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周伯陽走後,玄機子便牢記他的教誨,日日勤修苦練,不幾年時間已把《伏鬼符咒》上的道法學了個十之四五,每每應人相求作些驅邪捉怪的事兒,不但博得個「半仙」的名號,也保了紫陽觀方圓百里內的一方平安,此是後話暫且不提。
話說周伯陽離開陽首山後,也不走大路,辯明方向後,只挑些人跡罕至的荒僻之所,不用遁術,且行且駐,一路披星戴月,餐風露宿,不時也領略一下這沿途的風景,陶冶他那沉寂之心,同時也處處留意沿途經過的村寨鎮集,看看是否有無塵子的元神氣息。
如此一路行來,不覺已有三日,這天黃昏,行至一山坳,便見前面有一蓬竹林,其間似有燈光閃動。看了一會周伯陽不禁心想,這荒山野嶺的怎麼就突然有了這麼點***!他可不相信這現代社會還會有人清高到來這種地方隱居,就算是什麼避世隱者也該選個洞府靈山什麼的,斷不會跑到這種荒僻之所來;而且看這周圍除了一坐坐形貌凶惡的石山和枯敗的叢叢灌木外,實在是與那山清水秀沾不上一點邊;「莫不是什麼山精野怪在此迷惑路人?待我前去看個究竟。」這樣一想,心里便多了一份警惕,不過此時的他已非彼時,金丹大成後,那還會懼怕什麼山精野怪,大不了揮手除之,所謂藝高人膽大便是如此了!
走近竹林,周伯陽這才看得周全;一片低矮的細竹林後,歪歪斜斜地坐落著兩間木板草屋,細細看去,木板腐朽,青苔蔓布,山風吹過,發出陣陣吱呀聲,給人一種隨時都會倒掉的感覺;兩間草屋並排而建,周伯陽先前所見的燈光便是從其中一間發出,那昏暗的燈光映照著房前的林蔭,顯出一絲不諧調的詭異。
繞過竹林,周伯陽輕輕扣響亮燈那間的房門,「請問有人嗎?」敲門後,他便在門外靜靜地等著,也是他好奇心重,本可直來直去的,但他卻偏偏想看看這屋里到底住的什麼人。
大概過了幾個呼吸的時間,才听見屋內一個女聲響起︰「那來的山客?這麼魯莽!你有何事?」說話聲夾雜著細碎的腳步聲傳入周伯陽的耳際……吱呀聲中……木門緩緩開啟,露出一張女人的臉嘴,年齡在二十四五間,雖說談不上漂亮卻也不丑。
「喔!這位大姐,貧道趕路到此,不覺口渴,見你這有燈光,這才冒昧前來打擾,想討杯水喝!」周伯陽一邊說一邊注意著那女人的表情只見略帶清秀的臉龐上平靜自然,看不出一絲異像。
那女人剛開門,便見一個身材高大、腰懸葫蘆的青年人站在自己門前,那身軀簡直快要有這屋檐高了,隨即又看了看周伯陽身上的道袍,女人眼里便閃過一絲不快的神色,寒著臉道︰「我哥外出未歸,家里不便待客,你要是渴得難受,便翻過前面這座山,那里有一片柳樹林,中間有棵桃樹,樹下有口井,你去哪兒飲吧!」說完,也不等周伯陽回答,便自關上木門,沒了聲息。
吃了個閉門羹,周伯陽不由得愣了一下,暗討︰「好沒禮貌的女人!」想罷,拂袖而去,才走沒幾步,便听身後屋子里又傳來那個女子的聲音︰「勸君夜晚莫趕路,小心趕上黃泉路!」聲音陰惻惻的,特別是在這種荒郊野嶺,讓人听後渾身顫栗,話音一停便燈熄無聲。
