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子之日,沈復心情愈加沉悶。阿七有心安慰他,韓良卻告知阿七,那殺人凶犯疑似又現真身,南城附近又死一人。
阿七不知是喜是憂,急匆匆出了仙客來。她從林子騰房前經過時,故意咳了一聲,林子騰果然立即打開了房門,走了出來,比她的貼身侍女都快的多。
阿七朝韓良使了個眼色,韓良立即會意,他放慢腳步蹭到隊尾,悄然對林子騰了兩句什麼。
果不其然,林子騰微一斂目,也跟著來了。
阿七突然發現,讓不喜歡你的人听話,有時候也不難。
眾人趕到時,死者身覆白布,永逝于空場中央。遠近親疏早已密密跪了一地,無不嚎啕大哭,情形哀傷。羅伊一頭扎進人群中,撥開幾處哭到斷腸處,表情稍顯呆滯的家人,擠上前去。倉促間,不知踩了誰的大腿,那人猝不及防,「嗷」一聲狼嚎般跳將起來,一聲痛吼從天而降,切斷了眾人長短不一,悲鳴不齊的悲戚哀鳴。眾人紛紛仰了一張淚臉,瞧向羅伊這不速之客,但見她伸著一雙芊芊玉手,正要去揭死者身上的白布。眾人面面相覷之後,異口同聲瞪著她道︰「你誰啊你?你要干什麼?!」
猝不及防間,羅伊身子一撲,玉手轉而漫天揮動,干干笑道︰「呀,這寒冬臘月天的,哪來的蒼蠅?!」眼光卻偷偷瞄向阿七,哭喪著一張臉暗暗求救。她雖然一向囂張,但是伸手去攪擾死者的安寧,終究理虧。
眾人听不懂羅伊的話,卻見她一撲之後,居然踏上了死者的胸口,頓時個個化悲痛為激憤,擦拳磨掌,躍躍欲試。羅伊也覺腳下一高一矮,不甚舒服,這才撤下腳去,落地時似被一處硬物咯住,下意識的將那石子遠遠踢開,並問韓良道︰「你小子眼楮怎麼了,為什麼老是眨呀眨的?」
一直緊跟羅伊的林子騰看的清楚,羅伊踢的哪是什麼石子?那分明是死者的手掌!
眾家眷臉都綠了,個個青筋爆出;羅伊手下護主心切,暗握刀柄,眼放凶光。
真正是一幅山雨欲來,風煙滿樓的場面。
群雄激奮,除了林子騰一人。
不對,還有一人,雖置身于亂局之中,亦神情淡然。
林子騰被阿七所吸引。他看著她,而她如夕陽下靜默隱忍的矮花。
阿七亦感覺到林子騰的目光,她突然想起沈復的話,下意識擠出一臉討好的笑,林子騰卻一怔,思忖道︰這妖女,又玩什麼花招?為何一臉壞笑的看著自己?
他又偶然注意了一下自己的位置,終于冷笑起來,似乎懂得了阿七〞幸災樂禍〞的原因。
原來林子騰查案心切,跟從羅伊相繼而至,兩人此時正好一前一後夾在人群中間,若說他們不是一伙兒的,鬼都不信!那怒目而視的目光竟然一半是沖著他的。阿七則與手下隔岸觀火,遠遠站在圈外,遙遙看他。
他本對彝蘭有著刻骨的仇恨,如今卻被當成大周敵國之友,著時讓人哭笑不得!
林子騰悄然後退一步,試圖和羅伊劃清界限,眾人卻擦拳磨掌,眼光毒辣,死死盯住他。
收拾這群家眷自是不費吹灰之力,不過以暴制暴,沒準會被咬成凶手。
「阿!大膽!你……做什麼?」羅伊大吃一驚,回過神來,已被人抱住腰身,輕輕那麼一扔,跟丟根蔥頭似的,拋向韓良,一個餓虎撲食,將那還未回過味兒的韓良撞倒在地。
羅伊爬將起來,甩手狠狠給了韓良一耳光,又馬不停蹄擼起袖子直奔林子騰殺去。
阿七看了看韓良臉上火紅的手掌印,苦笑一聲,拉住了羅伊。
「他……」羅伊很想說他扔我,又怕別人笑話,嘴巴一撇,連連跺腳道︰「他摟我!他抱我!靈哥哥都沒踫過我!我、我定要出這口惡氣!」
她偷偷觀察著阿七的神情,等待她像往常一樣幫自己收拾爛攤子。卻不料,這次她居然沒有把她的「奇恥大辱」放在心上,只輕描淡寫的「哦」了一聲,抓住自己的雙手倒是攥得更緊。
羅伊掙扎數次未果,回頭惡狠狠的瞪向林子騰。目光所止之處,林子騰獨身立于眾人赤掌羅拳之下,如懸崖邊執拗孤傲的松。
「我乃府衙公差,得知無辜百姓慘死,特來查驗。爾等若有冤情,可盡數陳來。」林子騰輕笑含威,從容道來。他雖一身粗布衣衫,卻難掩眉宇間浩然冷傲之氣。他說他是府衙公差,仔細去看,浩浩湯湯,倒頗有幾分官家貴氣。況且,他的臉也極為耐看,這種人很難讓人不心生好感。
眾家眷相視片刻,悲憤恥辱之氣風卷殘雲一般堆積成闌珊笑意。轉眼間,林子騰身邊已俯身低眉,黑壓壓跪了一片。
這時,韓良似乎才意識到林子騰定有著非凡的魔力,才能讓村民對他信任非常。可轉念又是輕輕一笑,這世間又有幾人能有他這般魄力,青天白日,平白無據,但憑一副口舌,就敢冒充皇家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