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勝男把自己的想法一古腦地告訴魯克,她像一個嗦的母親,叮囑他一定要表現得單純而熱情,千萬不能暴露自己的思想。
她激動地說︰「你要讓他們相信,你是可以被控制的,你願意為了人類而犧牲的,你能夠勝任這個艱巨的工作,你能潛入沼南城,獲得他們所需要的一切情報。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你一定要擺月兌試驗品的命運,開始一段全新的生活!魯克,離開人類的城市,到沼南城去,那里才是你的世界,在那里你才能獲得自由和尊嚴1
魯克靜靜地聆听著許勝男的教導,他抬起頭迎向她那對充滿了期待的眼眸,一針見血地指出︰「你對我說這些就是背叛了自己的種族1
許勝男驚呆了,她雙膝發軟,慢慢地癱坐在地上。
她被這句嚴厲的指責徹底擊垮了。長久以來,她不自覺地把魯克當成是自己的孩子,撫育他,愛護他,教育他,為他設計美好的未來,可是她卻忘了,自己是一個人類,而魯克是一個半妖人!
她想要魯克擺月兌既定的命運,獲得自由,所以她欺騙了魏毅,把自己推到了萬劫不復的深淵里。天平的一端是母性,另一端是人性,孰輕孰重,怎樣取舍呢?許勝男陷入了兩難的境地,她內心在痛苦地掙扎著。
魯克話一說出口就後悔了,他知道許勝男是一片好意,但是他不能夠接受。他深深吸了口氣,說︰「你不用擔心,我知道等待我的是怎樣的命運。許博士,謝謝你這些天來對我的照顧,我會永遠記在心里的……我會永遠記得你的1
听到這幾句話,許勝男不禁淚流滿面,她清楚地感覺到,自己跟魯克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了。人類對半妖人的仇恨,就像眼前的這塊防彈玻璃,無情地阻斷了兩顆心的交流。她在心底無聲地狂叫著︰「不,這不是我想要的!我不要你永遠記住我1但是她出不了聲,只能用淚眼目送他轉身離去。
魯克開始重新觀察囚禁自己的牢籠。
在一個地方待得時間久了,往往會忽視很多細節,魯克以為自己對這間生活了一年多的觀察室很熟悉,但事實上並非如此。
在經過仔細的搜查後,他發現了隱藏在角落里的針眼攝像機,高科技產品,探頭只有黃豆大小,閃爍著微弱的紅光,天花板上,草叢里,香樟樹的樹干上,到處都是。原來他的私人生活從始至終都暴露在人類的監視下,這讓他感覺很不舒服。
魯克憤怒地搗毀了這些攝像機,用石頭砸,用指甲掐,用牙齒咬,但是對安置在天花板上的攝像機,他卻無能為力。防彈玻璃滑不留手,就算是壁虎也爬不上去。不過魯克想到了一個好辦法,他摘下一些香樟樹的葉子,塞進嘴里嚼成糊狀,然後準確地丟了出去,正好把鏡頭給蒙祝
許勝男、孫耀祖和金礪留在控制室里,通過監視器觀察他的舉動,隨著針眼攝像機被逐一搗毀,魯克的身影一個接一個從屏幕上消失,他們面面相覷,覺得不可思議。魯克繼續在觀察室里搜索著,花了一個多小時,終于在草叢里找到了最後三個攝像頭,他裂開嘴笑了一下,然後舉起一塊石頭用力砸了上去。
許勝男注視著一片雪花的監視器,疲倦地閉上了眼楮,她喃喃說︰「算了,讓他去吧,他有權利拒絕我們的監控。」
金礪吐了吐舌頭︰「這些高清晰的針眼攝像機價值好幾百萬,這下子研究所可虧大了1
許勝男轉而把監視器切換到其它的半妖人,她吩咐孫耀祖把過去十天的記錄調出來,詢問凱薩琳有沒有什麼異常的舉動。
天色黑了下來,魯克確定沒有人注意到他,于是著手進行第二步計劃。他以慣常的姿勢坐在池塘邊,背靠著香樟樹,閉上眼楮開始養神。他的右手不易察覺地插進了泥土里,五根手指慢慢變形生長,像樹木的根須一樣不斷向下延伸,最後穿透三米深的土層,接觸到冰涼堅硬的地板。
他的手指越伸越長,在地下無聲無息地模索著,正如他預料的那樣,泥土下面是一整塊高強度的防彈玻璃,找不到一絲縫隙。魯克收回了手指,他沒有氣餒,人類的防備果然很嚴密,不過這並不能阻止他渴求自由的心。在苦苦思索了三天三夜後,他終于想出了一個完美的逃月兌計劃。
魯克月兌下了身上的衣褲,疊好塞進草叢中,然後**luo地站在一棵香樟樹前,呼吸越來越微弱,漸漸進入了一種神游物外的狀態。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他突然把雙手深深插進樹干里,用力吸收著其中的養分。
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樣,那棵香樟樹迅速枯萎凋落,樹干、枝葉和根須化作一縷淡淡的輕煙,消失在空氣中,地面上只剩下一個兩尺多深的洞穴,向外冒著熱氣。
魯克慢慢踏進了洞穴里,膝蓋以上的身體露在外面,他的皮膚上泛出一層晶瑩剔透的油光,眼眸里閃爍著妖異的光芒。
隨著時間的推移,魯克的身體發生了劇烈的變化,雙手雙腿慢慢溶進了身體里,皮膚上裂開了一道道木質的紋路,像一張粗糙的樹皮。緊接著,他的面目也變得模糊不清,頭頂上不斷竄出了粗細不一的枝條,無數女敕綠的幼芽迅速生長,舒展成一片茂盛的枝葉。
他變成了一棵樹!