「這話什麼意思?怎麼听起來有種警告的意味!算了,我就權當你是好心提醒吧!」周伯陽暗想,隨即邁開大步,朝那女人所指的方向而去。其實就在剛才看見那女人的瞬間,他那強大的神念就已把這個山野女子好好打量了一番,並無什麼可疑之處,而且他本來就沒有真的想去找水喝,因此對那女人的冷漠也就不甚在意了。
這樣繼續往前走,連過幾道山坳,片刻後,便見前面不遠處有一坐大山,與先前所見不同,這山上樹木蔥郁,山形如虎,就那麼橫亙在周伯陽面前,抬眼望去,但見昏暗暮色下的樹林子里,枯枝黃葉,顯出一種神秘淒涼的色彩。
由于山高路陡,加之周伯陽也故意放慢腳步,等他到得山頂時太陽已完全淹沒在一片滄幕之中,放眼望去,果見山下不遠處有一片柳樹林,山風吹過,枝條擺動,如少女輕舞,心想︰「看來那女人也沒騙自己!」
等他下得山來,已是天色全黑,只有月兒透過雲層露出的一絲亮光。
雖有月光,但因風大雲深,只有些微光透出層雲投射下來,連山上的樹木也辨不清楚,更瞧不定東西南北的方向。給人一種仰首則星月黯淡,側目則樹密山深之感,更甚者是提耳遠听,只聞狐嗥狼吠、怪鳥格磔之聲,一聲聲送入耳中,而且還有一種從未听過的淒切尖厲之聲。不過這些卻並不能給周伯陽帶來多大麻煩,對他來說有光無光根本沒什麼區別,當下也不急,品味了一番山林景氣後,才朝著那柳樹林的方向走去。
到了林中,周伯陽才看清︰這里四面山丘環繞,中間一塊足球場大小的空地,游目四顧,無數的柳樹錯落其間,淡淡的月色下,一株株含煙弄月,帶露迎風,千條萬縷披拂在這蕪草荒榛之間,別有一番景致,周伯陽不禁暗贊一聲,繼續往里走去,不多時,便已到柳林的中心,這里果然有一株桃樹,但見黃皮加身,枝葉茂盛,佔據了很大的空間,其下有一眼清泉,潺潺流淌。
「那女人原來是個信人!」周伯陽自語,正準備離去時,突然平地刮起了一陣陰風,直吹得飛沙走石,星月無光;隱約間,竟有數十堆磷火閃爍不定,乍遠乍近,倏高倏低,紛紛攘攘,往來不已;視之只覺紅綠幽幽,給人一種毛骨爽然的感覺。
陰風乍起,周伯陽便第一時間察覺到了陣陣陰霾的氣息,有如蛛網般纏繞在這柳林間,心下想到,「看來這柳林也不是什麼善與之地,我且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些什麼!」當下他也不慌,只用手往地上一指,便現出一個兩尺大小的紫色光圈,他上前兩步,站在中間,好整以暇地打量著周圍慢慢向他靠攏的磷火。說來也怪,只他往這圈中一站,那些什麼風卷殘雲、枝折柳斷的景象紛紛消失,除了周圍那不斷合攏的磷火外,依舊是月下景致,柳林含煙。
話說周伯陽往那圈中一站,就听一聲尖嘯響起,那些磷火仿佛被刺激了一樣,突然像接到命令似的將周伯陽嚴嚴實實圍了起來,唧唧喳喳一番亂叫,卻是不敢入那紫色光圈內。一時間,周伯陽只覺眼前磷火飛舞,仿佛雜耍一般在他周圍來回攢動,映襯著頭上的月色,也別有一番景致!不覺中,他竟開始欣賞起這夜半鬼火來!
