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由梁氏指引,馬車很快就到了梁門府前。這個時候,時辰尚早,老爺夫人們都是未起的,不過灑掃門路庭院,采買一日用度的下人,這個時辰前,就要起來行作了。梁氏將楚言抱下馬車,拿出車內的包袱,打發德王府的車夫離去的時候,梁府的采買車,剛好停到門前。二個綰了發的僕婦眼尖的掃過那離去的馬車,嘴上嘖嘖嘆道,「看來又是一有錢的主兒,也不知道咱們什麼時候能有那樣的命哦---!」
「你們啊,就眼讒著吧,有那命,那得祖上墳頭冒青煙才成!」駕采買車的壯年男子邊將一大籮筐豬肉從車上卸下來,邊取笑那二個僕婦道。
「哎呀,你看那人的背影怎麼那麼眼熟啊!李家的啊!」一個年紀稍長的僕婦拉拉她身旁的正打算掏瓜子嗑的僕婦,疑惑不定的道。
「像誰?」那僕婦將瓜子皮吐出來,瞪了僕婦一眼,「感情是像三小姐是不啊?」
「對對對,你也這樣覺得啊!」
「呸,我說王家的,你也不想想,三小姐,那可是嫁到天子腳下的咸陽,人家夫君,可是當朝大官兒,能是你眼前那等落魄樣?你也不看她那身衣裳,就是燒火房的張媽媽,估計都不會穿在身子上。咋一眼看上去,像!不過細念叨,肯定不是了,說不定是哪個小家子的相好或者哪個僕子的親戚,來投奔的呢!」李家的繼續嗑她的瓜子,並眼瞅著車上幾條新鮮大魚,心里盤算著中午要是老爺夫人們吃不完,自己手腳快些,就能端到鮮了。壯年男子將大筐子肉搬到地面上,听著二僕婦的話,也抬頭朝梁氏的背影瞅了瞅,他是新進的僕子,自然並不認的什麼梁家三小姐,不過從一個男人的角度看,那可真是個另人遐思的倩影啊。
二個僕婦的對話,自是一字不拉的進了梁氏耳中,背對著她們的梁氏,低頭看看自己和楚言的衣著,羞紅了臉,其實她也一早想過這身打扮有失體面,會被他人笑話,可惜身上銀子用來填肚子都不夠,又怎來余錢買辦上好的行頭呢?
楚言自然也是听到那僕婦的對話了,她抬起頭,將梁氏的神情變化瞧的真真的,心里不由生起一陣酸楚。她看看梁氏,手點點唇角,大眼楮骨碌一轉,便有了主意。她抽出被梁氏捏著的小手,轉身跑向采買車。
「呦----那小丫頭片子到是長的俊俏,將來會是個美人胚子!」嗑瓜子的李家僕婦胳膊肘子捅捅旁邊一直盯著梁氏背影的王家僕婦,笑著打趣道,「別看了,你要真要覺得那是三小姐,你上去問問不就知道了!」
「也是!」王家僕婦剛欲上前,就听的眼前那俊俏的小丫頭笑眯眯的彎著腦袋,脆聲聲的問起,「請問,這可是梁坤生梁門府邸?」
「呸!」嗑瓜子的僕婦狠狠的將瓜子皮吐到一旁,用手捶了捶胸,看向楚言,上上下下,從頭到腳,將之打量一翻後,挑了挑那畫的粗細不均的眉毛,道,「哪里來的撒潑的,我們老太爺的名諱,是你這黃毛丫頭喚得的麼?」
「哦,你的意思是,這里就是梁坤生姥爺的府邸了!那就太好了!」楚言拍著手,跳著腳,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轉身喚梁氏,「娘親,娘親,就是這里了,你也不用把銀子首飾等貴重物品藏著了,我們已經到家了呢!」
「言兒!」梁氏無奈的回過身來,責怪的看著楚言,「說的什麼呢!」
「娘,不是你說的麼,一路強人多,我們要打扮的落魄些,將好東西收拾起來,那才安全,你看,現在都到姥爺家門口了,還怕得什麼強人哦!快些敲門吧,言兒也好想姥爺姥姥,舅老爺他們呢!」楚言手指著朱漆高門,興奮的大聲說著。
