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突如其來的離子風暴持續了一個禮拜,絲毫沒有衰減的跡象,托它的福,機夔戰士沒有再次出現在西昆市,他們也在焦急地等待風暴過去。
這天上午,魯克正在庭院里洗菜,老板曹聚風從樓道里慢吞吞走了出來,似乎還沒有睡醒,看見魯克,他想起了什麼,返身從房間里拿出一本歷史課本,招招手說︰「小盧子,我女兒把課本忘在家里了,剛才打電話過來,要我馬上送過去。她現在是高三,耽擱不得,我又正好約了人,這樣吧,你替我跑一趟,在西昆高級中學,高三一班,認識嗎?」
魯克把雙手在身上胡亂擦了兩把,點點頭接過了課本。西昆高級中學離圖書館不遠,他經常路過那里,不時可听見上下課的電鈴聲。
「這些菜就丟這兒吧,快去快回!」曹聚風揮揮手,讓他趕緊動身。
魯克到櫃台跟陳姨打個招呼,離開了沼北飯館。夏末的風迎面吹來,就像郊游一樣,魯克感到輕松和愜意。
大約走了二十分鐘,他來到了西昆高級中學的校門口,正好是下課,很多學生涌出校門,在附近的店里買東西吃,人來人往,聲音嘈雜。魯克混在人群里進了學校,保安根本沒有留意,他年輕的臉上還帶著稚氣,跟那幫十九、二十歲的學生沒什麼分別。
課間休息的時間只有十分鐘,魯克一路問訊找到高三一班,上課鈴已經響了。他朝教室里探頭望了一眼,里面空蕩蕩的,只有靠窗的座位上有一個學生在。
魯克敲敲門,和藹地問道︰「請問曹靜文同學在哪里?」
那人抬起頭來,看到魯克,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才慌慌張張地回答說︰「她上體育課去了,在大操場,我身體不大舒服,所以留在教室里自修。」
「哦,是這樣啊,謝謝你了!」魯克向她點點頭,轉身離開了教室,沿著走廊向操場走去。他路過一間間教室,瞥見講台前授課的老師和神態各異的學生,讀書生涯是他從未有過的經歷,他感到由衷的羨慕。如果能夠成為他們中的一員,聆听師長的教誨,那簡直就是一種幸福!
他來到操場,兜了一個大圈子,到處都是上體育課的學生,男男女女,一個個都被魯克吸引住,目光情不自禁追隨著他移動。他還沒有找到曹靜文,曹靜文倒先發現了他,她一顆心怦怦跳動著,三步並作兩步跑了上去,招呼道︰「嗨,你怎麼到這里來了?」
「你爸爸讓我給你送課本來了!」魯克微微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他把歷史書掏出來,交在曹靜文手里。
曹靜文並不是很在意,隨手把課本卷起來,頂著下頷,說︰「難得來一次,多玩一會吧!你是怎麼混進來的?門口的保安眼楮很毒的,是不是外來人員一看就知道!」
「可能是因為我長得像學生吧。你不用上課嗎?」
「體育課,老師不在,我們自由活動。走,我們去體育館打羽毛球!」
「羽毛球?我不會。」
「不會我可以教你嘛,多運動運動,對身體有好處的,不要老是,會成書呆子的!」曹靜文興高采烈地問同學要了一副球拍,拉著魯克向體育館走去。
「你的手怎麼了?很冷嗎?」他的手模上去冷冰冰的,沒有一點熱度,曹靜文感到很奇怪,夏天還沒有過去,年輕人不該這樣虛弱。
「我體質好,冬暖夏涼。」
「冬暖夏涼的那是空調!」曹靜文情不自禁用手搓了魯克的手幾下,似乎听見了背後傳來同學的笑聲,才突然回過神來,滿臉通紅,腦子里嗡的一響,連忙把手撒開。
二人來到體育館里,由于是上課時間,人並不是很多,一張張全是陌生面孔,曹靜文漸漸從窘迫中解月兌出來。她挑了靠近看台的一塊場地,擺出一個發球的姿勢,笑著問︰「小盧子,你會不會打羽毛球?」
魯克搖搖頭,表示自己從來沒玩過,他學著曹靜文的樣子握住球拍,樣子有些笨手笨腳。
曹靜文簡單解釋了一下規則,發了一個慢吞吞的高球,魯克笨手笨腳一拍子上去,力量是有了,但角度不對,羽毛球竟如同子彈一樣仰射出去,遠遠地飛到了主席台上。