魯克並不像黃文淵和許勝男設想的那樣簡單。他們認為半妖人的幼兒遺傳到父母雙方的基因,這些基因經過劇烈的重組和突變,以潛伏的方式保留在身體里,當他們長到一定程度,某一種基因就決定他們屬于哪一類型的半妖人,另外那些基因就繼續等待著下一次遺傳和蘇醒的機會。
對于大多數半妖人來說,情況的確如此,但魯克是一個變異的特例,在他身體里同時有兩種基因蘇醒了,一種是人類的基因,另一種是樹妖的基因。
黃文淵許勝男他們觀察到的只是魯克貌似人類的一面,他們並沒有發覺他作為樹妖的另一面──這給了他逃出牢籠的機會。
魏毅正為經費的問題而煩惱,黃文淵還在匣子溝的地下基地研究著多核細胞,西昆研究所里只剩下許勝男、孫耀祖和金礪三個,由于凱薩琳正面臨生平第一次分娩,他們忙得不可開交,根本顧不上魯克。
所以直到第二天清晨,許勝男進行例行檢查的時候才發現,魯克已經像空氣一樣的消失了。
她頓時嚇了一大跳,繞著觀察室飛快地跑了一圈,大聲呼喊著魯克的名字,但是得不到任何響應,只剩下十幾棵靜默的香樟樹,再也找不到魯克熟悉的身影。
她第一個念頭是他躲在了池塘的水面下。她三步並兩步奔回控制室,調出過去二十四個小時的錄像帶,這才想起魯克已經破壞了攝像頭,什麼記錄都沒有留下。
許勝男一顆心不斷往下沉,她額頭上冷汗涔涔,顫抖著雙手給魏毅撥了一個電話︰「魯克消失了1
魏毅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什麼消失了?」
「我是說魯克,半妖人魯克憑空消失了,找不到了,不見了!你快過來看看吧1許勝男的聲音焦急萬分,她幾乎要哭出來了。
魏毅立刻趕到觀察室,兩條濃密的眉毛鎖在一起,眉心中間擰成了一個疙瘩。許勝男簡潔地向他解釋說︰「魯克把所有的攝像頭都破壞掉了,沒有留下任何記錄,現在他完全消失了,沒有人知道是怎麼回事。」
魏毅下意識地向四周圍看了一下,腦子里飛快地轉著各種可能的念頭,壓低聲音問︰「會不會是有人把他放出來的?」
許勝男搖搖頭說︰「控制台的密碼鎖完好無損,除了我和黃文淵,沒有第三個人知道密碼,另外控制室里的探頭也沒發現任何可疑的人出入。」
魏毅深深盯了她一眼︰「那他能逃到哪里去呢?」
許勝男猜測說︰「也許他躲在了水池里,想騙我們打開大門。我們需要一台大功率的x光透視儀,對整個觀察室作全方位掃描。」
「好吧,我去安排。」魏毅低下頭沉思了片刻,「這些天都是誰在接觸他?你……有沒有向他提起些什麼?」
許勝男心頭「撲通」一跳,臉上微微變色,她竭力鎮定地說︰「是間諜的事嗎?沒有,我從來沒向他透露過這方面的計劃。不過我覺得最近階段魯克的情緒有些不大對勁,他似乎痛恨被關在牢籠里,他渴望獲得自由。」
正在這時,孫耀祖飛快地跑過來,大聲叫著︰「魏所長,許博士,凱薩琳分娩了,你們快去看看1
「什麼事都擠在了一塊兒1魏毅煩惱地嘆了口氣,他當機立斷,「你們快去照顧凱薩琳,我這就打電話叫黃文淵立刻趕回來,魯克的事就先緩一緩,晚些時候再想辦法1
許勝男答應一聲,快步向控制室走去,孫耀祖緊趕幾步,好奇地問︰「魯克怎麼了?他又闖什麼大禍了?」
許勝男苦笑著說︰「他從觀察室里憑空消失了,剛剛才發現的1
孫耀祖大吃一驚,喃喃自語說︰「這怎麼可能1