「哎呀,果真是三小姐啊!」那王家的看著梁氏的正面,手微弱的抬起,卻不感直認,到是那李家的機靈,一听楚言的話,也不等去細看梁氏的容顏,就丟卻手里的小把瓜子,一拍大腿站起來,跑過來圍著梁氏轉了二轉,道,「就這氣度,就著容貌,就這身衣著的眼光,不是我們家三小姐,那還能是誰家的小姐啊!」她招呼那呆楞楞抗著一籮筐青菜,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的壯年男子,道,「許大個子,還蘑菇你那些個貨色做什麼,還不趕緊去告訴管家,讓管家去跟老太爺姐…」她看向楚言,「還有小小姐回門來了!」
「哦,哦!哎------------」被叫許大個子的壯年男人模模頭,將擦汗的搭布朝肩上一搭,應和著,準備繞行到後門去稟告,卻被李家僕婦喝住,「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還講究這些下人不得過正門的規矩?去,我保證沒人敢說你,三小姐回來,那是多大的喜事啊!」
壯年男子踟躇了王家僕婦,又看看梁氏和楚言,便上前去敲梁府正門。
「小姐,這個我幫你拿著吧!」王僕婦手指指梁氏胳膊上挽著的包裹,笑著道,一旁的李僕婦伸出手來就將包袱拿住往她身邊拉,邊拉邊說,「還是我拿把,剛你的手模了魚,有味道,這里頭可都是貴重物件,要是有了俗人污濁氣,還了得!」
王僕婦尷尬的笑了笑,將手拿了開去。梁氏忙將包袱拉回自己懷中,對李僕婦點點頭,「不用了,這東西,還是我自個拿著吧!」
「哦,那也好,那也好!」李僕婦的眼楮至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梁氏手里的二只包袱,她的心里盤算著,剛才掂量了下包袱,蠻重,看來三小姐果真是將好東西藏起來。
承著候門的當兒,李僕婦讓王僕婦去找人將采買的東西拿到後頭去,別在大門口前的一直矗著,王僕婦敦厚,不舍的看了梁氏好幾眼,就辦事去了,而李僕婦著站到楚言身旁,做出一副攙扶楚言的假樣子來。
大門終是徐徐開,紅軟喜毯鋪展來。身子輕盈的一干子丫鬟二旁開道,一聲「三小姐」,叫的是如鶯如燕。一個中等僕婦正中站,對著梁氏屈身福禮,抬頭時,眉眼也是含了淚,楚言看看自己的娘親,見娘親的神情也頗為激動。
「她是娘兒時的女乃媽,言兒該叫聲朱婆婆才好!」梁氏輕聲叮囑楚言。
這時候,朱僕婦已經走將上來,說道,「三小姐,快些隨我來,老夫人已經在中廳等候著了!」說著,她伸手拿過梁氏手里的包袱,同時候叫出一旁的丫鬟,讓他們出去搬行禮。
「來時就這二包袱,並無其它行頭了!」梁氏紅了臉,尷尬的道。
朱僕婦向外瞟了下,又掃了眼梁氏的神情,心里略微有數,她忙招手在二丫鬟耳邊秘說了些什麼,那二丫鬟遠著「是」,就匆匆小跑去了。
「三小姐!」朱僕婦轉而看向楚言,「小小姐,請跟我來!」
楚言本打算等那僕婦看自己的時候叫一句,可是終究是沒能叫出來,因為那僕婦怎麼看,都不像是婆婆的年紀啊!
梁府大門看起來也就是一般人家,算是大戶,卻未必大富,可是等進了內,楚言才心里暗是吃驚,那舞榭樓台,那閣樓拱橋,那假山流水,無一不精巧奪人,縱然她們以前的楚相府第,也不曾有這等豪華,這等精致,而這一路上踫到的丫鬟家眾,個個著裝精致,等次稍高些的僕婦,居然有的戴著上好的翡翠項裝,雖顆粒不大,但這已經能將這梁府的錢勢展現一角了。楚言暗念︰娘親可是從不曾說過自己有位這般有錢的姥爺家啊!
