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偉帶著李航進了女乃女乃家那座矮小漆黑的三間房,張小偉剛打開屋門,就聞到了一股霉味。李航對于漆黑的環境有些不適應,皺了皺眉頭,捏緊了張小偉的手。張小偉對著李航笑了笑,讓他安心。
「小志,是不是你來了,我餓了,你幫我把鍋里的飯端到炕上來吧,咳,咳。」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
張小偉听到這個無助又心酸的熟悉聲音,鼻子一酸,忍不住掉下淚。
張小偉忙推開房門,房門發出一聲「吱嘎」的聲音,他皺了皺眉,聞到了一股更為濃厚的發霉的味道,而且他還感覺到了因為推門房頂上往下落了一層灰塵。房子是一間老房子,通風采光都不是很好,而且為了暖和,把窗戶上訂了好幾層薄膜塑料紙,更顯得屋內黑漆漆的一片。張小偉依稀看到了女乃女乃斜倚在炕上,穿著一件灰色的呢子大衣,蓋著一床薄被子靠在牆上。
「咳咳,小志是你嘛?你幫我倒杯熱水,我吃藥。」女乃女乃眯著眼楮,喘息著說道。
黑漆漆的環境里,張小偉有些不習慣。張小偉拉了一下燈,卻發現燈沒亮,張小偉又連拽了幾次,燈還是沒亮。
「他大爺的。」張小偉忍不住暗罵了一聲。
「女乃女乃,是我,偉偉,我回來了。」張小偉坐在炕上,攥著女乃女乃的手,卻感覺到女乃女乃的手冰涼。
張小偉再看到原先壯碩的女乃女乃,現在皮包骨頭,滿臉的憔悴,老年斑遍布臉上,好像在半年之間老了許多。
「偉偉,偉偉,我的大孫子,讓女乃女乃看看你。」听到小偉的聲音,女乃女乃費勁的睜開了渾濁的雙眼。
女乃女乃睜開了眼楮,不斷的靠近張小偉,手卻是在張小偉的眼前模索著。張小偉忙伸手,攥住了女乃女乃那雙干枯瘦弱的手。
張小偉看到女乃女乃亂蓬蓬的頭發,渾濁無光的眼球,憔悴的神色,一時間,百感交集。
「女乃女乃,你的手怎麼這麼冷?你的眼楮怎麼了?能看到我嘛?」張小偉伸出一只手,在女乃女乃的眼前晃動了幾下,卻看不到女乃女乃有任何的反應。
「偉偉,我的好孫子,你終于來看看我這個老不死的了,我還尋思著我死了你也回不來了呢。」女乃女乃摩挲著張小偉的雙手,渾濁的眼球滾下了兩行熱淚。
「女乃女乃,你的眼楮怎麼了?你能看見我嘛?」張小偉焦急的問道。
李航拍了拍張小偉的手,示意他別著急。他靠近女乃女乃,探出右手,翻開了女乃女乃的眼皮仔細的觀察了一下。
「你別著急,醫生在這兒呢。女乃女乃的眼楮是白內障,外面長了一層膜,割掉就好了,小手術,很簡單。」李航慢條斯理的說道。
張小偉看了一眼李航,李航對著他輕輕的點了點頭,嘴角的那一抹笑意讓人心安。
「我問問我的同事,有沒有人認識這邊治療白內障的醫生,打個招呼,就不用預約了。女乃女乃這個年紀都會有白內障,這沒什麼大不了的。」李航溫聲說道。
「我這個老不死的,這把年紀了還折騰啥,要麻煩人,還要花錢,沒幾天活頭了,還是算了吧。「女乃女乃的話語里有一絲的幽怨。
張小偉對著李航微微一笑,老年人就是個小孩,心里明明想要,嘴里卻說不要。只是言語里流露出來的渴望與期盼卻是隱藏不了的。
「女乃女乃,我是醫生,您可以不花錢就治好眼楮。」李航笑著說道。
「不花錢就能治病?孩子,你快帶去。好孩子,我怎麼不認得你?我是不是老糊涂了,你怎麼叫我女乃女乃,你不是小志吧。」女乃女乃又向前挪了一下**,湊近李航仔細的看著。
「女乃女乃,我也是您的孫子,您叫我小航就好。」
「女乃女乃,他是我的朋友,跟我過來看看你,還給你帶了很多的禮物,你還沒吃早飯,我來給你端到炕上來。」
「我來吧。」李航攔住張小偉,殷勤的說道。
「算了,你沒有用過鍋灶,鍋里的蒸汽會燙到你,你陪女乃女乃說話吧。」
「那你別燙到了,墊著塊抹布。熱幾個八寶粥,我們陪女乃女乃一起吃。吃完飯,你去買個燈泡,給女乃女乃換個燈泡。」
張小偉一愣,因為他真的想陪女乃女乃吃飯,他又怕李航會嫌棄屋子里的味道,還有這個又黑又小的狹窄空間。在不知道如何開口的時候,這個男人仿佛能洞察到他的心事,主動提出了這個要求。這是令張小偉想不到的。
張小偉盯著李航看了幾秒鐘,想看看他的眼神里有沒有猶疑的神色,他看到的四李航眼里那濃的化不開的愛意,張小偉鼻子一酸,或者自己抗拒不了的,就是他的這份善解人意。這就夠了,不是嘛?
