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後會的事情,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的淡成了各家的流言蜚語。
有言說,那花後李暢兒並沒許人家,因為流言的緣故,原本向李暢兒求親的江南第一才子鮑慶鮑家撤了親禮,李家雖然氣憤,卻也終不將這丟人的事體張揚,考慮到自家女兒日後的婚姻大事,舉家搬遷去了外頭。
陳銀珠也走出了失敗的陰影,更確切的說,她將失敗的所有深怨,轉化成了對梁氏母女的深恨。以前陳銀珠看梁氏、楚言不對眼,僅僅是一個女孩子對後娘的排斥罷了,現如今,陳銀珠則是視梁氏母女為妨礙她一切的絆腳石,又加上錢女乃娘老是在她耳根旁說梁氏母女會奪取陳家家產什麼的話,這讓陳銀珠每見梁氏楚言,則勢必惡言相向。
好在梁氏把楚言前些時候說的話听在了心,作為後娘,她不會故意的去刻薄陳金子女,但是往常的刻意討好也不再行了,梁氏到底是抱起了「井河之水兩不犯」的原則來。這樣一來,陳銀珠想找茬,卻也如楚言預料的,找不出來了。
而梁氏對陳家下人的體恤和善,也讓她在陳家下人心中的地位逐漸的穩固起來。以前陳家下人多看錢女乃娘的臉色才敢行事,現如今,下人們到底也著察起這位梁夫人的臉色來了。錢女乃娘自然將這些微妙的變化看在眼里,只是她沉默著,可怕的沉默著!
陳家,就這樣暫時維持著這表面上的一團和氣!
這日飯席上,陳金突然開口,說是有位故人之子要來陳家小住,並會和陳銀珠他們一同听學。陳金說,來人叫納蘭風。
听的名字,楚言頓了頓,腦海里浮出那個倔強的脊梁和寂寞的眼神來。
「什麼來頭的人啊?我們有這樣一個姓的親戚麼?」陳小寶撇撇嘴,不滿的嘟囔了起來,這個陳家少年如今也一十有三了,雖然他不似陳銀珠那般處處刻意的針對梁氏母女,但是態度也並不和善。
「我們家現在都成什麼了,什麼污七八糟的人都能住進來,以前是不知道來歷的,現在是八稈子打不著的……!」陳銀珠在一旁說著風話,暗指梁氏母女來歷不明,「算了,反正我也是姑娘家,以後這陳家也當我是潑出去的水,飽了,我先回房了,你們慢吃啊!」說著,陳銀珠推開碗站起來就走。
「我也飽了!」陳小寶一並的隨上。
陳金鐵青著臉,額頭的青經暴現,卻是不曾說什麼,反是安慰性的朝梁氏笑了笑。在桌的楚言也沒了什麼胃口,扒了二口飯便也離了席。
納蘭風在當天日將落的時候,背了個青布小包裹,由陳福引著,來到陳家廳中。
他就那麼站在廳門口處,下巴高高抬著,眼楮卻不看廳中任何一人,夕陽的余輝打在他的背上,將他的身影投出一片修長,風拂來,他那合體長衫,那扎聚的長發,輕柔飄蕩。
十二歲的納蘭風,已經有了飄逸的風姿!只是這個身影落在楚言眼中,卻給她一種倔強的刺疼。
「好樣貌,這是哪家的孩子?」看著顏如琢玉,眸似星辰的納蘭風,梁氏忍不住的問了陳金一句。
陳金答非所問的道,「是個好孩子!就是脾氣硬實了些!」
「切----假斯文!」陳小寶低語了句,聲雖輕,滿廳的人卻都能听在耳,納蘭風自然也能。卻見他將眼眸轉看向陳小寶,嘴角一挑,驚人的出了一語,「若不是你父親請我來,我會稀罕來你們陳家?!」
「你什麼話,我們陳家稀罕你什……!」陳小寶大怒著,如潑皮一般挽起袖子來,似是要上前去打納蘭風。
「胡鬧什麼!」陳金喝停陳小寶,一旁的陳銀珠也伸手扯住了自己弟弟的衣裳。
陳金看向陳小寶,道,「上門即是客,況且他說的沒有錯,就是我請他來我們陳家的!風兒的父親與我乃是至交,往後,你們姐弟二人要好生和風兒相處,听明白沒有!言兒我是不擔心的,她的性子,比你們穩重多了!」