曹靜文嚇了一跳,嗔道︰「用這麼大力干什麼,打在界內才有效!」她跑去把球揀回來,決定不喂他球了,手腕一抖,發了一個後場平快球。魯克反應很快,放平了拍子湊上去,但這次力量又實在太小了,球在拍面上彈了一下,落在了網前。
來回幾次以後,魯克掌握了規律,打羽毛球無非就是抓住時機,控制好力量和角度。正好曹靜文發了一個平拋球,他個子高,跳都不用跳,舉起手臂一個大力扣殺,羽毛球在空中飛過一條直線,砸到了地板上。
曹靜文只覺得一道白線從眼前掠過,根本就來不及反應,她呆了一陣,嚷道︰「你騙人,打得這麼好,還說不會!剛才笨手笨腳的模樣是不是裝出來唬人的?」
「我真的是第一次打……」魯克搔搔頭,不知道該怎樣向她解釋,「這很簡單,力氣大一點就能做到。可能因為我是個運動天才吧!」
「少吹牛了!再來,不信就贏不了你!」曹靜文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發了一個近網球,魯克反手一撩,球朝後場高高飛去,曹靜文來不及轉身,只能眼巴巴看著它落在界內。
兩人你來我往打了十多分鐘,魯克越打越好,他不知道相讓,累得曹靜文滿頭大汗,一個勁地揀球。到最後,她覺得腿肚子發抖,手臂酸得抬不起來,氣喘吁吁埋怨說︰「你也真是的,不知道讓讓我,一點紳士風度都沒有!」
旁邊有人接著說︰「是啊,又不是比賽,陪美女打球,運動一下取暖而已,沒必要這麼認真。還是讓我跟你打吧,我可是專業的喔!」
魯克朝他看去,只見一個年輕帥氣的男子站在球網邊,個子跟他差不多高,手里拿著一塊黑色的球拍,正對自己微笑,透露出幾分邪氣。他下意識地點點頭,說︰「好啊!」
曹靜文跑到魯克一邊,在他耳邊低聲說︰「他是我們的生物老師,姓蘇,是我們學校連著三年的羽毛球冠軍,很厲害的,就連體育老師都打不過他!」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蘇標,是這所學校的生物老師。你球打得很好,從小訓練過的吧!」他打了個響指,語氣動作都有些輕佻。
「沒有,說實話,今天是我第一次打球。」魯克老實回道。
「第一次?你真是有這方面的天賦呀!」蘇標彎腰從地板上挑起羽毛球,左手捏住羽毛,反手發了一個快速的近網球,才過網就往下墜。魯克踏上一步,正手挑後場,蘇標退後兩步,高高躍起,扣了一個大斜線,勢大力沉。
體育館里的學生都圍了上來,議論紛紛︰「兩個人都好厲害!那個高個子的學生是誰?跟蘇老師打得不分高下,一定是專業的運動員吧!」
「他真的是第一次打球嗎?在哄我吧……」曹靜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可是他為什麼要騙她呢?魯克在球場上來回跑動,接球扣球,動作矯健,但他的身影卻變得越來越模糊,曹靜文扁了扁嘴,覺得有些郁悶。
兩人來來往往打了十幾拍,蘇標漸漸佔了上風,他用的是上千元的專用球拍,扣球又重又刁,迫使對方難以回出好球,但無論怎樣扣,魯克總能把球回過來,這讓他覺得不可思議。打到第十七拍時,蘇標見魯克站位比較靠後,突然放了一個近網小球,貼著球網落在了界內,魯克沒有去接,笑著說︰「你打得比我好!」
「你也不賴!」好不容易踫到旗鼓相當的對手,蘇標興奮起來,「再來,好好打上一局!」
下課鈴早就響過了,曹靜文得去上第四節歷史課了,她戀戀不舍,想跟魯克打個招呼,但場地周圍擠滿了圍觀的老師和學生,還不斷有人听到消息趕來。她幽怨地望了他一眼,轉身離開體育館,向教室奔去。
魯克渾然不知,他被蘇標挑起了他的好勝心,正躍躍欲試。兩人又連續打了半個鐘頭,速度越來越快,羽毛球在空中劃過一道道直線,彷佛不受地心引力的作用。
蘇標大汗淋灕,渾身像在水里浸過一樣,而魯克卻像沒事人似的,一點也不顯得累,但事實上,他已經發揮到了極限。魯克越打越心驚,蘇標的反應和速度已經遠遠超過了普通人,難道說他的身體里也植有機夔?他……他會不會是機夔戰士?
