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女子訝然望向李丘平,李丘平身無內力之事她一眼便看了出來,而他的驚神**,亦是早有耳聞。卻想不到,這個形若花痴的男子,在沒有內力的情況下,還能有此能力,看來盛名之下,果無虛士!
白衣女子對李丘平的印象略略改觀了幾分,說道︰「公子既肯賞面,可稍待。」言罷,手中輕撫,幾聲優美的琴音沿著河面遠遠地傳了出去。
片刻間,河面上駛來了一艘極其精致的畫肪。說其精致,是指這只畫肪雖然不大,而其結構造型,裝飾燈光,無不獨具匠心。一眼看去,就沒有秦準河上的那種脂粉氣,船上的燈光彌散在夜色中,給人一種如同夢幻般的朦朧感。
那船上搭過來一塊橋板,白衣女子縴手略揚,改為單臂抱琴,微笑著對李丘平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李公子,若雨有請!」
先前一舉襲殺諸人的事仿佛不是她所為一般,這若雨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間渾不帶絲毫煙火,更無半分做作,幾已臻至完美。當真是一笑百媚,揮手傾城!
武山,蘇星靈包括蘇婉見了她這般模樣都是不由得一呆。反而李丘平一改先前花痴形象,鎮定自若地點了點頭,漫步走上了那若雨的畫肪。
這若雨確是絕世容顏,無論舉動言語,皆透出了絕代芳華。然而,李丘平閱歷豐富,且精研心理學,光憑這個是絕對打動不了他的。要不是若雨的眼神象極了那個人,無論如何,他也不會有失態之舉。
若雨的畫肪上,那種如煙如夢的感覺更是強烈,令人有一種身入仙境的飄然之意!李丘平四下里略一張望。便知其然。那不過是船上的燈光以及一些故意為之地水蒸氣配合,再加上這船的造型暗合五行之術。這才達到地效果。雖然比起前世某些夜總會之流制造的氣氛毫不遜色,但在李丘平看來。若是真要以人力制造出夢幻般地環境,天下間大概無人能及宮琳瑯。
若雨見李丘平上得船去,她自己卻不跟著上船,反而跳到了那謝家的船上。李丘平與蘇婉均是心中一緊,還來不及發話,謝家船上余下那幾個早已嚇傻了的船夫及下人紛紛落河。眼見已然氣絕。
若雨將余人盡皆殺死,便即閃入船艙。李丘平等人只听得船艙中傳來一聲輕詫,而後若雨便又跳了出來。
她也不再上蘇婉的船。徑自輕點河面,回到了自己的畫肪上。
「開船。」若雨向船尾吩咐了一聲,而後跚跚移步。走到李丘平面前。
李丘平正要說話,謝家的那條大船忽然無聲無息地,由中間一橫一豎分裂成了四塊,水聲響動,那初時威風凜凜地大船霎時間便沉下了河去。
若雨這畫肪似無響動,卻是行駛得極快,只片刻間蘇婉的船就已不見。
「公子喝茶還是飲酒?」若雨笑意盈盈,哪里象剛剛殺了人的樣子。
李丘平大感惱火,先前她殺了那謝允以及眾打手,雖然有些過分,但畢竟是來幫忙地,道理上也勉強能說得通,李丘平自己也很想殺了那幫人。但這第二次動手卻是蠻不講理,明顯地濫殺無辜了!要說是殺人滅口,以這若雨如此武功,龐大的靠山,對著區區謝家,又用地著滅什麼口了!
