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啊呀,兩位美人還在呀,是舍不得我麼?」身後傳來一個含笑的輕佻聲音,瑤華回過頭看去,果然是方才那華服少年沐浴更衣完,又轉悠著回來了。他換了件淡萌黃色的錦緞衣衫,外面披一件乳白色的寬大罩衣,懶散之中又略帶一絲貴氣。長長的黑發披散著,還不曾晾干,濕濕地粘成一縷一縷。他隨手捋著頭發,邁著舒緩的步子走進來。「早知道美人們會在此等我,我也不必用那麼迅速的速度將這一切打理好了。」他輕聲嘆著氣,轉身坐回他原先坐的太師椅上,抬眼看看瑤華二人,忽又想起什麼,正襟危坐,問道。「還未請教兩位美人貴姓芳名?」憫月冷冷地瞥著他,哼聲道︰「還真是無禮的人,連在問別人名字之前必須先報上自己姓名這一基本禮節都不知道!」那少年像是幡然醒悟,拊掌嘆道︰「瞧我,一遇著美人便將什麼都忘記了。在下姓傅,雙名重華——」他的話還沒說完,瑤華便失聲叫出聲來︰「你叫傅重華?!」說罷,立馬回過神來,她這舉動實在是太無禮了。且不論竟在一個陌生人面前大喊大叫,只是傅重華畢竟是她兄長的名諱,她也是不應該直呼其名的。那少年愣愣地看著瑤華,不解地問道︰「是啊,有什麼地方不對嗎?」「啊,沒什麼、沒什麼!」瑤華連忙擺著手,解釋道。「我叫作傅瑤華,我有一位哥哥與你是同一個名字,所以一時驚訝——」「原來如此,重名也算是一種緣份了。」那少年會意地點點頭,隨即轉眸望向憫月,似乎是在詢問她的名字。憫月記恨他剛才說她的年紀足以做他的母親,這時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屑地哼了一聲。「瑤華,我們走,時間不早了。」說罷,不等瑤華應聲,回身拉起她的手,扭頭便走。「憫月姐姐!」瑤華只得跟上她的步伐。那少年跟出門來,倚在門口朝著回頭看的瑤華擺了擺手,笑盈盈地說道︰「我的家在隔一條街的傅記米行,美人若是想念我的話,可以去那里找我。隨時恭候。」瑤華訕訕笑笑,也抬手朝他擺了擺算是道別。憫月冷哼一聲,說道︰「這些個敗家的浪蕩公子真是哪里都有!」瑤華說道︰「是呀,這些人跟慕容先生真是比都沒得比呢!」「好端端地,你提他做什麼?」憫月臉色一沉,斥道。瑤華暗自吐吐舌頭,心想他們兩個人之間的問題果然大得很哪!當她二人來到一樓時,卻發覺樓內原本擁堵的人群已經散去了,店伙計們正忙著將原本移到兩邊的桌椅搬回原位。樂悠揚正低著頭在桌上整理著紙張,而那淅川才子卻已經不見了人影。「悠揚哥哥!」瑤華叫了一聲,便與憫月一同迎去。樂悠揚聞聲回過頭來,見是瑤華,有些驚奇。「是瑤華,還有憫月姑娘,你們怎麼會來這里?」瑤華道︰「我們是听說淅川才子在此與人競藝才過來的,只是我們來得晚了,不曾听到悠揚哥哥彈琴,真是遺憾呢!」樂悠揚微微一笑,說道︰「要听我彈琴,什麼時候都可以,若是錯過了淅川公子彈琴那才是遺憾呢!」樂悠揚將原本攤在桌上的紙張錦帛全部整理好,裝進隨身帶著的布袋之中,瑤華瞥見那上面都密密麻麻地寫滿了音符,便問道︰「悠揚哥哥為什麼會和那個淅川才子比賽呢?」「具體的我也不清楚,大概是機緣巧合吧。我每天都會到這家酒樓來,看看有沒有人想要譜新曲。今天正巧遇上謝公子,他說听說樂師都是每樣樂器都精通,便提議與我比琴,我推辭不了,也只能接受了。而且多听听別人的彈奏,對于樂師來說,也是件有益無弊的事情。不過博而不精,這句話果然不錯,今天真是讓人見笑了。」樂悠揚自嘲著搖了搖頭。瑤華扁扁嘴,說道︰「才不會呢,那個所謂的才子的琴音听起來才有些怪怪的呢!」樂悠揚收拾好東西,與瑤華二人一同走出酒樓,緩緩地往回走去。