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是——
北宮烈?
光武帝北宮烈?
怎麼會?
這是裴家的馬車!
裴雲默的馬車里怎會坐著北宮烈?按理說他和北宮烈之間是不該有所交集的。『**言*情**』
「你——」展歡顏的腦中迅速閃過一個念頭,幾乎月兌口就要對駕車的小廝喊停。
對面的男子卻是恍若瞬間已經洞穿她的心思,頭也沒抬的淡淡問了句︰「要放你下車嗎?」
他的聲音算不得有多冷漠,單就這樣平平無奇的語氣也是叫展歡顏的頭皮緊。
不過他這句話倒也適時的提醒了展歡顏,北宮馳人還在後面,她如果下了車指不定還要糾纏到什麼時候去。
展歡顏猶豫了一下,強作鎮定的對他略一頷,拘謹道︰「打擾了!」
「無礙!」男人淡淡的應了聲。
他的手里正在翻閱一本書,視線一直都沒有往展歡顏這邊移,神情淺淡叫人看不出情緒。
旁邊的琦花不明所以,因為之前听那小廝提過裴家二少爺的名頭便直覺得以為車里這人就是裴雲默,忙是恭敬的行禮,「奴婢見過表少爺!」
听了琦花的話,北宮烈卻是模稜兩可的「唔」了一聲,便算是承認了這個身份了。
展歡顏被噎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神情戒備的看著對面安坐看書的男子。
今日北宮烈只穿了一身普通的緋色錦袍,袍子的款式簡單,墨用一根碧玉簪束起,他的容貌原是極為出色的,只是周身的氣場太強,哪怕是現在只以一個普通人的裝束坐在那里,展歡顏也覺得這車廂里的氣氛被他壓制的幾乎叫人喘不過氣來。
對于北宮烈其人,展歡顏的了解不深,因為這人絕大多數時候都不苟言笑板著一張臉,展歡顏從心底對他就有幾分畏懼,前世隔三差五的在宮里的宴會上打一個照面,她的目光甚至都不敢在這男人身上多留。
再加上前世畢竟是她和北宮馳聯手算計了他,所以在面對這個男人的時候她本能的就有幾分心虛。
展歡顏如坐針氈。
前世,北宮烈算做是他的大伯哥,雖然雙方不對盤,必要的時候還是要見面的,她自然一眼就能認出他來。
可是今世,她只是一個剛從莊子上回京的侯府小姐,怎麼可能認得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
不過既然北宮烈很配合的借用了裴雲默的身份,對她來說也是好事,好歹是自家表親,總好過叫人知道她和一個陌生男子同處于一輛馬車上。
她拿不準北宮烈會出現在這里的原因甚至于意圖,自然也不能問,心里惴惴之余便自覺的斂了眼楮不和對方接觸。
兩人之間的態度十分客氣且疏離,琦花覺得奇怪,但是主子的事她也不敢過問,便也垂著眼楮安靜的坐著。
因為北宮烈的意外出現,展歡顏掩面的輕紗便一直沒有取下來,剛好可以幫著掩飾她怎麼都鎮定不下來的表情,她現在腦子里亂糟糟的,也沒心思去想別的,只盼著快點到地方好趕緊的從這熬人的狹小空間里月兌身。『**言*情**』
馬車里的氣氛安靜的近乎詭異,兩人都沒再吭聲。
不知道為什麼,琦花心里總有種毛毛的感覺,忍了半天,終于有些按耐不住的試著抬頭看了展歡顏一眼,這一看不打緊,卻是赫然現展歡顏的臉色白,額頭上全是冷汗,不知不覺間已經把臉上面紗都濡濕了。
「大小姐?您怎麼了?怎麼流了這麼多汗?」琦花嚇壞了,驚叫一聲爬過去一把抓住展歡顏的手,緊跟著又是渾身一抖——
展歡顏的手上也是冰涼一片,甚是駭人。
琦花一下子就哭了出來。
展歡顏皺眉,睜開眼楮不悅說道︰「我沒事。」
她的語氣平靜和往常無異,可是如果仔細分辨卻能覺出幾分隱忍至深的味道來。
北宮烈的眉頭不易察覺的微微一動,終于從書本上抬頭看過來一眼。
