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默契，不單單是細水長流的感情那麼簡單，那是一種習慣。我和王峰之間只有激情，而她卻擁有這種習慣，我很清楚，激情永遠敵不過習慣，因為激情總有一天會冷卻。
（一）
那天是黃葉飛舞的季節，從窗戶望出去，一面是開滿桂花的山坡，一面是澄澈清亮的湖水，惟獨中間這家小小的咖啡館游離在季節之外。
屋里暖暖地彌漫著咖啡香的空氣，溫潤著我的肌膚與呼吸，讓我無限放松。可當時我並不知道，這樣的氣氛後來卻成了我心中永遠的痛。
這是我和王峰的第一次約會。王峰是我的同事，是個很帥氣的男孩子，可是，從他向我發出邀請的那一刻起，我就在心里狠狠地否定了他。
雖然他有著清爽俊朗的外型與孩子氣的笑容，現在他坐在我對面，明亮的眼楮里更是流露著含蓄而熱烈的情緒。可我還是冷冷地蔑視他，因為全公司都知道︰他早有女朋友了！
什麼樣的人才會背著女朋友與其他女孩子約會？他會對那個女孩說些什麼？我懷著好奇而鄙視的復雜心情赴約。
果然！果然不出我所料，他說起了他的女朋友。他說她是他的大學同學，一直以來都是那麼天真地依戀著他，他們在一起5年了，可是她一直沒有長大過。
出乎我意料的是，王峰說起他女朋友時的那種語氣，並不是很激烈地控訴，而是淡淡地，有點憂傷，有點無奈，還有更多的包容，像說起屬于他的一只小動物或是他的孩子。
這意外的感覺一閃而過，我的心里還是充滿了對這個男人的不屑與對那個不知名的傻女孩的同情，于是我在心底不斷冷笑，同時，我覺得必須要做一點什麼來表示我對他的否定。
于是我伸手拿過王峰的香煙，鎮靜而嫻熟地抽出一根，以玩世不恭的手勢點燃，然後深深吸一口，仰起頭對著燈吐出幽藍綿長的煙霧。天知道，這可是我第一次試著抽煙！
王峰傻傻地看著我的一連串的動作。呵呵，這小子嚇壞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他拿下我嘴邊餃著的香煙，低聲懇求道︰「管嬌，別這樣好嗎？」
（二）
這年冬天，我被公司派駐上海進行招商，為期一年，同行的二女一男中包括王峰。公司為我們租了一套三室兩廳的公寓。有一段時間，我們每天晚上在公寓里做自助晚餐。
王峰的廚藝得到一致贊賞，同行的美眉對他崇拜不已。只有我，一邊大口吃著王峰燒的排骨炒年糕，一邊堅持在心底里看不起他。
我沒有對任何人說起我和王峰的那次約會。約會之後，我以為從此王峰就被我定了型︰一個不誠實的男人，我將永遠高高在上地鄙視他。然而我沒料到改變會來得如此之快。
到上海不久，我就病倒了。將近半個月，我都是一個人躺在公寓里打發著無聊的白天。窗外是陌生的城市，屋子顯得特別大特別空曠。
我不是多愁善感的女孩，可當我一個人躺在床上時，我感到格外淒涼。整整兩個星期，王峰每天中午趕回公寓，給我煮午餐。有時候是粥，有時候是水果，變著花樣哄我吃飯。
想不感動真的很難，可是我仍然自信能控制自己的感情，我對王峰仍然是淡淡的，還昧著良心挑剔他的手藝，或者提一些過分的要求。
「王峰，我想吃水餃！」「是嗎，那我就去超市給你買。」「不要！我不要吃速凍的，我要你包給我吃！」「好，你先睡一覺吧，我做好了叫你！」
後來我悄悄起床，走出去看王峰，透過廚房的玻璃門，我看到他已經和好了面，正在剁肉餡。看著他在廚房里忙碌的樣子，忽然間，一種無法控制的情緒在我體內升溫。
那是一種家的感覺！我忽然很想跑過去，緊緊擁住他！那感覺無比強烈，排山倒海地襲過來，一剎那我幾乎無法呼吸，只有縮在牆角，懷著深深的犯罪感開始默默流淚……
（三）
