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h一條僻靜的小巷里,周伯陽靜靜地站著。左右看了看,發現沒有人後,就見他用手在腰間拍了兩下,便有兩道細小的黑氣從他腰間飄出,落在地上一滾化成追風,逐月的模樣。
「追風,逐月拜見道長。」
看了一眼面前的兩鬼,周伯陽道︰「近來在我這葫蘆兒里住的可還習慣?」
二鬼相互對視,欣然道︰「煩勞道長惦記,道長的寶貝里五行之氣濃郁,我們在里面很好,身體都要比以前凝實多了!」
「恩,這樣就好!今天喚你們出來是有一事需要你們去辦一下。」
「請道長吩咐,但凡能力所及,定當竭力辦好。」兩鬼齊聲道。
「你們倆現在就去這城里打听一下一個叫陳少沖的人,一有消息馬上向我回報……不過有一點,我要事先向你們講明,一旦你們瞞著我有了什麼胡來之事就莫怪我無情了,到時即使千萬里我也能以雷火誅之,切記。」周伯陽說完揚手打出兩道符印,飄飄忽忽,轉瞬沒入二鬼眉心。
「有了這符印,不但可以掩藏住你們的氣息,我也能隨時知你等行蹤……去吧……」
…………
夜晚姍姍來臨,奔忙了一天的人們陸續回到自己家居,享受著忙碌過後那短暫的恬靜。
華燈初上,喧囂的都市依舊燦爛輝煌,此時在長江邊上的一處繁華地段,正有一新開張的夜總會熱鬧地舉行慶祝活動。
陳少沖今天很高興,自己終于能夠獨立經營一家夜總會了,看著不斷前來道賀的各界名流,他倍感興奮的同時也為自己老爸的影響力感到吃驚。他知道那些生疏的面孔,全是在本市乃至本省都是很有影響的人物,但此時卻一個個地不請自來,他當然知道這里邊隱藏的「玄機」。
陳少沖,今年已經四十了,雖然人到中年,但歲月的腳步卻並沒有格外憐憫,略顯白淨的面孔上已能看出絲絲松弛,那雙曾經喜怒無常的眸子里也多了一些老成。作為華騰集團的少東家,自從二十歲起,他便為父親的生意東奔西走,雖說能力有限,但大多時候還是處理得很好,只是在手段上很是不盡人意,為此,他父親曾多次責罵;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他老爸從來沒有放手讓他單干過,處處有所限制,直到現在,才默許他開了這家夜總會,為此他整整興奮了好幾個晚上,有道是三十而立,四十不惑,到了他這個年齡要是再沒什麼建樹,也就基本沒什麼奔頭了,可能他老爸也是考慮到了這點。
「哈哈,陳少,恭喜恭喜!恭喜你生意興隆,財源滾滾……」
「呵呵!多謝多謝!以後還請多多關照,多多捧場啊……」
陳少沖一邊應酬著,一邊心里樂開了花,轉頭對身旁的長衫男人道︰「師叔,看這架勢,只怕我這場子一開張,生意想不火都不行啊!哈哈……」
「是啊!光看這些前來道賀的人,不是政府要員就是商界巨頭,以後在他們的關照下,真是想不火都不行啊……沒想到師兄竟然還有這本事!」長衫男人說完,臉上露出一絲敬佩的表情。在他心目中,他師兄,也就是陳少沖的爹,不但修為高深,更是一把社交商戰的好手,師門的產業在他手里才短短三十年,便發展到了如此地步,這是絕對讓人稱服的。就是有一點讓他一直琢磨不透,看看陳少沖已經就要過那修道鑄基的年齡了,而他父親卻還是沒有要傳授他煉功心法的打算!