看來邪派就是邪派,便是想要轉入正道,行事間總也去不了那股邪氣。似這等蔑視蒼生,踐踏生命的舉動,李丘平歷來都是異常痛恨地。
「喝茶吧。」李丘平早已不敢再望向那對眼楮,本來的震撼和滿心歡喜都變成了遺憾和痛心。
「嗯,若雨也覺得茶比酒好,喝茶可以清心,飲酒卻容易亂性!」
若雨見李丘平低頭不語,也不在意,便自吩咐船上的人送上香茗細點,鋪開了一桌。
李丘平不知其何意,起先一直稱呼他為「少俠」,用的是江湖口吻,而後卻一口一個「公子」,顯然是將他當成了恩客。以若雨的強勢,這一趟李丘平是不得不來,然而當時他是懷著憧憬,而今見此女行事殘忍,卻不得不思考其人請他上船的用意了。
「李公子請用茶。」若雨道。
李丘平滿心的矛盾,哪知道若雨是什麼時候已經將茶烹好的,也不多言隨手拿起一杯一飲而盡。
「好茶!」
那茶入口微澀,轉瞬間香沁心脾,李丘平雖然有些神不守舍,這一杯茶入口,竟也忍不住出言贊嘆。一抬頭間,卻正好又看到了那雙讓他心旌神搖的眼眸。
若雨似笑非笑地看著李丘平,「李公子似乎有點怕若雨呢!」
李丘平欲要說話,若雨笑而止之,說道︰「公子毋需解釋,若雨不是愚蠢女子,公子心中所思,若雨豈有不知。不過若雨自有非如此不可的理由,卻不知李公子可願先听若雨解釋?」
李丘平聞言一振,心中半是好奇半是希翼。世上的事原本就難說得很,人生的閱歷不止一次地告訴過他,就算是親眼看見的事情,那也不一定是真的!
李丘平眼也不眨地盯著若雨,「丘平極願聞之!」
若雨面露微笑,「早知道公子會如此說了,不過若雨現在卻還不想說!」
「你!」李丘平一口茶噎在喉間,面現怒意。
「公子莫惱,若雨不過是以為,在這船上談論些江湖之事,太過掃興而已!等會公子離去之時,若雨定會將詳情奉上。不知李公子可知琴否?」
這若雨說話不溫不火,不急不噪,且東拉西扯,引得李丘平一時喜,一時怒,一時又莫名其妙。
李丘平心覺不妥,暗吸了一口長氣。精神略一凝聚,怒意頓消。
「要說一個‘知’字。丘平不敢,但孔子曾說︰‘君子樂不去身。君子和琴比德,唯君子能樂。’想來,聖人的意思是操琴通樂是君子修養的最高層次,人與樂合一共同顯現出一種平和敦厚的風範。而據傳,孔子听到了文王聖德之聲,師曠听出了商紂亡國之音。他們相信天地的氣象就蘊涵在其中。人們膜拜它,賦予它關于道德的信仰。從而奉為‘正音’!」
這番話,倒不是李丘平前世的知識。宋朝文人中彈琴地風氣很盛。他的父親李勝賓就是此中能手,講究地是文人必備「琴、棋、書、畫」修養的傳統。李勝賓也教過李丘平學這些,不過李丘平總是興趣缺缺。習來無精打采,李勝賓便也只得做罷。但關亍這些淵源,李丘平卻還是記了個清清楚楚。
若雨臉上地訝色一掠即逝,輕輕提起手中瑤琴道︰「李公子不愧名門子弟,當真是文武雙全!若雨有一曲要請公子品評,看看是否當得起這,正音,二字!」
李丘平不會彈琴,也不喜歡听這個年代的琴樂,正想要說話間,若雨卻已經輕撫琴弦,彈了起來。
只是听了幾聲,李丘平就大感詫異。若雨彈的是很普通的一曲《幽蘭》,這個曲子李丘平無論前世今生都听得很多,若雨指法圓熟,琴音自然流動,這沒什麼說的,雖然听不懂,但那樂中的意境李丘平還是能清晰地感受到,這若雨操琴地境界遠勝他父親李勝賓,可能已經達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但這卻不足以讓李丘平動容。