五拐六轉下,朱僕婦帶著梁氏和楚言行到一樓閣外,她道,「里面的衣物,我已經讓人準備好了,小姐趕緊去換身行頭,免得老夫人見了,心里難受!」
楚言不由多看了這朱僕婦一眼,想,這人不但眼楮犀利,更是心思細膩,對娘親好象很是維護!她這樣想的當兒,梁氏已經點頭謝了朱僕婦,拉著楚言進了樓閣。
樓閣中早有丫鬟準備著伺候梁氏母女,為了避免耽擱時辰,沐浴什麼的,自然是免了,二人只換下寒磣舊衣,著了新羅裙,這才隨了朱僕婦,去見老夫人。
又是七行八繞,弄得人腦袋暈乎了去,才听得一句,「到了!」楚言抬眼看去,見畫廊已盡,前方是六階高台,台階皆鋪就紅色絨毯,二旁擺著巨大盆栽,台階上,是木雕細格門,六扇具開,每一門前,一丫鬟站就。楚言尚小,便看不到台階上木門內的景致,僅僅一塊寫著「仁孝」的高匾能見,而梁氏,卻已一聲「娘」,叫喚了起來。
呼應著梁氏的輕喚,就听得一蒼老婦聲在內頭啞著喉嚨叫喚,「三娘在哪里?三娘在哪里?」梁氏聞聲,眼淚頓時如雨而下,一聲「娘」又啟口,她的雙膝也同時跟著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三小姐,上去吧!︰朱僕婦攙扶起梁氏族,輕聲提醒道。楚言忙在梁氏身後跟上。上得台階,楚言這才看清楚這朱僕婦口中所謂的中廳面貌。
紅梁柱,玉璃瓦,只是不說。白熊皮、珊瑚屏,略去不談。單是楚言進入中廳看到的腳下石板的石雕之華麗、之富貴,就讓楚言聞到奢華的味道。她抬頭看看娘親梁氏,見梁氏的眼楮一直落在前方,也就沿著看過去。
最正中,一被二丫鬟攙扶起的老婦已離位而站,看上去情緒很是激動,老婦約莫七十上下,頭發銀如雪,皺紋深橫,雙眼黃渾,她手拄金色蚺龍杖,背已微弓,縱然身上著了金絲銀線行頭,耳朵脖子上帶著白亮黃金首飾象征富貴,也難掩那暮色鐘老,垂危已已的死亡氣息。這老婦人一听到梁氏的那一句「娘」,便接口一句「我的心肝兒啊!」,頓時哭了開來,梁氏也哭了開來,撲上前去,老夫人伸出手,巍巍顫顫的在梁氏臉上一通模,心疼酸楚的說,「三娘瘦了,三娘瘦了哇------。」
「娘----娘-----「梁氏失了言一般,除了叫著娘外,居然再說不出它話來。母女倆就那樣抱著,光是哭,一旁的幾個僕婦,跟著抹起眼淚來。楚言看的仔細,這中廳除了那正中的老婦人外,估計就左旁的一婦人是主子,不單是因為那婦人的打扮較之一般人雍容華貴,也不是因為那婦人身上自成一種高雅氣質,主要是,這一屋子的人,就二人是坐的,一是那老婦人姥姥,另外,就是這婦人了。
孫老夫人止了哭,牽著梁氏的手,讓梁氏靠著她坐下,這後,才注意到楚言。
「這就我的寶貝外甥女吧!」孫老夫人的手在梁氏手背上拍了拍,道,也不等梁氏回答,就笑著道,「是個有禮的孩子,單是這站著的模樣,就看的出是大家子教的,三娘養的好啊!」
「姥姥!」楚言乖巧的叫了句。
「哎-------」孫老夫人沖楚言招招手,「過來,讓姥姥瞧瞧仔細了!」
楚言瞥了眼梁氏,見她微微點頭,便一臉歡喜的奔進了孫老夫人的懷中,左一句姥姥,又一句姥姥的叫喚,直把老夫人樂開了花。
「光看著這孩子的俊俏模樣,就討人喜歡的緊,看來我家那瘋丫頭,這次算是有伴兒了!」近旁一直笑而不語的婦人終于開了口,她看著梁氏,微微點頭,道,「合著我和姑子還未見過面呢!」
「是啊!看我這老糊涂,一下都將鳳兒你給忘了,來,三娘,這是你二哥那房頭的,門里頭都叫她少夫人,就你嫁後的第二年進的門,記得給你捎帶過消息,當時候你還讓人著了禮回門呢!可惜那時候因為你出嫁沒未滿三年,回不得!」孫老夫人惋惜的嘆了口氣。
「二嫂!」梁氏起了身,向那少夫人見禮。
「二舅娘!」楚言也恭順的行禮。
那鳳少夫人並不見起身,**都不曾離開椅子,光是笑了笑,問道,「老夫人這幾年可是沒有少提及三娘來著,一口一個夸三娘的好呢?听老夫人說,三娘也曾讀過些書,是麼?」
「那時候隨二位哥哥一起跟過夫子,不過到底比不上哥哥門的學問的!」梁氏謙虛的道。
听及此,那鳳少夫人的下巴立刻的抬了起來,神情頗為驕傲的道,「這麼說來,三娘的學問也就一般了。畢竟就你那二哥來說,肚子里的貨,還是不多的,說大了,也就是半粗人一個!不像我娘家,那可真的是書香門第,在這即墨也頗為有名望呢!」
「好了好了,你個丫頭,還真當數落起自己的男人來了,好在三娘是自己人,若是換了外人,還不笑話!」孫老夫人也不惱怒那鳳夫人的言語,佯怒道,「我就知道你一大早來,就是想和三娘比比哪個的學問大,這下你滿意了?」
「看老夫人說的,我這總比那些不來的人好吧!」風少夫人笑著打了不曾到場的人一巴掌,見孫老夫人當下冷了臉來,看樣子是真的有氣了,才捂了嘴,笑著不再言語。
楚言也早就心有疑惑,梁氏早和她說過梁門府邸上大概有哪些親眷,可是此時卻只見一姥姥和一二舅娘,其它人,卻未露面,何故?
