涉……」說著,長長嘆得一聲,搖頭不語。
楊陌這些日子,也曾聞葉家兄弟提起,只安慰道,「現下雖是不成,好在八爺的病似非急病,楊某當設法一赴江南,替八爺診治。」
「如此最好!」葉驚鴻點頭,心知楊陌出京並非易事,也不好強人所難,只回頭望了葉驚弦,轉了話道,「二哥來了也好!聞得這大都城中的上元燈會十分熱鬧,我來往多年,竟是不曾見得。」
「你二哥不喜熱鬧,你又不是不知?」葉驚弦輕輕搖頭,伸手輕撫葉輕痕額前短發,「九兒,此趟可玩的開心麼?爹娘說,若你玩夠了,令我接你回去。」
「回去?」葉輕痕一怔,手臂一松,終于從葉驚弦脖子上滑了下來,「二哥,九兒不回!」咬了唇,輕輕搖頭。回去了,便再難見著那個令她魂牽夢縈的人了。
(三)
葉驚濤見妹子一臉堅決,不禁挑眉,「二哥來了,正可管著她!小六事事寵著,我和三哥說話,這丫頭卻是不听!」
葉驚風聞言,卻是搖頭輕笑,「若是四弟來,或還听著些!」
「大都便這般好嗎?」葉驚弦皺眉,側頭問向葉輕痕。一路行來,這大都寒冷不說,四周更是草木未發,一片荒涼。這一向喜愛游山玩水的妹妹,竟是不願回去?
葉驚鴻一旁冷眼旁觀,見葉輕痕俏臉微紅,垂頭不語,更是會錯了意,「二哥!」含笑搖頭,向葉驚弦道,「九兒既不肯回,且讓她再住些時日。」口中說話,側眸向楊陌掃得一眼。
「你便事事寵她!」葉驚弦抬頭,向葉驚鴻瞥得一眼,無奈輕嘆。心知自家這妹子雖是天真純良,但卻也任性妄為,她既是不肯回,再說也是枉然,只得含笑搖頭。抬眸見楊陌一旁坐了笑望,只含笑道,「我這妹妹被我們兄弟寵壞了,楊大人莫要笑話才是。」
「無防!」楊陌含笑搖頭,「在下與三位令弟均是兄弟稱呼,葉二哥喚在下楊陌便是!」楊陌與葉驚鴻同年,卻是比葉驚風等人均為年少。幾人正自客氣,聞得葉寧自廳外回道,「各位爺,阿布郡主來了!」
「是阿布姐姐!」葉輕痕躍起身來,奔了出去,將月兌月兌阿布迎入廳中。月兌月兌阿布聞得那清雅男子是葉驚鴻二哥,忙上前見禮。
葉輕痕待月兌月兌阿布禮罷,笑拉她坐了,笑道,「九兒正念呢,阿布姐姐幾日不來,可是將九兒忘了?」
「幾次邀約,你卻不去!」阿布笑著橫她一眼,抬眸望向葉驚鴻,「阿布入得門,見那許多人正自掛燈籠,敢情府里要做燈會?」
「原是圖個喜慶!」葉驚鴻輕笑,似是想到什麼,回頭望向楊陌,「楊兄一人在京,這上元節,不如仍來舍下罷!」
楊陌未及應答,卻聞得月兌月兌阿布搶道,「我此來正為此事,前兒宮里傳了旨出來,說這上元節,令二品以上官員,各府備了燈籠,設了彩棚,在那城西大校場中,做什麼賽燈會。」
楊陌聞言,也自點頭道,「怕是城中好燈,那日全聚于大校場中了。」
葉輕痕聞言,卻是心中一動,側頭問道,「二品以上官員均要擺設燈籠、彩棚?」若果是如此,文子安府上,也應有罷?
「倒也不是!」楊陌輕輕搖頭,笑道,「那彩棚原是供女眷歇息,招呼客人的,似我這般府中,上上下下統共二三十人,彩棚也倒不必,燈籠也只弄幾個應景。」
「嗯!」葉輕痕輕輕點頭,心中不悅,噘嘴道,「你們達官顯貴的自樂倒也罷了,卻將好燈籠盡數搜攏了去,百姓竟是不過節的?」
眾人聞言,知她是因了湊不得熱鬧方出此語,盡皆笑出聲來。月兌月兌阿布摟了她肩笑道,「每一家自有限定的帖子,如今,姐姐不是來送帖子于你?」口中說著,命人喚廳外候著的丫頭。那丫頭領命,捧了燙金的帖子入來,葉輕痕搶過看時,帖子上燙金小字,果是列了兄妹幾人姓名。只月兌月兌阿布未料葉驚弦會來,獨獨缺了他。月兌月兌阿布大感歉疚,忙道,「實不知葉二爺來了,回頭我命人換過帖子重寫罷!」說著,便伸手要取回帖子。
楊陌聞言笑攔,「那倒無防,楊某正愁,這府里無人倒也罷了,竟是連個親故都無,葉二哥算我楊陌的客人便是!」眾人聞了,都是齊聲道好,唯葉驚弦微笑搖頭道,「二位忒也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