樂悠揚想了想瑤華說的話,忽然說道︰「淅川公子的琴音,似乎是有一個地方有些奇怪,那些音調不是音符可以調節出來的。」瑤華听他也這麼說,喜道︰「悠揚哥哥也這麼覺得嗎?」樂悠揚點點頭,隨即又伸手撫了撫瑤華的頭,笑著說道︰「怪也隨他去吧,我們再說下去的話,讓別人听見了,可是會讓人覺得是我們輸了還要說人家壞話呢!」「才不是呢!」瑤華皺著眉想了想,又回頭問憫月說道。「憫月姐姐也覺得他帶著殺氣,這樣放任著不管,不會有事情嗎?」「自己的傷勢都沒好,就不要多管閑事了!走快一點,當心聞人愁一找不到你又去鬧事了!」當瑤華一行回到昌都客棧時,果然,聞人愁一因為找不到瑤華,正在找掌櫃的麻煩。已經被打成熊貓眼的店小二一看到瑤華她們回來,欣喜若狂得幾乎涕淚俱下。正被聞人愁一舉在空中掌櫃的一眼看到瑤華,如逢救星地大叫起來︰「在那里、你找的人在那里!」郝虎只能站在一邊無奈地抹汗。聞人愁一回頭看到瑤華,便丟開掌櫃的,沉著臉過來拉瑤華。「身體還沒好就到處亂跑!」說著,他從懷中掏出一塊玉琚塞到瑤華手里,赫然正是之前瑤華一直帶在身上的鳳玉。「下次出門時,把這個帶在身上。」瑤華接過鳳玉,抬眼看著他明顯消瘦下去的臉頰,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憫月見狀,從旁說道︰「你這家伙都快要像花弄衣那個白痴一樣羅嗦了!」「不要拿我跟那個白痴相提並論!」聞人愁一哼了一聲,拉起瑤華就走。瑤華回眸時瞥見店小二在一邊正在一邊捂著黑眼圈,痛得疵牙咧嘴,便回頭晃晃聞人愁一的手,說道︰「你打人了?」聞人愁一頭也不回地說道︰「沒有。我只說了一句,是他沒站穩,自己跌倒摔的。」「是麼?」瑤華雖然知道聞人愁一不大可能說謊,便還是回頭往那店小二望去,那小二連忙不好意思地擺擺手,示意是他自己摔的,不關別人的事情。瑤華有些無奈地嘆嘆氣,跟著聞人愁一往樓上回去。「唉,聞人愁一。」瑤華忽然喚了一聲。聞人愁一微微低了下頭。「什麼事?」瑤華垂下眼簾看著一級一級向上延伸的樓梯,黯然地說道︰「你對我這樣好,我真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呢!因為不管怎麼樣,瑤華以後肯定是——」「不要听。」聞人愁一頭也不回地打斷她的話。瑤華怔了一下,抬起頭看他。聞人愁一別開目光,冷冷說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麼,相同的話,不要再說第二遍。」「聞人愁一。」聞人愁一的腳步仍然還是不緊不緊地走著,瑤華落後一級跟著。待走完這一截樓梯,他的身影也停了下來,沒有回頭,冷聲說道︰「你的傷勢好了之後,是不是又要去找他了?」瑤華猶豫了一下,輕輕地嗯了一聲。「為什麼,在他身邊你只會不停地出事,為什麼還要去找他?」「沒有為什麼呢。」瑤華垂下眼瞼,看著腳下的地面。「如果我把他殺了——」瑤華驀地一震,立馬仰頭大聲說道︰「不行!我會討厭你,恨你!」「那,如果他把我殺了呢?」聞人愁一轉過頭看著她。瑤華一下子愣住了,連忙搖搖頭,說道︰「不會的,巫月哥哥絕對不會這樣做的!」聞人愁一不理。「你也會討厭他,恨他嗎?」「不會的,一定不會這樣的!」聞人愁一看著她,卻一直沒有等到心中所期望的那個答案,只失望地留下一句「我知道是不會的。」松開瑤華的手,啟步自己回房去了。「聞人愁一!」憫月與樂悠揚並肩轉入樓道時,正巧看到這一幕。樂悠揚微微一怔,回眸對憫月說道︰「好像又吵架了。」憫月笑道︰「是啊,兩個小孩子心性的人撞在一起,還真是麻煩。」是日晚,待樓內的客人少去之後,憫月吩咐店小二在擺了一桌盛宴,作為給瑤華慶生的晚宴。