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助塔檐,司徒郁向上縱了四次,最後穩穩地落在塔頂。
牧謠向下一瞧,腳下是塔的第七層,回廊極窄,勉強夠兩個人貼身而過。
司徒郁帶著她輕輕一躍,入了回廊。
背後是連綿的大山,正對的方向則是寺廟的正門。此時,日已西斜,但在金色光芒籠罩下的「七仙寺」,仍是香火旺盛。
牧謠被他點了穴道,動彈不得,但是臉上的表情卻很不自在。
司徒郁以極快的手法為她解了穴,伸手向塔內石壁上模去,在一塊略為凸起的磚塊處停下,手指緊摳磚沿,用力取下兩塊青磚,里面竟是兩壇子酒,酒壇比外面常見的要精致些,想來里面的酒定不會差。
牧謠看見酒壇,眼楮一亮,本來還有些不爽的心情也被拋在腦後,立馬激動問道︰「是什麼好酒?竟用如此精致的酒壇封存?」
司徒郁取出酒來,回頭見她那副嘴饞的模樣,也一改之前的冷肅,忍不住嘴角微勾,得意地道︰「自然是好酒!」
「若是好酒,我便不怪你這番唐突的舉動,否則……」
「否則如何?」他托起其中的一只酒壇,欺身向前,傲慢地問道。
「……」她恨恨地瞪眼看著他,還真不知道該拿他如何!
「如何?不敢說?」他戲謔地回看著她。
「不!是…還沒想好,不過這筆賬我會先記下,總有機會討回!」牧謠小臉微揚,不甘示弱。
「你不會有機會的!我保證你沒喝過比這更好喝的酒!」司徒郁邊說邊用小刀挑開泥封的壇口。
牧謠正欲取笑他大夸海口,忽覺一陣濃郁的香氣撲鼻而來,她趕緊深吸一口,不禁大聲贊道︰「果然非同一般!」說罷,彎腰提起另一壇。
「你就這樣喝?」司徒郁見她飛快地取下簪,挑開封口,就往嘴里灌去。一番動作自然流暢,熟練無比,絲毫沒有閨閣女子的樣子。
牧謠停下手中的動作,反問道︰「不是一人一壇嗎?你別說舍不得啊!若真舍不得,你的那壇就留著不要喝了,但是這壇歸我了,算是你未經同意帶我上塔的補償!」她邊說,邊提起酒壇嘴里倒。
這樣的動作本來是極粗魯的,但她做起來卻無半分不雅,反倒顯得豪爽恣意,並且倒出來的酒一滴未灑地全入了她的嘴。
這等喝酒的技巧,怕不是一兩日練就。
「舍得!當然舍得!只是喝醉了我不負責送你回去!」司徒郁現,找她喝酒算是找對人了。
「這酒果然好喝!只是不知道叫什麼名字?」牧謠滿意地咂咂嘴。
「這酒叫‘霸王醉’!如何?是不是你所喝過的最好喝的酒?」司徒郁也如她般,舉壇倒酒入口。
這酒雖然不錯,但還不算是最好。她喝過最好喝的酒,是她與雪影所釀的「浴雪仙釀」,只是出了浴雪山就喝不到了。
想到浴雪山,她輕嘆一口氣,不知道臭老頭兒他們是否一切安好,若他知道自己已打著主意嫁人了,會不會拉著她吹胡子瞪眼?還會不會抱著她寵溺地嚷嚷︰「我家謠兒不是一般男子配得上的,若要嫁人,定要先過了我這關!」
想到那臭老頭兒,明明一把歲數了,性子卻跟個小孩似的,就沒見他對什麼事正經過。每次她闖了禍,他都會嚷嚷著要教訓她,沒有一次巴掌是落在她身上的,全讓雪影擔了過……
「在想什麼,這麼入神?」
「我在想,這酒雖好,但太過烈性!」幾口酒下肚,身子已有些熱乎乎的。
「哈哈!此酒乃本王親自釀造,要的就是這烈性!」
「你釀的?!」
「不信?!」
「不信!除非你還能拿出幾壇。」既然是他釀的,還不趁機訛他幾壇。
「別想了,這酒當初一共釀了十壇,回京時只剩下六壇,如今除了這兩壇,余下也僅兩壇而已。」這女人還真是個酒蟲。
「還有兩壇!那說什麼也得再分我一壇吧!」牧謠看著自己手里已去半壇子的酒,有些舍不得喝了。
「分?不行!若真想喝,明年的今日再陪我上塔來!」司徒郁背靠著石壁,仰頭猛灌了幾口。
這幾年總是一個人來此,一個人喝酒,一個人看風景,一個人想著往事……
牧謠見他臉上又現出淒然的神情,想來今日對他來說有著特別的意義吧!