「快去吧,別傻站著,把女乃女乃餓著了。」李航笑著說道。
張小偉轉身的時候,听到女乃女乃對李航說道,「你這女圭女圭說話咋這麼好听呢。」他笑了笑,找了塊抹布墊在手上,掀開鍋蓋,看到鍋底放了一個碗,碗里盛了一塊干巴巴的饅頭。饅頭下面,放著一塊蘿卜腌制的咸菜,除此之外沒有別的東西了。
張小偉看到女乃女乃吃的東西,忍不住掉下淚來。家庭的事情,張小偉一向不喜歡攙和,特別是他的那個不講理的大爹,把女乃女乃的積蓄房子都搜刮干淨之後,對于老人就不理不睬,這幾年基本都是自己家贍養老人。而自己的媽媽,卻生氣老人偏向著老大,認為這是咎由自取。所以多次找老大理論,要求輪著照顧老人。可能是被村里的人指脊梁骨說的太多,大爹良心發現,答應跟張小偉家一起贍養老人,每家一個月,輪著來。
張小偉不想去指責他大爹,他每次打電話的時候,總是跟她媽媽說道,「贍養老人,不用跟誰攀著,自己問心無愧就行,他總是不厭其煩的囑咐他媽媽孝敬老人。」而他媽媽也總是很熱情的回應他,「你女乃女乃沒事,我們把她照顧的很好,你放心學習就是。」只是沒想到,老人會過得這麼淒慘。
張小偉拿出了帶的八寶粥,面包,火腿,放在鍋里熱了一下,他一邊流淚,一邊往鍋灶里面扔了幾塊木頭,因為炕只有一點溫乎,在這個滴水成冰的日子里,這點熱確實不行。只是木頭卻被雪都打濕了,點都點不著。張小偉氣的抽出鍋頭里面的木頭,甩了個老遠。他試了試暖瓶,還有熱水,應該是張志燒開的水。他把熱水倒在了盆里,熱了幾罐八寶粥,掰開了一條火腿,三個人將就吃了一頓早餐。
看著女乃女乃吃火腿,一口沒有咽下去,就再咬一口,八寶粥喝了兩罐,還意猶未盡的樣子。張小偉真的是又生氣又難過。
「女乃女乃,不吃了,中午我來給你炒菜,吃好吃的。」張小偉看到女乃女乃接過了李航遞給她的一片面包,繼續吃著,他真的害怕老人會撐到。
「偉偉,你是不是也嫌我吃多了,那我不吃了。」女乃女乃想把面包放下,又不舍得,就在那里拿著面包,放下也不是,拿著也不是。
看著女乃女乃手里拿著面包顫巍巍的樣子,張小偉扔下手里的面包,就往外跑,跑到院子里,卻被緊追在身後的李航緊緊的抱住。
「我知道你心里難過,我知道你有一肚子的怒火,我知道你很氣憤。但是會好的,一定會好的,我這就打電話,給同事,咱去醫院,給女乃女乃治療白內障。女乃女乃在這里過得不好,咱把女乃女乃接到長沙去,跟我們一起住,反正房子也大,我來養女乃女乃。」李航把臉貼張小偉的耳邊,輕聲念叨著。
「我也有不對的地方,我回來第一件事就應該來看女乃女乃。我不知道女乃女乃會這樣,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的大爹我的爸媽會這樣對女乃女乃,真的太過分了。」張小偉氣呼呼的說道。
「你不用自責,你先在又能改變了什麼呢?」李航看到張小偉難過的模樣,安慰道。
張小偉靠在李航的身上,呢喃道︰「航哥,謝謝你,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兩個人正說著,听到女乃女乃在炕上喊道,「你們在哪里?女敕都走了?」
「傻小子,女乃女乃喊我們了。」
「航哥,這里太冷了,女乃女乃在這里不方便,我們還是把女乃女乃接到我家去吧。雪地有點滑,但是我們兩個人在,應該沒問題。」
「好,我也是這麼想的。只是…」李航說了一半,沒有說下去。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航哥,我們倆去養殖場里住,那邊可以住人了,有爐子,有煤,雖然在海邊一點都不冷。」
「好,听你安排,只是你家的養殖場不是跟張志家有合作嘛?他也會過去吧。」李航問道。
「他來不來,跟我們有什麼關系嘛?」張小偉對著李航笑了一下,挽著李航的胳膊走到了屋里。
「女乃女乃,吃完飯,我帶你去我家好不好?」張小偉打了一盆熱水,潤了一條毛巾,細心的給女乃女乃擦臉。
「我,我不去,你媽不願意見我,她會罵我。」女乃女乃低著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沒事,不是有孫子在這給你撐腰嘛,她不會罵你的。」
張小偉不由分說,給女乃女乃船上了鞋子,跟李航攙著女乃女乃走出了家門。
「小偉啊,你對小志說聲謝謝,這幾天一直都是他來給我燒火暖和炕,給我送水,還給我送柴送草。還經常給我帶點吃的,不然我肯定就凍死了。他真的是個好孩子,比親孫子還孝順。」走在路上,女乃女乃一直絮叨著張志的種種好處。
「好,女乃女乃,我會謝謝他的。」張小偉輕聲說道。
三個人走到張小偉家屋後的時候,家里的小黑就開始叫,偉媽聞聲走了出來,笑意盈面出來的,看到張小偉跟李航攙扶著女乃女乃,臉色頓時變了。只听到她尖銳地喊道︰「你們把這個髒婆子帶回來干嘛!快把她送回去,只要我在這,就不讓她進這個門。」
張小偉能清晰的感覺到女乃女乃的身體在渾身發抖。
張小偉看到他的爸爸也跟著出來,站在門口,臉色鐵青,听到偉媽那尖酸刻薄的話語,大步走到偉媽身前,狠狠的給偉媽一個耳刮子。
聲音清脆響亮,張小偉一下子懵了。
作者有話要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