看著前來道賀的人也來得差不多了,陳少沖才領著那長衫男子,在幾個身穿西服,帶著墨鏡的壯漢拱衛下來到夜總會的大廳。
「各位靜一靜,听我說兩句——今天有勞各位前來捧場,陳某在此向大家表示衷心的感謝……下面就請各位盡情享用本會所給大家提供的服務……」陳少沖的聲音經麥克風的放大,回響在大廳內。
「嘩嘩……」掌聲夾雜著一片恭賀聲傳來,接著便有幾十名妙齡女郎端著酒水穿插在人群中,大廳內頓時杯盤交錯,熱鬧非常。
陳少沖與精瘦男子並肩站立,臉上洋溢著成就的笑容。正在他飄飄然志滿忘形之際,一個侍者手里捧著個蓋著紅布的大花籃朝他走來。
「老板,剛剛有人叫我送給您的,他說他是您最好的朋友,叫我一定交到您手里!」那侍者說著,雙手把花籃遞上。
「最好的朋友?」陳少沖瞥了那侍者一眼,接過他手里的籃子,心想︰「我還有朋友?我怎麼沒這個印像呢!」這麼多年了,朋友對他來說就如墊腳石,沒有好與不好之分,利用過後就丟在一邊,以致于當他听到這個字眼時心里微微震動了一下。
手里捧著花籃,陳少沖頓覺有一絲沉重,這與一般的花籃不太一樣,好奇之下,他輕輕掀起那覆蓋在花籃上的紅布……一瞬間,他的臉由白變黃,由黃變紫,又由紫變白——煞白——「***,是誰叫你送來的?」咆哮聲中,陳少沖揚手給了那個侍者一耳刮子。
「陳少,怎麼啦?」那名長衫男子一看陳少沖憤怒的表情,頓時有點感到詫異,探頭望去,只見在那個花籃里,赫然一副縮小版的黑漆棺材……「這!這是怎麼回事?你快如實交代,不然有你好看的。」長衫男子也是滿面怒色,指著那名被打懵了的侍者吼道。
「是……是……是一個看不清面孔的男人叫我送來的!」那侍者用手捂著被打的臉,惶恐地說;他此時也清醒了許多,看見了那花籃內的東西,害怕之余暗暗詛咒著那個叫他送花籃的人。
由于陳少沖的位置正挨著麥克風,因此他的那聲大吼便被放大了n倍傳了出去。大廳中一時安靜了下來,大家你望我我望你,紛紛感到莫名其妙,只有少數幾個眼尖的看見了那花籃里面的情景。
「***!沒用的東西……」沒等陳少沖說完,就听一個聲音從廳門外傳來︰「陳少,今天開業慶典,為何發如此大的脾氣啊?」沉穩厚重的聲音回響在大廳內,眾人不禁紛紛回頭,只見大門處,一個身材高大,身穿灰色風衣、領子高聳、頭戴大檐帽的男子緩緩走了進來。那帽檐壓得很低,以致于極盡眼力也只能勉強看見一張薄而硬朗的唇線和那個滿是胡茬的下巴。
灰衣男子緩緩而來,眾人不由自主地往兩旁閃開一條通道,此情此景明眼人已能猜出了幾分,眾人心里紛紛揣摩的同時莫不抱著看好戲的心情等著接下來將要發生的好戲,這些人心思也不過是今日稱兄道弟明日便惡臉相向,凡事要是牽扯上利益或者政治那便沒什麼好說道的了。
看著緩緩走來的風衣男子,看著那高大魁偉的身形,陳少沖似乎有一種熟悉的感覺,腦海里瞬間閃過了千百張面孔,但無一能與這人形象掛上鉤。「師叔,你可認識這人?」疑惑的他只得轉問身旁的長衫男子。
「沒映像。」長衫男子說完,兩眼緊緊盯著那高大的身形步伐,似乎每一步都踩在他心坎上,讓他突然有種沉重、不安。
走近了,風衣男子背對著眾人,有意無意地彈了彈身上的衣服,把帽檐稍稍抬高,道︰「陳少沖,十幾年沒見了,居然連老朋友都不認識了?我那禮物你還滿意吧?」
在看清風衣男子面孔的瞬間,陳少沖滿臉的驚訝,指著對方半天才道︰「周……周伯陽……你居然還……好好!今天來者是客,我也不計較你的冒失,你下去找個位置自便吧!」不愧是在江湖上打拼了十幾年的人,在這種情況下他還能強壓心頭的驚異和怒火,他心里想的是等酒盡人散後再好好找周伯陽算賬。
