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突襲?」瑤華怔了怔,身後突然響起一聲慘叫。「蘇門?!這里是蘇門城?!」
瑤華回聲回過頭去,卻見弄衣不知何時來到了身後,臉色有些不大自然。「師父?」瑤華有些不解,疑惑地看著弄衣。「怎麼了,師父?」
弄衣醒了醒神,看看瑤華,又轉過目光看向聞人愁一。「這麼快,夏兵就打到蘇門了麼?」似乎是在喃喃自語,又像是在問聞人愁一。
聞人愁一道︰「他們是兵分三路進攻,在離朱城和近漠城他們都失敗了,所以才會準備集中兵力進攻蘇門城罷。」
瑤華想了想,回想起她在葫蘆里第一次看到聞人愁一的時候,他正是帶著兵回到蘇門城。按這樣來推理,聞人愁一在來這里之前,人應該在蘇門城才對——但是怎麼又說這里是蘇門城呢?瑤華暗自想了想,大概可能就是時間上的問題了,那個葫蘆里可是仙境,里面的一天,相當于外面的一年。不知道現在距離他們被關進去的那一天多久了,正這樣想著,忽听得聞人愁一淡淡說道︰「我要回近漠城調兵回來,你們快些離開。」說著,便轉身逶然而去。
「聞人愁一。」瑤華這句話,終是沒有喚出口去。只是站在原地,看著那道頎長的身影飄然地隨著寂靜的院中小徑一轉,消失在了視野之中。「唉!」似乎隱約有一聲輕嘆從心底出來,轉過身,一眼便看到水香在階上的門前站著,遠遠地看著她,目光有些清冷。
「水香姐姐。」瑤華猶豫著喚了一聲。
水香聞言,忽而抿嘴淡淡一笑,快步過來拉著瑤華的手說道。「我剛才問了這館中的侍從,據說今天已經是四月十八了,也就是說我們被關到葫蘆里已經有一個多月了,再不回去,公子怕是要擔心死了。」
瑤華點點頭,回頭去喚弄衣時,卻發現從剛才開始,他的臉色就一直有些不對。不由又喚了一聲。「師父?」
弄衣聞言,回過神來,躬扶著瑤華的肩膀說道︰「乖徒弟先跟水香回去紫苔,師父還有些別的事情要做。」
「別的事情?」瑤華疑惑地眨了眨眼楮。「很要緊的嗎?」
「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他笑得有些雲淡風輕。「只是——非做不可。」瑤華感覺出這笑,與往常有所不同,剛想開口說些什麼,水香已經伸手過來牽了她的手,弄衣含笑的目光微微一轉,忽而便凝住了眼中笑意。
瑤華察覺連忙回身看去,看見申鼎長老與蕭泰澤信步出得門來,停立在門口。申鼎長老看著他們,嘴角浮起一個淺淡的笑容。「弄衣仙似乎是會錯意了,我放你們出來,並不是讓你們就此離開的,而是請你們一起來商量事情的。」
弄衣皺皺眉,頗有些忿忿地說道︰「就知道你們沒安好心!」
申鼎笑道︰「怎麼不是好心?弄衣仙不也是反對三壁為敵的麼!听說,因為此事,弄衣仙還被樂甄壁尊關到冰火之極中,面壁了三個月之久——」
弄衣想也不想便知道是誰說的,轉目忿忿地瞪著蕭泰澤一眼後,又道︰「你想讓壁尊放棄協助夏王麼?這是不可能的,壁尊這次已經下定決心了。」
申鼎道︰「之所以不可能,所以才要請弄衣仙留下來一直商議對策。想必弄衣仙也不想看到千百年來親如一家的三壁卻因為這樣的事情而同室操戈,自相殘殺,我听說天鳳與倚帝兩國已經虎視眈眈,蠢蠢欲動了。」
「天鳳?倚……倚帝?!」弄衣聞言有些愕然。北方的天鳳王朝乃是當今人間界幅員最為遼闊、民眾生活最為富庶的王朝,國人中一半是生而具有異能的游牧民族,創建大皇帝國的皇冉族,便是這些民族中較為強盛的一支。而位于南面的倚帝王朝,與天鳳又有不同,它的國土面積雖然不大,只有大皇帝國的三分之二左右大小,但倚帝國內推崇武學術法,以藝高為尊,術高為貴。國風彪悍,國力強盛。而大皇帝國所處的無極平原,又是這樣的一塊富饒的風水寶地,如今內亂爆發,正是各國野心家們開拓疆土的千載難逢的好時機。
申鼎頷首。「所以,在我與容成師叔出壁之時,壁尊便吩咐過,戰時以守為主,制止欽州軍的進攻便可,盡可能創造和談機會,與樂甄壁尊直接進行交涉。壁尊將這紫禁葫蘆交與我的本意,便是萬一對上樂甄壁尊或者是紫苔上的中心人士,可以助上一臂之力,卻不想,用在你們身上了。」