「沒有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的1許勝男煩惱地糾正他說,「魯克一定還躲在研究所的某個地方,也許正看著我們偷偷地笑呢1
黃文淵丟下手頭的工作,搭軍車匆匆忙忙趕到西昆研究所,連水都顧不上喝一口,沖進控制室就問︰「怎麼樣了?一切都正常嗎?」
許勝男指指監視器︰「已經結束了,總共產下二十一枚灰白色的卵。」
黃文淵抬頭向監視器望去,只見凱薩琳正筋疲力盡地趴在草叢里喘氣,稍事休息以後,她翻動那些濕漉漉的卵,整整齊齊堆在一起,然後蜷起身體趴在上面,就像母雞孵蛋一樣孵育著她的後代。
「據我所知雌性的蟒蛇有蜷伏卵堆上孵卵的習性,由于蛇體溫度比周圍氣溫高,這樣可加速卵的孵化。從這一點看,凱薩琳有點像是一條蟒蛇精。不過蟒蛇從來沒有過交配後試圖吃掉雄性的記錄。」
黃文淵若有所思地問︰「這麼說,從卵里孵化出來的,很有可能是一些冷血爬行動物,剛一出生就要吃活食?」
許勝男被他提醒了,皺起眉頭說︰「如果真是這樣倒有些棘手了,就怕他們會自相殘殺。」
黃文淵建議說︰「最好把他們分開來人工孵化,這樣比較妥當。不過現在凱薩琳正處在最凶狠的階段,動她的卵就是要她的命,得想個辦法引開她的注意力才行。」
「還是先觀察一段時間再說吧。」許勝男猶豫了一下,「我們沒有孵化半妖人的經驗,如果失敗的話就前功盡棄了。」
二人一邊注視著監視器,一邊商量著種種可能的情況和應對的措施。過了一陣,凱薩琳並沒有什麼異動,她垂著腦袋似乎睡著了。許勝男把觀察記錄的工作移交給孫耀祖,揉著眉心問︰「你知不知道魯克出事了?」
黃文淵頓時大吃一驚,說︰「魏所長在電話里只提起凱薩琳分娩了,讓我趕緊回來。魯克他到底怎麼了?」
「他破壞了所有的針眼攝像機,然後從觀察室里神秘地消失了,沒留下任何蛛絲馬跡。估計是昨天深夜逃走的……真傷腦筋,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黃文淵駭然說︰「這怎麼可能!觀察室的防彈玻璃都是特制的,連炮彈都打不穿!他會不會還在觀察室里?只是隱藏在什麼隱蔽的地方?」
許勝男嘆了口氣,煩惱地說︰「有這個可能,我已經向魏所長建議,用大功率的x光透視儀把整間觀察室徹底掃描一遍。不過……我有個不祥的預感,我們是找不到魯克的,他已經離開西昆研究所了。」
黃文淵皺起眉頭,猜測說︰「有沒有可能是挖地道逃走的?」
許勝男搖搖頭︰「我查過觀察室的建築圖紙,土壤下面還有一層防彈玻璃,當初設計的時候就考慮到了這一點。」
黃文淵沉默了片刻,說︰「……那只好等x光透視儀運到以後再說了。如果他真的逃出西昆研究所的話,現在應該已經進入西昆市了,像魯克這樣聰明的半妖人,混在人群里就像一滴水溶進大海,想要再找到他可就難了1
魏毅辦事一向雷厲風行,x光透視儀在第二天下午就運抵了西昆研究所,出于保密的目的,他沒有委托銷售公司的工作人員進行安裝調試。
孫耀祖和金礪在大學里使用過類似的儀器,他們把x光透視儀完全調試好,對魯克居住的那間觀察室進行了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掃描。結果就跟許勝男預料的一樣,池塘里,土壤下,他們沒有任何發現,魯克已經逃出了牢籠!