關鍵的是,琴音中露出了一種李丘平很熟悉地東西,似喊似訴。那明顯就是靈魂地呼喚,與《幽蘭》的意境沒有任何聯系,與李丘平當日在草原之上呼喚撕風的意思非常類似。只不過,當日地李丘平目標是撕風,而今天的若雨卻沒有任何目標,只不過是憑空而發。
李丘平一時興起,隨手拿起一枝銀筷,就在那銀盤上和著那《幽蘭》的的節奏敲擊起來,卻同時也將心神散開,意識隨著敲擊聲尋找琴音中若雨的那縷呼喚。
那種奇妙的接觸感,與同撕風交流時明顯有區別,不但清晰得多,也強烈得多!若雨手指未停,那琴音仍是空靈流動。而李丘平則明顯感覺到,在靈魂接觸的那一霎那,若雨由眼神到心靈都劇烈地震顫了一下。
若雨很明顯地並不會主動控制外放的意識,她感覺到了異常,卻沒辦法將意識收回。對李丘平這種異乎尋常的接觸,若雨是既不習慣,又感覺害怕,那種接觸,似乎能觸模到她的靈魂深處,比在武功上擊敗她,尤讓她感到可怖。
李丘平感到了若雨的避讓,大感快意。自從見到這個女子,她就一直掌控了局面,表面是很客氣,其實卻是玩弄別人于股掌之上,肆意而為。李丘平雖然是她「請」上船來,且待之以「禮」,但卻處處覺到制約,為人魚肉的感覺非常明顯。而今可以戲弄與她,饒是李丘平念在那雙熟的眼眸,卻也想大大地出上一口氣再說。
李丘平正以強大的意識肆意調笑追逐時,忽聞琴聲「錚,錚」地兩聲亮響,余音繞舟,悠然不絕,一曲《幽蘭》在不經意間已經結束。
李丘平由得意之情中清醒過來,心道不妙。抬頭間,正見若雨只手按琴,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李丘平的意識余意未絕,這一與若雨對視,一股精神力頓時朝她眼中送去。若雨一驚之**內真氣自生,手上一扣,又是「錚」地一聲大響。
這一聲巨音帶著若雨全身的內力直朝李丘平反擊過來,當真是振聾發聵,余力不絕。
李丘平耳中流出細細的血絲,好在這一下是以音傳力,若雨又不是刻意而為,力量便也小了許多,異種真氣入耳後,馬上就被他本身的內力消弭于無形,這才不至傷到腦部。
二人均不敢再行對視,李丘平不知如何是好,而若雨卻也低著頭按弦輕叩,似乎正在猶豫不絕。
良久,若雨忽然抬頭道︰「時候不早了,若雨這就送公子回去罷。」
李丘平無言地點了點頭。
回到蘇婉的船邊,若雨似乎忘卻了先前說要解釋殺謝家船僕一事。李丘平倒是一直記掛在心,但若雨不說,他也不好主動去問,只好自行走回船上。
「李公子!」
李丘平正要回房間,若雨忽然又叫道。
李丘平心中一喜,轉身道︰「姑娘何事?」
「今日倉促,不知李公子明天可還有空听若雨彈琴麼?」若雨臉上似有期待……
「當然,丘平亦覺未能盡興,姑娘若不嫌棄,在下定當叨擾!」
稍頓,李丘平又道︰「不過……」
若雨打斷李丘平的話道︰「公子是指那幾個謝家船僕的事吧,五岳弟子不愧俠義之名,幾個下人卻也勞你記掛不休!此事可否容若雨明日再答?」
「這個,好吧。」李丘平心中卻道︰「你就是不說,誰又能奈何了!」
接下來幾日,李丘平白天趕著寫那錢莊的章程,順帶教導一下兩個徒弟。晚上卻是夜夜听若雨操琴,二人各自留心,再沒出現那晚上靈魂踫觸的狀況。若雨柔媚婉約尤勝蘇婉,刻意逢承下,李丘平端的已有樂不思蜀之意,卻沒發覺蘇婉的憂色日盛。
若雨一直沒有再說那謝家船僕非殺不可的理由,李丘平也不再追問,卻使五德園的人手暗自查探謝家的情況。
這夜,月明如水,李丘平正听若雨彈奏那曲《漁舟唱晚》時,卻來了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