周伯陽听了陳少沖的話,不禁冷笑道︰「很不巧,周某今天時間有限,辦完事情就走……陳少沖,十三年前,你可還記得那慘死在你槍口下的孕婦嗎?今天周某便要用你的靈魂來祭奠我妻子的在天之靈。」話音剛落,一股無形的壓力在他身上散發出來,開始在大廳蔓延,膽小的紛紛朝後退去,而那些保鏢在沒有得到主人的命令之前也是原地待命,他們也很詫異。
彌漫的氣勢中,長衫男子臉色開始凝重起來。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陳少沖也知不能善了,忙朝一旁的長衫男子使了個眼色,就在他倆有所動作的當口,周伯陽已抬手成爪,搖搖一抓,陳少沖頓時覺得脖子上似有一道無形的鉗子一般,讓他喘不過氣來。
「大膽狂徒,休得放肆……」長衫男子一聲大吼,也顧不得驚世駭俗,右手一翻,青光閃耀,便有一柄尺余長的古樸短劍現于掌心,但見秋水蕩漾,寒氣逼人,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周伯陽盯著長衫男子手里的短劍,眼里閃過一絲異色。
短劍在手,長衫男子頓時一振,嘴里念念有詞,道聲「去」,那劍便如靈蛇一樣竄起,直奔周伯陽面門而來。
「呵呵!雕蟲小技也敢買弄?」眼看青光撲面,周伯陽也不慌,只朝那青光張口一吹,便有一團紫光將其迎住,叫聲「定」,那劍便被停在中途,發出陣陣不甘的顫鳴,已是不能再進分毫。
周伯陽又把手一招,那劍頓時如石沉大海,不見了蹤影。
突然被斬斷了與劍的聯系,長衫男子頓時如遭雷擊,身體一陣顫動,臉色瞬間變得蠟黃。
長衫男子一雙眼瞪得牛大,他有點不敢相信,眼前這人十多年前還是不堪一擊,而如今風水輪流,這角色卻調換了,憑自己煉氣後期的修為竟然一個照面也走不過,這也太讓人難以置信了。
「你、你……哇……」話沒說完,便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人更是好象被一大錘敲中,眼神渙散,仰面就倒。
這世間法寶,無論品質高低,為了能使用起來得心應手,通常被持有者用自身精元溫養,心血祭煉,以求達到物隨心動,意氣相通的地步。因此從某種程度上講,法寶與主人之間便有著一種血肉的聯系,就好比自身的一部分,要是自身的一部分沒有了,那對本體的傷害是可想而知的。而在周伯陽把那劍收去的瞬間,他已經把長衫男子留在那劍上的一絲元靈烙印給抹掉了。
看著滿臉驚駭的長衫男子,周伯陽冷笑道︰「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等下再收拾你。」說完用手朝那長衫男子一指,便有一道紫色符光沒入對方的印堂。
看那紫光臨體,長衫男子心知不妙,待要躲閃,卻發現身上似有萬斤重力,那里還能動得分毫。一瞬間,就覺紫芒一閃,自己渾身的真元仿佛凝結了一般,再不听使喚。
化氣與煉氣雖僅一階之遙,但那其中的差距卻有如天壤雲泥之鴻溝,無法逾越。
剛剛發生的這一幕陳少沖全看在眼里,他這時再也不能保持鎮靜了,連他師叔都栽了,他如何能不驚慌,人沒有不怕死的。情急之中,嘴里呀呀亂叫,手腳並舞,此時那些站在遠處的保鏢也終于明白今天該是他們表現的時候了,于是十幾條大漢齊聲惡吼,哇哇怪叫著朝周伯陽沖來,咋一看去也還有幾分氣勢。
對于身後的動靜,周伯陽自然一清二楚,看也不看,心念動處,便有一道無形的氣牆出現在他與保鏢之間。所謂仙道不入凡塵,自己現在已身為仙道中人,和這些人起沖突,根本是無聊而且幼稚的行為,何況凡事也有個冤有頭,債有主的說法。