孫耀祖嘖嘖稱奇,他想不通魯克是怎樣做到的,難道他會變成空氣,從細小的透氣孔里鑽出去?他提議用紅外線生命探測儀對觀察室再做一次精密的掃描。這個建議得到了黃文淵和許勝男的同意,但是掃描的結果卻同樣令人失望,觀察室里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
發生了這麼重大的工作失誤,瞞是瞞不過去的,魏毅只好硬著頭皮向r集團軍軍長方振華報告,魯克神秘地失蹤了,原因不明。方振華大為震驚,親自帶領沈劍和幾個警衛趕到西昆研究所,在听取了許勝男和黃文淵的意見後,他們一致認為魯克已經逃離了觀察室,至于他是怎麼做到的,沒有人能說出一個究竟。
魯克的失蹤就這樣成為了一個懸案。
隨著時間的推移,凱薩琳產下的卵的顏色漸漸變深,其中還有幾枚出現了紫黑色的斑點,這是孵化的先兆。大家既緊張又興奮,沒日沒夜地守在控制室里,通過紅外線生命探測儀和攝像機監視她的動靜。
三十天後的一個凌晨,第一枚卵孵化出了新生命。卵殼先是破開一道小口子,一個黑乎乎的蛇頭鑽了出來,接著是細長的身軀和尾巴。這個小生命轉動一對血紅的眼珠打量著這個世界,然後豎立起上半身,朝著凱薩琳「嘶嘶」叫了兩聲,凱薩琳像听到命令一樣,驚慌地離開了她的那堆卵。
幼小的半妖人迅速游了上去,甩動腦袋重重撞擊在一枚卵上,像榔頭敲打著雞蛋,只一下就撞破了卵殼,一團黃白色的粘液流了出來,接著是一個還沒有完全成形的胎兒,裹在一層半透明的胎衣里。他竭力張大嘴巴,一口把他的兄弟咬住,挪動上頜骨、齶骨和翼骨,把他吞了下去。緊接著第二、第三個半妖人也破卵而出,開始貪婪地吞噬他們的同類。
黃文淵驚駭地說︰「你說對了,自相殘殺!現在怎麼辦?立刻注入麻醉劑嗎?」
許勝男猶豫了一下,搖搖頭說︰「我看不用,這是自然選擇的一種方式,強壯的半妖人可以存活下來,瘦弱的會被淘汰掉。不要人為干涉他們,這是無比珍貴的研究資料。」
凱薩琳似乎對她的後代抱有一種敬畏之情,她遠遠地躲在角落里,親眼目睹他們相互殘殺和吞食。二十一枚卵最後只有十一個半妖人活著來到人間。他們一個個吃飽了,挺著鼓鼓曩曩的肚子游到草叢里,盤成一團呼呼大睡起來。
他們連續睡了七十二個小時,身軀比先前長得更粗更長,一蘇醒就四處游動著尋找食物。他們對研究所提供的雞肉、豬肉和牛肉根本不感興趣,在食欲得不到滿足的情況下,轉而彼此攻擊,五個較為強壯的半妖人聯手吞食了其余的六個。
最奇怪的是,作為母親的凱薩琳從頭到尾都沒有進行干涉,她看著自己的後代自相殘殺,越來越少,神情反而變得更恐懼,似乎他們下一個吞噬對象就會是自己。
許勝男注意到了這一情形,她皺起眉頭說︰「看來大衛和凱薩琳產下的是另外一個品種的半妖人,跟他們的上一輩完全不同,這超出了我們已有的認識。必須把他們分開了,否則的話,這一次交配和繁殖試驗就失去了應有的意義。」
黃文淵同意她的看法,說︰「正好還有五間觀察室空著,再多的話也沒有了。」他推動操縱桿,向觀察室里注入了h115吸入型神經麻醉劑,很快,凱薩琳和她的五個孩子就完全失去了知覺。紅外線生命探測儀顯示他們體溫正常,心髒跳動緩慢,處于深層的昏迷狀態。
金礪知道下一步是進到觀察室里,把那五個昏迷的半妖人幼兒抱出來,放到他們該去的地方。他悄悄地挪動腳步,躲到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自從上一次受到驚嚇後,他打定主意再也不冒險了。
許勝男留意到他的舉動,不過她並沒有責備他,而是裝作沒看見,漫不經心地說︰「我來控制觀察室的大門,你們去把那些小家伙抱出來吧。」說著,她開啟了通風設備,把觀察室里殘余的麻醉劑抽出來,同時鼓入新鮮的空氣。