她裝作沒看見,向外挪了半步,緊靠著欄桿,四下里望去。
「啊!快看!這麼多的桃花!」牧謠激動地喊起來。
陽光下,微風過處,花枝搖曳,花如雨下。
遠遠看去,整個東坡花草鮮美,落英繽紛。
「千桃山最多的便是桃花,有什麼好奇怪的?你看這‘七仙寺’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卻有一大半是沖著這桃花來的。」她的一聲驚呼打破了沉悶,他從石壁上立起身來,站在她身旁,也看向那片盛開正旺的桃林。
「這片桃林是當年身為皇子的順天帝為傾心于他的女子所栽。他曾說,這千樹桃花就是他的心,每片紛落的花瓣都是他對她的相思……」他自顧地講起了故事,牧謠歪著腦袋津津有味地听著。
「女子信了,嫁給了他。只為了能與他日日相見,不用再相思,只為了她的家族能幫他走上那萬人之巔。
此後每年,女子都會在這七仙塔中賞這桃花美景,那是獨屬于她一個人的風景,直到後來的某一天,她終于明白,這一切不過一場美麗的桃花夢……那個種樹的男子,用桃花困住了她一生的感情,是她不後悔。臨死前她說,在桃花樹下與他訂下終生,是她這一生中最美好的回憶……」
見他神色淒然,牧謠大概也能猜到幾分,這故事中男女主角是他的父皇母後吧。自古帝王多薄情,倒是惜了這麼美好的女子。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真是個淒美的故事!」牧謠輕嘆一聲,「都將女子比作花,誰又曾想,花兒謝了,明年終歸還會再開,女子一生最美好年華只有一次,付出了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司徒郁轉頭看著她,小小女子說起情愛來倒一板一眼的。
「從來沒有這樣賞過桃花,雖然聞不著模不到,卻能將所有風景盡收眼底!」為了打破這種壓抑的氣氛,牧謠輕松一笑,伸展雙臂揮舞著。
「千桃山所有的美景都在這‘七仙塔’中!」在她的帶動下,司徒郁也收了自己郁郁的心情。
「千桃山還有什麼美景?」
「‘七仙戀紅塵,飛龍下九天,莫為夕顏駐,桃色暖人間’這是市井里流傳的一首詩,講的便是這千桃山的四大景觀。七仙塔、飛龍瀑布、千樹桃花你都已看過了,這夕顏你很快也能看到。」
「看來今日真是不虛此行!既有美酒又有美景,來!咱們再喝!」說罷,將兩只酒壇一踫,又狼吞了幾口。
兩人一邊賞著美景,一邊喝酒閑談。不論朝政,不談陰謀詭計,天上地下,奇聞異事,想到哪兒說到哪兒。
牧謠雖自幼呆在浴雪山,但只要負責采買的祈叔一回來,她就會纏著他講那些有趣的見聞,那些听來的故事經過她一番修飾,說出來就跟親眼見過似的。說到有趣之處,二人笑得前仰後合,似乎之前在夕顏亭中的一切根本就沒生過。
牧謠現斂去威嚴冷厲的司徒郁,其實也沒那麼難以靠近。不知不覺中,她覺得自己有些醉了,但興致似乎更高了。
司徒郁看著微醺的她,白瓷般的小臉上,微微泛著紅暈,黑亮的雙眼透著一絲迷蒙,那種不設防的嬌憨竟有些讓人著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