樂悠揚兄弟倆收到邀請,便爽快地過來了。樂悠揚將原本準備譜給橙若的新曲子先送了瑤華做生日禮物,橙若沒有東西送,急得快要哭將出來。樂悠揚連忙說道︰「方才那首曲子本來是要送給橙子的,現在就算是轉贈了,所以橙子也算送過了。倒是哥哥必須得先欠著了。」憫月幫著說道︰「是呢,是你哥哥沒送呢,回頭要讓你哥哥給你和瑤華都再譜一曲出來。」橙若這才破泣為笑。瑤華頻頻往樓上看去,卻一直不見聞人愁一下來。郝虎找了一圈回來,說是找不到,憫月便讓他不要找了,說聞人愁一這家伙這幾天都有些怪怪的,不知道在做些什麼,隨他去吧。「慕容先生呢?」郝虎在坐下之前,掃視了一下周圍,忽然問了一聲。一聲問出,座上眾人驀地安靜了下來,這才發覺到了不對勁。一直以來,慕容止水雖然經常一整天不見人影,但是每天晚飯之前,他還是會回來的。而現在都已經快到了人定時分了,他還沒有回來,這實在有些反常。「大概是又在哪里下棋下忘了吧。」憫月故作輕松地說道,一邊招呼著大家不要等了,先吃飯。瑤華想了想,覺得不對,憂慮地說道︰「慕容先生早上說想出來破解橙若哥哥棋路的方法了,如果他要下棋的話,應該是回來跟橙若下才對。」樂悠揚亦道︰「我也覺得有些問題,難道是出診的那邊挽留讓他留宿了?但是這邊瑤華的病還沒治好,也不至于會將這邊置之不理——」這時,小二上了菜來,听到他們的談話,不禁說道︰「慕容先生該不會出事了吧?」憫月聞言猛地一記凌利的目光掃視過去,冷冷說道︰「你亂說什麼?」小二嚇了一跳,連忙解釋說道︰「我、我只是猜測。你們不知道,近些天城里已經發生了好幾起妖怪襲擊人的事情了!」「妖怪襲擊人?」樂悠揚道。「這不是要被判處于極刑的麼?」小二道︰「是啊!但是這妖怪法力高得很,殺了人什麼痕跡都沒有留下。城府里的法師們都束手無策,洲輔大人和三壁的煉妖師大人們又都忙著爭戰的事情,管不了這邊。這幾天的日子還真是過得膽戰心驚的!」瑤華一听妖怪殺人,立時想起來了日間那個眼帶殺機的淅川才子,立馬問道︰「那妖怪殺人的地方都是在哪里?」小二蹙眉道︰「這個不好說,地點分散得很……不過話說回來,听說城主的寶貝女兒昏迷不醒,也是因為半途遇上那妖怪,受了驚嚇才一直昏迷不醒的呢!」「城主?!」瑤華大驚失色。「早上邀請慕容先生去看病的不正是司徒城主嘛!」「啊!」店小二驚呼一聲。「早上那個人——就是司徒城主?!」他一聲還未驚嘆完,身側早已有一道身影疾閃而出,瑤華一驚,連忙起身,跟上過去,一邊大聲叫道。「憫月姐姐!等等我!我也去!」「瑤華小姐!」郝虎見狀,也馬上跟了過去。聞人愁一不在,他自然要肩負起保護瑤華的重任了。看著他們三人一眨眼間便奔出門去,消失在了夜幕之中,樂悠揚等人不禁看得目瞪口呆。他們雖然一早便料到憫月他們幾人絕非尋常人士,卻也絕對沒有想到竟然個個都身懷著這樣高深的法力。「哥,是妖怪嗎?」橙若有些畏縮地往樂悠揚身邊靠了靠。樂悠揚攬過他瘦削的肩膀,肯定地說道︰「不,是三壁的大人們呢!橙子,我們這一回終于幫對人了,若是拜托他們的話,橙子就再也不用害怕了。」橙若聞言,瘦弱的身子不由怔了一怔。抬眼看著樂悠揚,說道︰「哥,還要回去嗎?我不想回去,我只想跟哥這樣在一起,不要回去那里,一點都不想。」樂悠揚低眉看著他,低低地嘆了口氣,說道︰「不行呢,姑母臨終前將橙子拜托給我,讓我一定要讓橙子得到本該屬于橙子的一切。橙子不要害怕,只要我們請求他們,他們一定會答應的。那樣橙子就安全了,再也沒有人可以害橙子了。」「哥。」橙若的聲音還是因為害怕而有些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