黃文淵和孫耀祖換上防護服,戴好頭罩,進到觀察室里,抱起一個個半妖人的幼兒,安置到其它的觀察室里。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但是就在許勝男按下按鈕,打開魯克居住過的那間觀察室時,異變發生了。
當時黃文淵懷里抱著最後一個半妖人幼兒,右腳才踏進觀察室,突然一條粗長的根須從地下竄出來,死死纏繞住他的兩條腿,緊接著,另一條根須又纏住了他的手臂和胸膛,像裹粽子一樣,把他結結實實綁成一團。
黃文淵呼吸困難,漲得臉面通紅,沙啞著嗓門大叫︰「救命!救命1但是他的聲音輕得像蚊子叫,根本就听不見。
池塘邊的一棵香樟樹劇烈搖動起來,樹根不斷從地下拔出來,像無數挪動的腿,搖搖晃晃地朝門口走去。黃文淵看到了畢生都難以忘懷的一幕,那棵樹仿佛在一瞬間擁有了生命,粗糙的樹皮慢慢月兌落,在光滑的木質層浮現出一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魯克!魯克還沒有逃走!他在里面!他是一個樹妖1黃文淵額頭上冷汗涔涔,心里悔恨萬分。
金礪拼命縮在牆角里,大聲說︰「快!快把門關起來1
「不行,黃文淵還堵在門口,他會被關上的門壓死的1許勝男掌心都滲出了冷汗,手指顫抖得厲害,卻遲遲沒有按下去。
金礪恐懼地叫道︰「如果讓魯克逃出來,他會把我們每一個人都殺死的1
「不,魯克不會這麼做的!我了解他,他只是想獲得自由!他不會傷害任何生命1許勝男似乎在安慰他,又似乎在努力說服著自己。
嘈雜的聲音驚動了西昆研究所所長魏毅,他飛快地沖進控制室,看到眼前的一切,不禁倒抽一口冷氣。那是魯克,許勝男培養的天才,未來最出色的半妖人間諜,他一眼就認出來了!魏毅嘴里一陣苦澀,但他立刻鎮定下來,從腰間拔出手槍,沙啞著嗓子說︰「絕不能讓他逃出去1
魯克的形態發生了驚人的變化,他從一棵枝繁葉茂的樹變成了一個瘦長的年輕人,朝著觀察室的大門快步奔去。他的手指還保留著根須的形態,緊緊纏在黃文淵的身上,讓他寸步不能移動。魯克並不想傷害他,在他的心目里,黃文淵只是一塊木頭,撐住觀察室的大門不讓它關上。
離自由越來越近了,魯克的心也「怦怦」跳動起來,他呼吸到了不一樣的新鮮空氣,他似乎聞到了花香,听見了鳥語,這一切都讓他興奮不已。
魏毅突然竄了出來,撲倒在地上,雙手握槍對準魯克的心髒連開三槍,子彈深深鑽入了他的胸膛里,他本能地停住了腳步。
但是魯克並沒有流血,子彈是無法傷害到一個樹妖的……他的手指迅速長出幾條根須,把魏毅持槍的手牢牢釘在地上,鮮血一點一滴滲出來,疼得他臉上的肌肉都扭曲起來,神情極為狼狽。
魯克向他搖搖頭,憐憫地說︰「這是你自找的,我本來不想傷害你的。」他側身擠過了黃文淵,來到了觀察室的外面,松開根須把他推了進去,又纏住失去抵抗力的魏毅,輕松地丟進了觀察室。他們像糖葫蘆一樣滾在一起,一個血脈不暢,動彈不得,另一個抱著血淋淋的手,疼得渾身亂抖。
然後,魯克抬起頭來,他向控制室里的許勝男笑了一下,又對一旁的孫耀祖望了一眼,邁開修長的雙腿,大步離開了西昆研究所。
他的模樣很可笑,赤身**,髒得像個泥猴。但是孫耀祖的心情卻異常沉重。這個半妖人瞞過了所有的人,包括作為妖王的自己。他是無法控制的,就像你不可能控制風雲的流動和四季的變換一樣。
許勝男的眼中充滿了淚水,她的手無力地垂了下來,一種難以用語言描述的失落涌上心頭,把她整個人都淹沒了。魯克終于自由了,靠他自己的力量,這不正是她想要的嗎?他就這樣**luo的走了,那麼驕傲,義無反顧!他永遠也不會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