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盛華哥哥。」瑤華喃喃自語。
傅卿書既然在夏國繼續出任司徒一職,那麼盛華以司徒之子的出身,行成人禮後,皇帝必定會親自賜官。而以盛華的自身情況,必定是從武。皇夏之戰在即,準備賜封高職又怕人非議的話,最好的解決途徑就是,隨軍出征,立下戰功,當凱旋還朝之日,便是一步登天之時。
紫凌看了一臉沉重的瑤華,撇嘴冷冷地笑了一聲,便身也就要出門。
「紫。」瑤華連忙跟上前幾步。
紫凌停了腳步,側過臉來冷冷問道︰「干什麼?」
「呃?」瑤華一時也沒轉過來要說什麼。紫凌輕哼了一聲,還是頭也不回地出了門去。
瑤華只好作罷,回過身來暗自發愁。「怎麼辦?」移步來到門口,探頭往外面看了看,偌大的庭院中竟然沒有看到一個人影。驚疑地眨了眨眼楮,扶著門出來,一路走下台階,來到院中,居然也全無異樣。
「朱厭真的這麼放心?」瑤華遲疑地移動著步子,在就要走出院子的時候,眼前倏地金光一閃,一股力量將她猛地推了回來。
瑤華跌跌撞撞地往後退了幾步,站定之後,轉著眼珠子想了一想,從袖管中模出一道靈符,上前去默念著符咒伸出手去,果然當手觸踫到院門的時候,手邊浮躍起了金色的光芒。手隱約有些麻麻的感覺,卻也未被彈了回來,而是安然無恙地穿插了過去。瑤華方自一喜,身後就響起了紫冷淡的聲音。「中了爹爹的玉石咒,無論你走到哪里,只要鈴聲一響,還是得回來。你這樣子回到景尚的身邊的話,只會害了他!」
「紫?」瑤華回過身去看著她,不解地問道。「景尚,是誰?」
「就是你的巫月哥哥!」紫凌忽然撇嘴微帶嘲諷地一笑。「他沒有告訴過你吧,他原本的名字叫作聞人景尚,乃是念魔林的八位坤王!」
「當然告訴過的!」瑤華連忙申明,這件事上,巫月不過只是沒有告訴她他原本的名字而已,這又不是大不了的事情。「但是,紫,你好像以前就認識巫月哥哥了,是嗎?」
紫凌不屑地哼了一聲道︰「那當然,五百年前,他還是坤王的時候,我就認識他了。比你早了五百多年!」
「但是你——」瑤華想說的是紫看上去的模樣跟她一般大。就算是妖怪的話,五百多年的時間,也該長成成人模樣了吧。難道也跟小烏龜一樣,是力量被封印了的緣故嗎?
「你說的是我的模樣嗎?」紫凌的臉色微微一變。「念魔林被四皇靈珠封印的時候,念魔八王中有四位被鎮住,而景尚等其他四位則以離魂**逼出原神,混入轉生的人群中,投胎轉世。我是一定要尋到他的,因為怕他到時候會認不出我來,所以這五百年來,我一直扼制著身體的生長,維持在五百年前的模樣,希望找到他的時候,他也能一眼認出我來——但是,他還是將我忘記了,忘記得一干二淨!」紫凌的臉顯出忿恨的神色,「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景尚他才不認得我了!——不對,不對,一定是景尚把你當成我了,一定是這樣的,我要殺了你!」說著,她倏地臉色大變,抬手射出一道火龍,呼地朝瑤華直撲而來。
瑤華連忙閃身避過,火龍打到院外的大樹上,火見勢便漲,倏地一下子便將整棵樹燒成了灰燼。
「紫!」瑤華一邊躲閃一邊說道。「不是這樣的!巫月哥哥不是將你忘記了,只是一時沒有記起來罷了!你也說了,他是投胎轉世了,轉世的話,自然是不記得從來的事了,不是嗎?」
紫凌的攻擊仍然不間斷,瑤華繼續說道︰「像瑤華,瑤華也完全不記得前世的事情了呢!紫肯定也一樣!只要紫好好地跟巫月哥哥說,他一定就會記起來的!」
「一定會的!」
終于像是有一句說到了紫的心坎上,她的神色變了變,隨即又厲聲說道︰「好好說?好好說有什麼用?!他現在的眼里只看得見你一個人,我跟他說了又有什麼用,他就可以不喜歡你,討厭你,而跟我在一起嗎?!」
瑤華愣了一下。「紫想要的是要跟巫月哥哥在一起——」動作一個凝滯之下,火龍擦著衣袖而過,青鸞「嘶」地鳴叫一聲,奮力抵御著火力的侵襲,但是半片衣袖仍是被燒成了一片焦黑。
