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朱永紅,是鄰居家的親戚,那個夏天來這里過暑假。那時我還小,哥哥們都只管自己玩,只有她每天都帶我去,每天還給我買一根冰棒,因此,我覺得全世界人只有她最好。
我跟她說︰「朱姐姐,等我長大了我要娶你。」她答應了,卻又馬上說︰「等你18歲,我就26歲了,比你媽媽還老,你還要娶我嗎?」
我想了一個晚上才終于做出回答︰「願意。」我一大清早就興沖沖地想往外跑,媽叫住我︰「找誰呢,朱姐姐已經去北京念大學了。」這是我第一次向朱永紅求婚,那年她只有18歲。
朱永紅再來時,我已是個14歲的羞澀少年,而她已大學畢業參加工作。見到我,她輕輕將我一抱︰「長大了。」我全身的血都涌上了臉頰。
朱永紅這次回來是參加她外婆的喪事。在人們為老人蓋上白布的時候,朱永紅伏在我肩上哭了。
我很想為她拭淚,可是,沒有勇氣,便只是站得筆直,任我的肩一滴滴承受了她的淚。我第一次強烈地感覺到身為男人的驕傲和力量,還有女人的柔弱。
此後,朱永紅那海藍的裙,飛揚的長發,有著冰激淋的軟與甜笑容……便深深地刻在我的腦海里,並無數次的涌現。
好像剎那間懂得了自己少年的心情,在我18歲上大學的一天,我用掉了半本信紙給她寫了封信。終于,在一個鋪天蓋地的雪天,她的回信來了。
看到她那熟悉字體的一瞬,我的心就狂跳起來。開頭一句「小弟」親切而遙遠,仿佛她在久遠的童年喊我……
我喜歡在燈下一頁頁翻她的信,信紙、便條、資料紙、廢打字紙背面,是她的隨意也是她的平常心。
可是都是一樣的,抬頭的「小弟」,字里行間的雲淡風輕,說不出的體貼入微。她的細麗的字,與我粗重的筆跡放在一起,截然不同,卻又分明緊密相連。
那年秋天,我決定做一件大膽的事。我出其不意地去拜訪了她。朱永紅打開門後,我把手里的紅玫瑰一舉︰「生日快樂。」她疑感地看著我,忽然深吸一口氣︰「小弟!」
坐在她的宿舍里,捧著她給我倒的冰水,我忽然覺得,長久以來一顆紛紛擾擾的心,突然定了下來。那年我19歲,朱永紅27歲,她只及我的肩膀。
第二天她帶我去爬香山,她問我︰「你行嗎?」依然是大人對孩子的不放心。我笑一笑,不說什麼,三步兩步爬上去。
等我反過身來拉她時,她神色訝然︰「小弟,你真長大了。」是的,已經長大到可以追求我心愛的女人了。
回程的車上,她是累了,閉著眼打盹,頭漸漸落到我肩上。我的手一點點伸出去,終于輕輕摟住了她。一個急剎車,她滑到我懷里。溫暖的身體與我緊緊相貼。
快到站時,她醒了。她笑著抬頭看我,正遇上我大無畏的目光。她吃了一驚,臉慢慢地紅起來。那一刻,我覺察到,那一瞬間,她是在把我當男人看了。
臨別的晚上,她幫我清理東西。我鼓起勇氣問她︰「朱永紅,你喜歡我嗎?」她溫和地說︰「像你這麼優秀的男孩,誰會不喜歡呢?」我幸福不已。
第二天下午我回到了家,晚飯桌上,母親忽然說,「咦,你去了北京,怎麼沒有去看你朱姐姐?听你朱伯伯說,她要結婚了……」
以下的話我都听不見了。我立即來到了北京,來到了她的宿舍。「你要結婚了,為什麼不告訴我?」
她一愣,然後笑了︰「有什麼好說的。」我忽然大聲地說︰「可是,可是,你說過你喜歡我的。」朱永紅臉色大變,她怔怔地看著我。
「既然你不愛他,就給我3年時間吧,畢業了我就娶你。我。」我的聲音突然哽住了,「我,我喜歡你。」朱永紅勉強張嘴,似乎想笑,可是忽然間淚水傾瀉而下。
「我還一直以為是我的錯覺。原來,原來是真的。可是,我哪有時間給你呢,我已經27歲了,3年後就30歲了……小弟,回去吧。」
我輕輕地,無限絕望地問︰「你真的喜歡過我嗎?」她點了點頭︰「是,我喜歡你。但我的年齡不允許我這樣……」我默默的離開了。
我以為這就是永別了,念書、畢業、找工作,一點點舌忝淨自己的傷口,掛牽著千里之外朱永紅的喜與悲。
一次偶然的機會,我又見到了她那熟悉的身影。四年時間過去了,她已32歲,眼角初生皺紋,但依然美麗。
我們隨意地聊著,知道她離了婚,又調回本市,她給我留了電話號碼,我們從此便淡淡地來往著。
和她一起走在街上,我喜歡在櫥窗里看我們的側影,我的高大和她的嬌小,如此相配,看不出任何的差距。
我終于又忍不住開始行動了。我每天給她送花,大束大束的紅玫瑰,上面只有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嫁給我。」但朱永紅始終避而不見。
兩個多月後,我已送了80多束,她終于約我出來見面。「小弟,我很快就要結婚了,你別再送花了。」「從9歲那年開始向你求婚,一直到現在,為什麼你還是不肯嫁給我?」
她沉默了許久︰「你早已讓我感動,有一段時間我真的想這樣嫁給你也好。但是,我也23歲過,我也全心全意地愛過一個人。小弟,我相信你的情意,可是到你32歲的時候,一切也許都會改變。而到了那時,我就真的老了。對不起,小弟,我輸不起。」
朱永紅已經走了。寒氣逼人的深夜,我坐在咖啡廳里發呆……良久,我撥通的午夜的愛情熱線。
我向主持人傾訴著我的衷腸︰從當年第一根冰棒,到14年後最後一朵玫瑰,她始終是我心中惟一的新娘,可最後……
主持人深為感動,當即告訴我「她應該是愛你的」,還強烈要求我繼續愛她,繼續向她求婚,做個負責的好男人,讓她在人生的賭博里敢于下注,讓她贏……
于是,我又開始準備著我的下一次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