「陳少沖,你沒有想到會有今天吧!」周伯陽緩緩走至陳少沖身前,望著滿臉驚恐的仇人冷冷道︰「殺人者,人還殺之。」「之」字剛出口,就見他伸手往陳少沖的額頭輕輕一按,便有一條淡淡的細小人影飄出對方天靈蓋,隨即再往腰間拍了一下道︰「追風兒,逐月兒,你們的美食來了,快快享用吧!」說也怪,他話音剛落,那條虛影就好像被什麼東西吸住一般,直往他腰間鑽去,轉瞬不見,接著就听一聲真切的慘叫發出,有如夜鶯悲鳴,直讓人心底無端生起一絲涼意。
那虛影一消失,陳少沖頓時委頓了下來,七竅流血,兩眼瞪得老大,已是沒有了一絲生氣。
這一幕說來話長,但其實也就幾個呼吸的時間,大廳里的眾人看到的只是一個高大的背影和一些听得不甚明白的對白,當然也有把整個過程看在眼里的,就是那長衫男子,在那虛影沖出陳少沖頭頂的瞬間,他就明白了,周伯陽完全不是只想殺死對方那麼簡單,直至那一聲淒厲的慘叫才讓他明白過來,兩眼瞪得牛大,一片恐懼之色,嘴唇顫抖,卻是發不出任何聲響。
凡人與修道之間就是這樣沒有可比性,比作雲泥蟻象、土雞瓦狗亦不過分。
凡人恐懼死亡,因為死亡對于他們來說,就是結束,就是滅亡。修道的人明白輪回的奧秘,修煉不死而自由的元嬰,因此對于他們來說,死亡只是一個過程,身體雖然重要,但卻不是根本。
而現在,那個躺在地上,面色慘白的長衫男子,也同樣感覺到徹底死亡的恐懼,只一瞬間,他長久以來養成的那種優越感驟然消失,更是知道了為什麼凡人會這樣恐懼死亡。
形神皆滅,那是最大的懲罰,無論你以前有什麼,全部在形神皆滅後消失。
看來修道者的自信和超越,也只是建築在強大的力量和以凡人為對比的基礎之上的,當他們真正面對徹底的死亡時,並不比他平時鄙視的凡人好多少。
憤怒與恐懼籠罩著長衫男子,周伯陽的手段讓他震駭無比;殺人不過頭點地,但眼前的這位卻是連魂魄也不放過,一旦魂飛魄散那就意味著將永遠在這三界六道輪回中除名,這種手段比之‘魔元宮’也不遑多讓。想及此處,長衫男子突然像是受到了什麼刺激似的,睜著一雙驚恐的眼神,顫抖的聲音問道︰「你、你、你難道和魔元宮……」
「現在該輪到你了!我這人做事極為公正,我也不殺你,只廢去你一身修為,讓你以後不能再助紂為虐。」周伯陽淡淡說完,遙遙朝長衫男子點出一指,就有一道紫芒自他指尖射出,「哧」的一聲輕響,仿佛什麼東西被戳破了一般,眨眼功夫,那長衫男子有如泄了氣的皮球癱倒在地,不過如果此時有人仔細觀察的話就不難發現,那緊貼地面的兩眼中,閃動著一絲不易察覺狠厲神色……
……
h的夜景很迷人,至少此時周伯陽是這樣認為的。
周伯陽月兌去身上的風衣,站在一幢大樓頂上,環視了一圈這霓虹燈下的都市,長長舒了一口氣,長久以來一直懸在他心頭的那塊大石終于落下了……這一刻,他感覺從未有過的輕松,那壓抑了他十三年的心結就此打開,整個人一片空明和平靜,身與心泯然一體,那些曾經困擾著他的無邊惆悵和茫然漸漸散去,一種與天地間的融通若隱若現,那顆虔誠的道心也在不知不覺中慢慢升華、慢慢凝實……他開始不再迷茫,在這萬緣的盡頭,他終于找到了一個目標,一個可以去努力奮斗的方向。
周伯陽就那麼靜靜地站著,仰望夜空,一種灑月兌和孤寂卻又看透塵世滄桑的眼神恍如這夜空中的星辰,寧靜而深邃。
「我有明珠一顆,久被塵勞關鎖。今朝塵盡光生,照破山河萬垛。今朝斷除煩惱,心性自現,如去塵的明珠,光芒四射……至此以後,且將身與萬物同化,寄情山水,雲海蒼茫,天涯為家…………」
「萬緣盡處,有為也自然!」喃喃的細語回蕩在夜空,微風輕輕吹過,卻已是人去樓空。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