就在周伯陽好整以暇之際,又听一聲尖厲的嘯聲響起,他尋聲望去,只見在不遠處,一團四尺來高的磷火忽悠悠晃蕩在離地三尺的空中,層層綠光蕩漾,光芒隱晦。周伯陽神念掃過,心下已了然,從那比一眾磷火精純許多的陰氣和大上一號的體積上看,這團磷火該是眾火之首了;注視這團磷火,周伯陽心里突然出現一個念頭,嘴角浮起一絲神秘的笑意。
尖嘯聲過後,一眾磷火依然只在周伯陽周圍盤旋不敢近前來;見此景象,那團大的磷火似乎著了惱,忽悠忽悠飄到眾磷火之後,渾身綠焰攢動,又是一聲尖銳的厲嘯發出,便見那些原本還比較安分的磷火似乎受到了什麼刺激,一下子沸騰起來,怪叫著,爭先恐後地朝周伯陽涌來,似乎還能讓人感覺到一種視死如歸的感覺。
見此情景,周伯陽不由皺了下眉頭,玩味的心情一掃而空,冷吼道︰「那來的游魂野鬼,也敢在道爺面前放肆?」言罷,隨手捏了個法決,抬手處,只見他掌心紫芒攢動,紅光如電,再往外一翻,發出一道電光,頃刻間,紫芒電閃,宛如地震山崩,轟隆隆一聲大響後,但見黑霧迷空,金光遍地,那些磷火魄散魂離,已經毀在周伯陽的一記掌心雷中,唯獨那團稍大的磷火在周伯陽的故意放水下毫發無傷。
那磷火似乎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一下,半餉後才怪嘯一聲,如飛般朝林外逸去。
只見那磷火去勢如電,眼看就要出得柳林,但周伯陽又怎能讓它走月兌呢?他一步跨出紫色***,抬手作抓扯之勢,就見那落荒而去的磷火猛地一頓,停在了中途,綠火紛飛中,聲聲淒厲的嘯聲發出,仿佛在掙扎一般。周伯陽再把手一收,那團磷火便又飛也似地倒退而回,轉眼便到了周伯陽身前,落在地面一滾,化成一個面貌清秀的青年男子,跪在地上,聲聲告饒。
「居然凝成實體了!這樣更好!」看著地上的男子,周伯陽眼里露出一絲神采,張口正要說話,就見遠處疾風呼號,綠幽幽地又飛來一團磷火,大小與地上這男子所化的相差不大,火勢未到,便听一個焦急的女音傳來︰「那道士,不要傷了我家哥哥,不然定叫你尸骨無存!」
聞聲,周伯陽不禁搖頭,暗道︰「看來女人就是胸大無腦,也不看看這厲害的都被我降伏了,還敢在那邊放狠話!」想罷,見那團磷火已近柳林,等她近到身前才用手一指,嘴里真言念動,叫聲「落」,那團磷火便也落了個與他男人相同的下場,掉在地上,化成一女子。
「是你!」看著地上的女子,周伯陽微感詫異,認得這便是剛才那木屋里的女人,只是自己先前明明用神念探查了一番的,卻為何會被他蒙混了過去呢?按說氣機牽引之下,對達到化氣期的他來說,凡屬五行之氣大都逃不過他一雙神眼,除非是修為超過他太多,又或有什麼遮掩的法寶,而眼前這女子的修為明顯與自己相差太遠,只怕比玄機子也高不了多少。
正在周伯陽思索之際,只見那女子兩眼綠光閃動,宛如黑夜里的燈籠,突然怪叫一聲,兩手指甲暴長,跳起朝周伯陽抓來,那男子想要阻止已是來不及。
「看來不給你點顏色你是不知道我的手段了!」周伯陽言罷,伸手在腰間一拍,便有一點黃芒從紫青葫蘆里飄出,一遇空氣,便化為一張土黃巨網,還沒等那女人近到身前就已把她罩在里面,然後猛地一收,便有聲聲慘叫傳出。這網也怪,才把那女子網住,便自動收縮,那一道道黃線錯接處,開始緩緩長出一叢叢綠油油的女敕草,越長越快,眨眼便有三尺來高,而那根須竟似有靈性一般透過那女子的皮膚往下鑽去,這一幕詭異至極,讓人看後不禁有種毛骨悚然之感。
按說鬼物本是一口怨氣不散,借那陰霾之氣凝結而成,聚散全憑一心,此時倘若散于無形當可月兌離束縛,但奇怪的是,不管那女鬼如何變化卻始終月兌不開網去,而且,這女鬼與男鬼一樣,也是實體,本身已與常人無異,因此人所具備的感官她也是一樣不少。