「三娘,你大哥和二哥都忙,這個你也是知道的,至于你大嫂,這一大家子的人,都要歸她管,想來也是夠勞累的,這大早天的,未能起來,也是在情理中的,你別當真往心里去!」孫老夫人又牽起梁氏的手,模著她的頭發,解釋道。
梁氏點點頭,不知道她在听了老夫人的話後,心里到底作何想法,不過就楚言來說,孫老夫人給的解釋,她不信。
「我就不在這待了,想我那二寶貝也是醒的時候的了,老夫人,那鳳兒這就先告下了!」鳳少夫人起了身,說道。在老夫人點了頭後,她輕蔑的掃了眼梁氏和楚言,自行而去。老夫人盯著她的背影,對梁氏說,「你二嫂就是這樣一人,因為滿月復學問,所以在她眼里,只有讀書人才配她高看,別說女子,就是一般的男子,她從來都是相輕的。你二嫂有時候言語是苛了些,但是人不壞,還給你二哥生了雙兒女,年紀都和言兒一般了吧!」
梁氏搖搖頭,給老夫人敲起背來,道,「哪里真能去同二嫂計較什麼呢?」
「那便是了,這次來,也就別急著回去了!在家里多住些,楚步那邊,還好吧,這次,怎麼沒有同你一起過來,這人,是不是當了官,就看不起我們梁家商賈出身了!」老夫人盯著梁氏問起楚步。
楚言聞言一驚,她本以為楚家滅門一事,怎麼說梁家也該是知道的了,怎麼孫老夫人的話語里,卻透著不知?合理說,消息不應該閉塞如此啊!
梁氏也是心下一驚,不過她馬上強顏歡笑起,道,「老爺怎麼會是那種人呢,他不來,那是真的忙,娘你也知道,他現在是為一國之相,自然是有很多事情要操心的!等過些時候,我書信與他,讓他得空來便是了!」
「要得要得,好歹也是我們梁門姑爺,如何能幾載不上門?」
「娘,爹爹他……如何了?」梁氏忙將話題引開去,問起老太爺來。
孫老夫人抹了把眼淚,「比當年都不如了,人啊,糊涂了!來,你和言兒隨我來,去看看你爹爹,你姥爺!」
在堂後廂房里見著了梁氏的父親梁坤生。梁老太爺在梁氏出嫁前一年癱瘓,至今未能離床。屎尿,都只得由下人接應,好在嘴巴尚能言語吃喝,又加上梁家也有錢,所以一直長命至今。看著因為長年不見日色而皮膚異白,雖有人參吊命卻依舊瘦的無了人形的父親,梁氏的一聲「爹」便隨著眼淚出了口,床上人听得響動,轉過頭來,顫動著嘴唇,含糊的念叨著什麼「天不早了,可以上學堂了」等胡言。梁氏明白,那是人老了,糊涂了。讓楚言給梁老太爺磕了幾個頭後,梁氏又親手為梁老太爺吃了藥,這後,才從孫老夫人,出了廂房。孫老夫人本還想和梁氏多說些話,可是看看梁氏和楚言眼里的疲倦意,這才想起梁氏母女長途勞頓,便趕緊的著二個丫鬟領著梁氏母女去西廂歇息,同時候著人去廚房做寫吃的,送到西廂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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