聞言,瑤華暗自想道︰「原來這個葫蘆是要用來對付紫苔蒼壁的壁尊的,怪不得這麼厲害!」正想著,身側又響起弄衣的聲音。「取得和談機會這件事,我會盡全力幫忙。但是瑤華與水香與此事無關,先讓泰澤師弟送他們回紫苔去——申鼎長老也說過,不想三壁同室操戈的吧?」
見弄衣用他剛剛才說過的話來反壓他,申鼎長老不禁笑了笑。「若是想要去與知世大人匯合的話,那就大可不必了。容成師叔他們已經找到知世大人,快則今晚,慢則明晨,就可以抵達蘇門城了。」
「巫月哥哥?」瑤華不由變色。「巫月哥哥也被抓了?不是已經到紫苔那邊了的麼?!」當下不禁暗自擔心起來。
弄衣也已經明白,申鼎的確是沒有一絲一毫要放他們離去的意思。也便不多說什麼,拉起瑤華的手,听便申鼎將他們安排到蘇門城館的後廂房。那是個相對比較寧靜的小院落,庭院中只在四周廊沿下栽了一溜的迎春花,院中間便是鋪了青石板的光溜溜的一般空地。一眼看過去,分外寬敞冷清。
瑤華的房間在中間,左邊是水香,右邊是弄衣。水香到瑤華房里,幫她收拾了一下。傍晚,申鼎長老吩咐侍衛送晚膳過來的時候,水香把菜擺到桌上,讓瑤華過去喚弄衣過來。瑤華一出門便看到弄衣正輕手輕腳地出來,掩門要出去的樣子。
「師父。」瑤華叫了一聲。
弄衣怔了怔,回過頭來看看瑤華。「寶貝徒弟,怎麼了?」
「吃晚飯了。」
弄衣笑笑道︰「乖徒弟先吃,師父上街買些東西。很快就回來了。」
「哦——」瑤華一聲哦的尾音還沒結束,弄衣便已經提身飄悠悠地出了院門去了。瑤華盯著他離去的方向看了許久,心中仍是覺得弄衣必不是去買東西這麼簡單。當下便側頭說了一聲「水香姐姐,我跟師父出去一下,很快就回來」,便提步緊追了過去。
「瑤華?!」水香聞聲在屋里大聲叫喚了一聲,快步追出門來,院子里卻早已經沒有了瑤華的蹤影。「這師徒倆真是的,出門偏挑在這個時候!」水香無可奈何地嘆著氣,扶著門站了一會,正要轉身回屋,听到隔牆傳來低低的說話聲,隱約還有一陣腳步聲漸漸走近。
停了停步子,那邊院門口已經轉進一前一後兩條身影來,當先的是一身煉妖師法袍的容成從簡,而落後一步緩步而行的,赫然正是巫月澈。
「公子?!」水香微吃了一驚,連忙出門拾級而下,快步迎上前去。
容成從簡見水香過來,便在院中住了腳步,緩聲說道︰「暫時就委屈知世大人在此盤桓幾日了。這幾日趕路疲備了,今日便請知世大人好好休息,改日再有事情請教。」
巫月緩緩頷首。「容成先生言重。」
容成從簡跟巫月告辭後,又向水香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便轉身離去了。
巫月轉著目光在院子里四周看了看,水香看在眼里,自然明白他的心意,從旁說道︰「瑤華剛與弄衣師父出去了,據說是上街買點東西。」
見她看出自己的心思,巫月臉上微微浮現一抹紅暈,連忙低低地嗯了一聲。水香見狀不禁抿嘴笑道︰「公子不是已經到了紫苔了麼——難不是因為想念瑤華了,便故意讓容成先生他們尋到你,好抓你回來跟瑤華相會?」
水香的話還沒說完,巫月蒼白的臉上已經染紅一片,偏過頭去,輕聲解釋道︰「是那里沒有認識的人,不自在——」水香掩袖輕聲笑道︰「公子又何必解釋呢,想念瑤華又不是什麼無法說不口的事情——」見巫月臉愈紅,水香便笑著轉移話題,說道。「好了,我不說了,終于又聚到一起了,終是一件好事。我們先進屋,慢慢等瑤華他們回來吧——弄衣仙那個脾氣,恐怕又不知要帶著瑤華逛到什麼時候——」
這時,正在街上輕便地穿行著的弄衣冷不防打了個噴嚏,似乎覺察到什麼,當下停了腳步,驀地回過身來。偷跟在後面的瑤華連忙往旁邊的小巷里一跳,藏了起來。弄衣轉著腦袋四下子里瞅了瞅,沒看到什麼異常,便抓抓下巴出了一會神,然後就轉身繼續往前走了。
瑤華探出小半個臉看了看,放心地呼出一口氣,忽而又轉念想起來,她現在是隱著身子,還躲什麼?當下頗為郁悶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暗自罵了自己幾句,準備重新打起精神,繼續追蹤時,身後忽而冷幽幽地響起一個聲音。「你在干什麼?」