陣陣淒厲的慘叫回蕩在柳林,周伯陽面無表情地道︰「小小陰鬼,怎敢在我面前放肆!今天就讓你嘗嘗這鑽骨噬心的滋味。」
「道長饒命,道長饒命啊!我這妹子不懂禮數,求道長寬恕,小鬼我願意代她受罰,求道長放了他吧!」那男鬼一邊求饒,一邊磕頭如搗蒜,言語間真誠無二。
「喔!倒還是個重情義的,好吧!我且先饒他一次!」周伯陽說完,把手一招,便見黃光一閃,那網便依舊化為一點黃芒飛回他腰間的葫蘆里。
「謝道長,謝道長!」那男鬼一邊稱謝一邊又對著躺在地上的女人吼道︰「還不快過來謝道長不殺之恩?」
那女人此時也沒了脾氣,強自拖著千瘡百孔的身子走了兩步,便一跤跌倒在周伯陽面前,那身上被草根戳出的孔眼里面正不斷向外冒著絲絲慘白的氣霧,已是神形憔悴,氣若游絲。
跪在地上的男子一見那女子撲倒,趕緊把她扶起,察看一番後,面現哀容,一雙乞求的眼神望著周伯陽道︰「道長垂憐,小鬼兄妹兩本不敢在此胡行,只因我等出娘胎時生辰八字、年月日時都犯了惡煞,實是秉天地之惡氣而生,五十年前,我倆結伴到此,喪命于豺狼之口,尸骨無存,才使得魂魄無依靠,不得已只能潛伏在這柳林,偶爾食些迷途的野獸精魄,並無什麼大惡,不想今日卻讓道長踫著……小鬼仰懇道長,求道長垂憐!」
男子說到傷心處,那鬼眼里竟也閃出幾粒淚花。
注視著地上二鬼,周伯陽緩緩道︰「本該擊散你倆魂魄,但念在你一再苦求,加之這些年來也沒什麼太大的惡行,我今日姑且給你們一條自新之路,但此後須得听我管束,如有差遣,不論遠近百事,你們都得給我打听個周詳,然後如實回報;他日我圓滿之時定給你們一個圓潤如意的自由身體。」
那男鬼聞言,連連叩頭道︰「小鬼兄妹倆平素便會那御風而行之術,一夜便可往來千里,承蒙道長開恩不殺我等,今後定當盡心歇力,完成道長吩咐的任務。」
周伯陽听罷,點了點頭,朝那躺于地上的女鬼吹了一口氣,便見一道晶瑩透亮的紫色光華從他嘴里飄出,盤旋兩圈後,落在那女鬼的身體上,眨眼間覆蓋了全身,就見紫光閃耀,卻並不刺眼,圓潤中帶著神秘的氣息,那些被草根戳出的孔洞在這紫光的滋潤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地愈合著,不多時便已完好如初。
那女鬼驚奇地看著自己的身體,滿臉欣喜的神色,剛才她可是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馬上就要魂飛魄散的,可轉眼間不但恢復如初,就連自身的陰氣也好像濃厚了幾分……高興之下,趕緊拜伏于地,連連叩頭稱謝。
周伯陽受了,又問︰「你二人可還記得名諱?」
剛說完,那男鬼便搶著回答,「小鬼叫吳明,拙荊叫余秀英,請恕小鬼等愚昧,還不知如何稱呼仙師。」
周伯陽听後,沉吟了一下道︰「你到是精靈……貧道號‘清陽’。只是你們這生前的名字,現在已不合用了!若是追隨我,需得改一改。」說完想了想又道︰「吳明以後便叫‘追風’,秀英可叫‘逐月’,還有,你倆乃陰霾之身,不宜時常顯現,這樣吧!我這葫蘆里五行之氣充盈,到是個好去處!以後你們便在我這葫蘆里修煉吧!有事我自會喚你們。」說完,解下腰間的葫蘆兒來,用手舉起,默誦真言,連喊兩聲來,就見二鬼化為兩股黑氣,飛入葫蘆內。
收了葫蘆,周伯陽又用藤塞塞緊,系在腰間,臉現喜容,自語道︰「有了這兩個幫手,尋無塵子的事就可以輕松多了!呵呵。」言罷轉身準備離去,才走了幾步,眼楮便被一樣東西吸引住。順著他的方向望去,赫然正是那棵生長茂盛,有如遮天大傘的桃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