紫凌見她呆住了,也停下手來,瞪著她說道︰「你干什麼,真想死的話直接說,我不會手下留情的!」
「紫——」听她這麼一說,瑤華也緩過神來,心想原來紫凌也並非是一心恨不得要她死的,只不過是因為心中氣不過而已。「為什麼一定要讓巫月哥哥討厭瑤華呢?!只要紫願意的話,我們大家一定是可以高高興興地在一起的啊!」
紫凌聞言,臉現怒容道︰「你說的是什麼傻話?你難道是想讓他同時娶我們兩個嗎?!」
「當然不行!」瑤華下意識地回了一句,隨即自己又愣住了。她心中只是想著怎樣與紫凌做好朋友,一起玩,卻一直任憑自己忽略著紫喜歡巫月的事實。這段日子,巫月一直陪在身邊,她也已經習慣了任何時候,都有那樣一道溫柔的目光注視著她,對著她一個人寵溺地微笑。現在突然有人說,她也渴望著這種關懷——
「怎麼辦?」瑤華不覺又是一陣彷徨。她想跟紫做好朋友,但是又不想因此而付出失去巫月的代價。「巫月哥哥是瑤華最最重要的人呢——」
紫凌斜覷著她,冷笑一聲。「你也不用這麼煩惱,你是絕對不可能安然離開這里的。」
瑤華一怔,下意識地問道︰「為什麼?」
「听爹爹說,你的身上蘊藏著一股非常強大的神秘力量,如果能化為己用的話,肯定非同凡響。現在你都已經落到了爹爹手里,雖然是因為要脅景尚和小白蛇才抓的你,但是他絕對不會放你走的。到了嘴邊的美食,只有傻瓜才會放棄!」
「神秘力量?什麼神秘力量?」瑤華不明白。
紫凌冷笑道︰「你不用懂,乖乖等死好了。我可要去通知景尚一聲,讓他準備好你的後事,等著收尸吧——對了,說不定還會落個尸骨無存呢!哼哼!」說著,她冷笑著轉身拂袖而去。
「紫——」
紫走後,瑤華便一個人坐在屋前的台階上發呆。試著用青鸞叫了聲弄衣,弄衣那邊卻沒有回音,心想大約是蘇門城被攻破了,情況亂得很罷。又拎出鳳玉,叫了聲「聞人愁一」,等了半晌,才听到他那邊回了一聲「瑤華」。
听那邊似乎是很嘈雜的樣子,問道︰「怎麼了?在交戰嗎?」
「是,前幾天到了一大批援兵,昨天晚上開始攻城,現在情況不是很好——」接著又听到一陣撲喇喇的風聲,想來是在躍身殺敵。
瑤華暗自嘆了一聲,心想就算告訴聞人愁一了又能怎麼,朱厭給她安了那樣一根鏈子,聞人愁一來也不過是平白受他要脅罷了。將鳳玉揣回懷中,又開始托著下巴發呆。「當務之急,應該先想辦法弄掉那條珠鏈——但是那個鈴鐺被朱厭系在手里——」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覺得兩邊的太陽穴一陣刺痛,隨即听到叮叮當當的響聲。瑤華醒過神來,一抬眼,赫然看到朱厭不知何時站到了面前,正豎著那根綁著紅線的手指,左右叮叮當當地搖。
「想什麼想這麼出神,是知世大人,還是我家小白蛇?」朱厭笑盈盈的,兩只眼楮彎成和藹可親的半月形。
瑤華瞥了他一眼,有氣無力地說道︰「沒什麼。」
朱厭低眉看了她一眼,不以為意地從她身側穿行而過,輕嘆著說道︰「真是辛苦的差事,奔波了一天,終于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下了——小東西,去打些水送到房里來。」他信口吩咐著,自然得隨手拈來。
瑤華輕輕地哼哼了一聲。去到他房中端著盆出來,到後院的井邊的打了水又送回去。朱厭簡單地洗漱了一下,又吩咐瑤華去尋些菊花香的香料點在屋里。
「真是羅嗦。」瑤華暗自抱怨著,好不容易在衣櫃最下層的抽屜里尋到了燻香,燒符點上後,回過身看時,朱厭已經在床上擁著被衾睡著了。
「睡著了?」瑤華將香爐放置在臨窗的桌上,便躡手躡腳地過來。湊身到床側觀望了一下,隱約听到細微的酣聲,看來果然是睡著了。「鈴,鈴——」心中默念著,游移著目光搜尋著。朱厭是以右手擁著被衾,左手則是藏在了被中,瑤華輕手輕腳地欺身過去,跪在床沿上伸手想要去夠里面的被子。忽然被衾一動,朱厭動了動身子,嚇得瑤華趕緊縮了手回來,飛快地到床頭那邊站著。