瑤華又嚇了一跳,驀地回去,卻赫然看到蕭泰澤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她的身後。「師,師叔?!」
蕭泰澤重復了一遍他剛才的問題。「你在干什麼?」
瑤華暗自沉吟了一下,反問道︰「泰澤師叔在這里干什麼呢?」
蕭泰澤沉默了,沒有回答。瑤華眨了眨眼楮,說道︰「師叔也很好奇師父是去哪里,所以才跟出來的吧?」
「你怎麼知道我——」蕭泰澤的聲音有些驚詫。
瑤華笑著說道︰「因為瑤華是泰澤師叔是一樣的呢!」
蕭泰澤淡淡說道︰「是,是嗎?」
瑤華點點頭,上前拉過蕭泰澤的手,說道︰「師父走遠了,我們快跟上去。」當觸踫到他的手的時候,查覺他顯然因此而往回微微縮了縮手。瑤華猛然想了所謂的「男女授受不輕」,便訕然笑笑縮回手來,背到身後。「那瑤華在前面走,師叔快跟上,跟丟了可就看不到了哦!」說罷,便率先躍了身子出去,在人群中忽左忽右地鑽了幾下,便不見了人影。
蕭泰澤在原地怔怔地站了一會,倏而身上白光一閃,當再出現時,便已經緊跟上瑤華身後。瑤華感覺到身後有異常氣息靠近,回頭望見是蕭泰澤,便笑盈盈地朝著他擺擺手。蕭泰澤仍是一言不發。
弄衣行行復行行,直到快接近蘇門城東北方的城門,方才停下腳步來,順著一條不怎麼繁盛的小道一轉,停在了一扇杉木的門前。
瑤華與蕭泰澤二人一低一高地趴在轉彎處地牆角探頭往這邊窺視。瑤華抬眼看看那氓門面上,並沒有懸掛題有家族標志的匾額,看來這只是戶平民家庭,而從兩旁的楹柱上刻著詩句又可以看出,這是戶詩書傳家的人家。
「這難道是師父的家?」瑤華暗自小聲嘀咕道。
「不是。」蕭泰澤冷不防在身後回答了一聲。
「嗯?」瑤華呆了呆,回頭看看頭頂上方的蕭泰澤。「不是嗎?」
蕭泰澤道︰「在十多年前,他就已經沒有家人在人世了。」
「是,是嗎?」瑤華微微一怔,心中卻莫名地泛起一股酸意。當回過頭時,卻見弄衣已經上前幾步來到門來,抬起手來仿佛是要去敲門。當扣起來的手就要觸踫到門扉時,動作卻驀地停頓了一下,手指握成拳,在門前停滯了半晌,剛要無力地垂回來。那扇門卻冷不防「吱」地一聲開了,門里面露出一個圓圓的小男孩的臉蛋。
弄衣顯然吃了一驚,當下收起手來往旁邊跳開一步。
小男孩大約只有**歲的模樣,皮膚黝黑,一雙眼楮出奇地大,黑白分明。這時懷里抱了一個酒葫蘆,睜圓了那雙圓溜溜的眼楮一臉警惕地看著弄衣,口氣不善的問道︰「你是誰,在我家門前鬼鬼祟祟地想干什麼?!」
「啊,這個——我——」弄衣支支吾吾地,一時說不出話來。
小男孩臉色更是不善,忿忿地說了聲。「看你的樣子就不像是好人!」說罷,便回身進了屋子,弄衣怔了怔,似乎不明白那男孩怎麼好端端地回屋去了,便猶豫著邁步過去,探頭往里面看了看。還沒看清里面有什麼,忽見有一根棒子當頭揮來,弄衣嚇了一跳,連忙慘叫著逃開。
下一刻,瑤華和蕭泰澤兩個人便愕然地看著弄衣被一個**歲的小孩子追著,滿巷子地亂竄……看他上竄下跳地,卻還是始終不離開那條巷子,瑤華抬頭與蕭泰澤面面相覷了一番,然後無言中達成了一個共識,不用出去救他了,看他怎麼玩?
「嗚啊,救命啊!」弄衣左邊跳一下,右邊竄一下,嘴里一直乍乍呼呼的。「不要打了,我不是壞人!我是好人!」
「我呸!」男孩毫不留情地唾棄。「你肯定是姓鄭的那個王八蛋派來的,我打,看你以後還敢不敢來!」
「嗚嗚,我真不是壞人啊!」弄衣一邊逃,一邊喊冤,卻始終保持著木棍擦著衣角而過的距離。
男孩愈是打不到弄衣,愈是氣惱,更是用盡了吃女乃的力氣打去。
瑤華眼楮一眨不眨地看著那邊鬧得不可開交,忽而听得清脆焦急的一聲召喚︰「青恆!」瑤華的目光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一轉,便見那戶人家的門口處快速閃身出來一位青衣少女,大約是十三四歲的模樣,亭亭玉立在門前,雖是一身簡樸的粗布衣衫,卻絲毫無損那與生俱來的月兌俗之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