那次生病之後，我不再那麼抗拒王峰了。我習慣了和他一起上下班，晚上一起等地鐵回公寓。有時候加班到很晚，地鐵站沒什麼人，可是只要有他在身邊，我就會感覺很安心。
早春的晚上，有點風，微微的涼，而我因為愛美，早早地穿上了裙子。那天的地鐵似乎讓我們等得特別久，我瑟縮著，又冷又餓，同時胃開始不爭氣的痛。
我倔強地努力不表現出來，因為不想給王峰機會，更不想給自己機會。王峰看看我，走開了。我松一口氣，蹲下來。
可是，王峰很快就回來了，而且，手里居然端著一杯熱咖啡！他蹲在我面前，把咖啡送到我嘴邊，我就著他的手，慢慢地小口小口地喝著。
之後我就開始哭了，我也不明白為什麼會哭，也許是因為周圍沒有人，也許是因為壓抑太久，總之，那一刻，我的眼淚和我的感情一樣不受控制。
我不顧一切地擁住了他，緊緊地，就像我一直渴望的那樣。熱咖啡潑在我們身上，在我們白色的衣服上肆意蔓延，溫暖的，潮濕的，不合時宜的，如同我們不可理喻的愛情。
我和王峰相愛了。我從一開始就知道，這注定是一場辛苦的愛情。「管嬌，我真的不敢保證將來。」「管嬌，我真的愛你，但是管嬌，給我一點時間好嗎？」
每一次王峰抱著我在我耳邊低低地說這些話時，我的心就開始痛，痛得說不出話來。我只有對自己說︰你愛他，即使他那麼自私，你還是愛他，既然這樣，心痛又何妨呢。
一年外派即將結束時，王峰的女朋友來了。正如王峰描述的那樣，這個女孩長得很普通，衣著樸素，也不大會說話，連平常的應酬都有點生硬，怯怯的，一切都要王峰照顧。
但是，當我們一起坐在餐桌旁用餐時，我注意到她看著王峰的眼神，那是一種毫無保留的信賴與依戀的眼神，而這種眼神令她平凡的臉顯得格外的生動和美麗。
最令我心痛的還不是她的眼神，而是王峰和她之間的那種默契。他為她夾菜，她為他盛飯，當他接過她手中的飯碗時淡淡地相視一笑。
那種默契，不單單是細水長流的感情那麼簡單，那是一種習慣。我和王峰之間只有激情，而她卻擁有這種習慣，我很清楚，激情永遠敵不過習慣，因為激情總有一天會冷卻。
（四）
接下來的分分合合讓我和王峰都筋疲力盡。我在和自己掙扎，我無數次決心要離開王峰，可是每一次，我都軟弱地輸給了自己。
面對我的無常，王峰說︰「管嬌，你沒有以前那麼可愛了，你讓我感到很累。」我只是無奈地一笑，還是無法下定決心離開他。
2005年12月31日那一天，所有的同事都早早下班，只有我無處可去，不想回家，也沒有人陪。王峰經過我身邊時，輕輕地歉意地說︰「要去她家吃飯……每年都這樣的。」
我一個人在公司坐了很久很久，呆呆地看著窗外的夜，漆黑的天空中不時閃過燦爛的煙花，無數美麗燦爛的碎片在天空中璀璨地劃過，便消失在絕望的黑暗中。
接近零點的時候，我忽然地想見王峰，我甚至來不及考慮，只知道必須在365天的最後一剎那見到他。于是我跳上出租車，直奔王峰的住處。
室外的空氣冷得像結了冰，可是無法冷卻我渴望見到王峰的心情。敲了很久很久的門，才看到王峰睡眼惺忪地打開門，但馬上被我嚇得清醒過來。
我們怔怔地對視了很久，誰都不知道該說什麼。終于，王峰用很低很低的聲音說︰「回去吧，她在這里。」我忍著眼淚轉身離開。
我忘了是怎麼下的五樓，又怎麼走到大街上，但我一直都記得那晚零點的煙花真的很美很美，雖然空氣里有霧，但是透過迷離的霧氣，我看到漆黑的天空中開出漫天的鮮花。
那一刻，我終于明白這是一場我與自己的戰爭，而我卻徹底地輸了個精光。也許從一開始就注定了是這個結局，但依然傷得這麼痛。
新年到來時，獨自走在依然繁華熱鬧的大街上，在快樂的人群里，我感到自己碎成了無數片，飛舞在冰冷的天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