圍觀的學生如痴如醉,頭轉得發暈,視線幾乎追不上球速,他們紛紛為精采的比賽喝采,跺著腳尖叫著給老師加油。蘇標看到熟悉的面孔,大聲問︰「那個誰誰誰,現在幾比幾了?」
「十五比十三,蘇老師贏了!」
蘇標大叫一聲,撲通躺倒在地板上,球拍遠遠甩了出去,大笑著說︰「真過癮!」然後他又跳了起來,胡亂穿上外衣罩褲,對魯克說︰「這位同學,走,我請你吃飯,到外面的西餐館去,隨便你點!」
旁邊的圍觀的學生起哄︰「蘇老師,我們有沒有分啊?」
「什麼時候打贏了我再說!」
在一片哄笑聲中,兩人離開了體育館。
蘇標拖著魯克出了校門,來到附近一家西餐館,用餐的人不多,環境十分雅致。服務生把菜單送上來,蘇標點了一份牛排套餐,見魯克翻來覆去拿不定主意,就為他點了一份鐵板羊排。
兩人喝著檸檬水,你一句我一句攀談起來。
「你叫什麼名字?我好像很少在學校里看見你。」
「盧定一,叫我小盧子就行了。我不是西昆高級中學的學生,山里人,沒上過學,今天是特地來給曹靜文送課本的,順便陪她打一會球。」
「哦?」蘇標感到吃驚,他有些不敢相信,「看你的感覺不像是沒上過學,你應該是讀過書的吧?」
「在老家的時候,跟一個遠房親戚讀過幾年書,她是個老師,肚子里學問很多。」
「老家在什麼地方?」
「連雲山轆轤溝,在白篁城的西面,出產竹筍和扁尖的,偏僻得很。」
「我也是外地的,生在沼北城,後來輾轉到西昆市應聘,進學校當了老師。你現在在哪里做事?」蘇標也回應並問魯克。
「在沼北飯館打工,就在擺渡街上,老板就是曹靜文的爸爸。對了,我听曹靜文說,你是教生物的?」
「是的,教些植物、動物什麼的,很無聊,我的興趣不是這些!」
「你喜歡什麼?」
「醫學,解剖。」蘇標做了個開膛破肚的姿勢。
「用模型嗎?」
「不是,在尸體身上練習解剖──幾十年前死的,找不到家屬,就保存在低溫冰櫃里,凍得像石頭一樣,融化後顏色發黑發綠,專門用來教學生解剖──我的一個朋友在醫學院當教授,我去了他就給我開綠燈,弄一具完整的尸體,隨便我怎麼玩……」
很變態的愛好……但魯克沒有表現出厭惡,反而興致勃勃地說︰「有一陣子我對醫學很感興趣,借了很多這方面的書,就是不大看得懂,術語實在太多了。」
「哪方面的?」
「生物醫學,遺傳,變異,生殖。」
「沒有基礎是很難看懂的,我家里有一些醫學的科普書,比較淺顯,你要是感興趣什麼時候來拿。」蘇標並沒有輕視魯克,他知道山區生活的艱辛,能夠在大城市里過活,還能保持著對書籍的熱情,是非常難得的,可以說,他還滿尊敬魯克的。
兩人聊得很投機,大家都是年輕人,有很多共同點,短短十來分鐘,距離就拉近了很多,說說笑笑,像相識多年的朋友。「這大概就是書里所說的惺惺相惜吧。」魯克一邊跟他愉快地聊天,一邊想。
不過他並沒有發現,蘇標從始至終都在仔細地觀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