「哼!」這次是陳銀珠的冷哼聲。
廳里的氣氛,一時間有些窘。梁氏忙打圍,她讓陳福帶納蘭風去早已命人打掃干淨的迎貴閣,沐浴更衣後便歇著。陳福才要應是,陳銀珠卻是破天荒的站出來道,「反正我也無事,爹爹,新客就讓我帶去吧,畢竟以後要在一起作學問的,也好讓我們多了解一些!」
「也好!」陳金欣慰的笑起來。
楚言觀察到,陳銀珠在上前和納蘭風說那一個「請」字的時候,臉頰飛紅。
納蘭風在去迎貴閣的時候,就將陳銀珠打量了一番,有別于他人偷偷模模的看,納蘭風看陳銀珠看的是直接而坦蕩。「你長的很好看!」納蘭風對陳銀珠淺淺的一笑,語道。
陳銀珠站在納蘭風右側,對他剛才大膽的打量自己,既是歡喜又是羞澀,此刻听得這一語,不由的心心砰砰然起來。此時迎貴閣已到,陳銀珠忙道,「這便是你以後的居所了,你去看看,要是有什麼不滿意或者有什麼需要補的,和我說便是了,我會一一給你準備妥帖的!」
納蘭風並沒有往前進閣門,他只是側頭看向陳銀珠,溫和的問,「這是客房?」
「不是,這房間都是備著給主家用的,家里像這樣的房間還空著不少呢!怎麼,你不是很喜歡?還是……?」
「我本是客,住客廂就是了!」納蘭風轉了身,將正臉對上陳銀珠,雖然年紀上,陳銀珠比納蘭風大了三歲,但是納蘭風的個子卻比陳銀珠高了些許。
「能麻煩你安排我去住客廂麼?」納蘭風溫和的對陳銀珠淺笑,和之前在大廳里的冷漠倔強的那個他,完全不一。陳銀珠恍惚起來,她暗自問,「眼前的這個俊美少年,是不是對自己特別一些呢?若不是,為什麼他在大家面前那麼倔強冷傲,可是在和我一起的時候,卻顯的這般溫柔和善?!」
陳銀珠似中了魔一般的應著「好」,著人去整理廂房讓納蘭風住,自己則是親帶著納蘭風前往。
當天,在天色全暗下來前,陳金就讓梁氏選了二名手腳活絡容顏嬌好的丫鬟送給納蘭風使喚,又叮囑梁氏,讓她給每月撥些銀子給納蘭風作零用。
至此,少年納蘭風則在陳家落住了下來。
白日里小半天,納蘭風是和陳銀珠、陳小寶、楚言三人一道在學堂里從夫子,其它時間則是各人管各人忙。納蘭風的話語並不多,神情里也總帶著一絲冷傲,所以陳小寶見之總是嗤之以鼻,不過陳大小姐似乎很喜歡這個少年,在學堂里一得空,就主動和他去聊,納蘭風雖不怎麼主動于人搭話,卻也不拒人于千里之外,對于陳銀珠的熱情,還是抱以了溫和的笑容。偶然也說幾句什麼,逗的他身旁的陳大小姐捂著嘴咯咯咯咯笑的花枝亂顫。這是花後事以來,陳銀珠頭一遭笑的這般燦爛。
對于楚言來說,她還是更喜歡第一眼看到的納蘭風,那時候的他,是那麼倔強的挺著脊梁,那清澈的眼楮里,裝滿了捉模不了的寂寞味。而現在的納蘭風,卻冷傲的有絲作作。所以楚言,從沒有主動去和納蘭風說過半句,每日都只是眼神的無意一瞥,到後來幾天,連這樣的一瞥,也漸無趣起來。就是在陳府某處偶遇,楚言也僅僅是抱之以有禮的一笑,並不主動開口牽語。
和楚言相反,陳銀珠非但是在學堂上「纏」在納蘭風身旁,就是平時候得了空,也會往客廂那跑,不時的帶著吃的、玩的。一向不習女紅、將梁氏視為眼中釘的她,後來幾日居然破天荒的笑臉迎梁氏,說是自己突然對刺繡有興趣了,讓梁氏教教她。
梁氏和錢女乃娘是過來人,都看出了這大小姐的心意,前者心里歡喜,覺得也許這是一個與之做好母女關系的契機;後者心里焦急,因為她眼里的納蘭風,除了一張臉以外,什麼也沒有。這樣的少年,是配不得終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