半晌,不見有什麼異動,瑤華再次探出頭去,只見朱厭的身子側向了她這邊,這樣一來,就將右手壓在了下面,而露了左手在外面。瑤華一眼便看到了系在左手食指上的鈴鐺,心中頓是一喜。壓制著心中想立馬沖過去的沖動,側眼斜了眼他的臉。平日里總是帶著幾分讓人難以捉模的笑意的眼楮輕合著,小半張俊美的臉壓在了軟綿綿的枕墊上,隨著呼吸有序地微微起伏著,似乎睡得分外恬靜。銀色的長發懶洋洋地鋪滿了橘色的枕巾上,看上去倒卻也有幾分溫馨。
經過觀察,暗自覺得朱厭應該確實是睡著了。瑤華這才躡手躡腳地過去,蹲到床側,尋了半天尋著紅線的線頭,開始慢慢地繞著他的手指繞圈,試圖將它解出來。不想,剛繞了一圈,朱厭的手指一顫,身子動了動,又側身往里邊去了。
瑤華不覺皺起眉頭,沒辦法,只能跟過去了。用瞬移之術,一個閃身,輕飄飄地停落到床的里面,盡量保持著無聲無息,蹲繼續開始解繩子。繞了兩圈。朱厭驀地「嗯」了一聲,動了動身子,嚇得瑤華趕緊把身子隱去。
朱厭不知是做惡夢了,還是睡得不舒服,蹙了蹙眉,一拱被子,又往外面側過身去了。瑤華趕緊又跟了過去,這次膽子稍微大了一點,捉著繩子快速地幾個繚繞,終于繞出來了。瑤華喜出望外,也顧得鈴會發出聲響,一把將它抓在手里,看也不再看朱厭一眼,飛快地往外面奔去。
奔出了門後,立馬喚出青鸞,躍身上背,這幾個動作一氣呵成,分外迅速。不消片刻,青鸞便破界而出,振翅翱翔而去。
紫凌感知到結界被破,從屋子里趕將出來,便看到瑤華策著青鸞而去,連忙轉身奔到朱厭房前,喚道︰「爹爹!」
朱厭在床上懶懶地轉了個身,以手拄著下巴,面朝著紫凌側躺著,笑眯眯地說道︰「很快就回來了。」
紫凌怔了怔,回頭困惑地看了看天際。
果然,不到一刻鐘,空中出現了一個慢慢逼近的黑點,瑤華策著青鸞又飛了回來。一落地便直接奔回朱厭的房間,剛進屋便看到朱厭手中抓著一根金釵,輕輕地搖晃著垂下來的金穗,瑤華的頭便隨著一陣一陣地刺痛。
「這鈴是假的?!」瑤華有些氣急敗壞。
朱厭停下手來,看著瑤華氣鼓鼓的樣子,不以為意地笑笑。「真的。」
「不信!」
「不信?」朱厭挑了挑眉,伸指朝著瑤華一勾,被她抓在手里的鈴鐺便倏地一點,飛回到了他的手里。笑盈盈地提著紅線,又是叮叮當當地一陣脆響,瑤華的頭痛得快要炸開。「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本以為將鈴盜了去,便可以逃月兌這種控制,不想剛到半路,又覺得頭痛欲裂,覺出事有蹊蹺,只好折了回來。
朱厭還是笑盈盈的,反手將金釵與鈴鐺都丟到一邊,單是轉了轉左手,瑤華的頭又痛了起來……「你剛才應該將整只手都盜了去才是——哦,不對,這只手,還有腳啊,頭啊,也是可以這樣子晃的——」說著,示意著晃了晃,痛得瑤華捂著腦袋蹲來,被那幾乎要膨脹開去的疼痛痛得快要哭將出來。
「唉,忽然發覺,只有一個辦法呢——」朱厭終于停下手來,看著自己停在半空中的手嘆息了一聲,隨即側目望向瑤華,緩聲說道。「那就是,我死。」
緩緩從疼痛中平息下來的瑤華,听到這句話,忽然身子怔了怔。「這樣下去,巫月哥哥和聞人愁一一定會被他要脅——不知道會被要求做什麼樣過份的事情——不能這樣,不能再讓巫月哥哥為了瑤華做那些事情了——」思至此,一股悲憤上來,忽而站起身來,從袖中幻出碧水劍,躍身飛撲著往朱厭刺去。
听得「撲」地一聲悶響,臉上忽的濺上了一種灼熱的液體。瑤華猛地回過神來,赫然驚覺碧水劍竟不偏不倚地刺入朱厭的體內,看那個位置,似乎正是心髒的所在——瑤華那一劍本便是泄憤,暗覺以朱厭的功力,不可能躲不過她的一招。這會兒突看到如鮮花般在被褥上綻放的鮮血,瑤華的腦海中頓時一片空白,手不覺抖了一下,身體無力地搖擺著往後一坐,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