他的眸色很深,和前世的時候一樣,永遠都給人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叫人看不出心思。
展歡顏感覺到他的視線,心頭頓時又是一緊,接過琦花手里的帕子拭了拭額上汗珠,道︰「就是剛才走的急了出了點汗,沒什麼事,別一驚一乍的。」
「可是——小姐您的手好冷,剛才那會兒還好好的,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琦花將信將疑,握著她冰冷的手指,心里怕的厲害。
如果大小姐會有什麼閃失,她就得吃不了兜著走。
北宮烈的目光落在展歡顏的側臉上,眼中略有幾分探尋的意味。
就在這一來一去之間,外面車輪不知道是撞到了什麼突然顛簸了一下,琦花的身子往旁邊一歪,手撐下去剛壓到展歡顏所在一邊的腳踝上。
展歡顏悶哼一聲,額上瞬時又有豆大的汗珠滾了下來。
事出突然,這一次哪怕是極力忍著,她臉上也再控制不住的露出痛苦之色。
「大小姐!」琦花驚叫一聲,手足無措的瞪大了眼,反應過來就要去扯開她鋪在旁邊的裙擺查看,「是不是奴婢壓傷您了?我——我不是故意的!」
「別緊張,不關你的事,是我剛才不小心扭了一下,沒什麼事!」展歡顏咬牙擋開她的手。
她能感覺到旁邊北宮烈的視線,那種感覺讓她如芒在背。
因為前世種種,她的心里對這個男人存了一種本能的戒備心理,這個時候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的腳是那會兒在飾店門口被北宮雪洛撞到的時候就扭傷了的,當時為了不在北宮馳面前示弱她便忍著沒有聲張,原本想要等回了侯府再找大夫來看的,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倒霉,居然就給她遇到北宮烈了。
她一路上都極力的忍著沒吭聲,這會兒被琦花壓了一下就更是疼的厲害,想裝都裝不下去了。
琦花看她滿頭大汗的樣子,慌亂之余眼淚不住的掉,「那怎麼辦?大小姐您別嚇我,您可千萬不能有事啊!」
展歡顏還想看開導她,可腳踝那里實在是疼的厲害,她只能死命的咬牙忍著,實在顧不上。
北宮烈隔著桌子看過來。
展歡顏的臉上遮了面紗看不到全部的表情,只能看到她眉頭深蹙的閉著眼,眉心那里幾乎擰成了層層疊疊的疙瘩,明明是痛到極致的模樣,可是除了剛才那一聲悶哼之外她卻再沒吭過一聲。
這女子,初次見她的時候只是覺得頗有幾分機警,沒想到區區一個養在閨閣的小姐,竟會是這樣堅韌要強的個性。
琦花手忙腳亂,再也顧不得許多的取下展歡顏的面紗,拿帕子不住的給她擦著額上冒出來的冷汗。
此時展歡顏的臉上已經血色全無,蒼白的可怕,因為咬牙忍的久了,她腮邊的肌肉都有幾分僵硬了起來。
大量的汗水匯聚成股攀爬著從她耳後滑落,順著白皙如玉的脖子跌入層層疊疊的衣衫里頭。
北宮烈看在眼里,目光不覺的微微一深。
隨後他便飛快的移開視線,放下手中書本挪了過來。
「我看看!」他道,伸手便要去拉展歡顏的小腿。
琦花心里著急,再加上以為兩人是表親便沒有多想。
展歡顏疼的腦子里混混沌沌的,但是這個聲音還是叫她異常警醒,她猛地睜開眼去攔他的手,「不用,我回府里再找大夫就好!」
北宮烈看她一眼。
女子的眼眸氤氳了一層水汽,神色有些迷離,語氣間卻是十分強硬的拒絕。
他只將這理解為一個閨閣小姐在陌生男子面前的矜持,卻是不容她拒絕已經拉過她藏在裙擺下面的右腳。
展歡顏的力氣哪里敵得過他,掙扎的力氣也無異于螳臂當車。
北宮烈半跪在她面前,神色自若的便要去月兌她的鞋襪。
展歡顏心里一慌,連忙出聲拒絕,「別——」
北宮烈卻置若罔聞,已經動作利落的將她的鞋襪月兌掉。
女子的腳板不寬,腳型生的十分秀氣,皮膚很白,能夠清楚的看到下面青色的血管脈絡,映襯之下更叫人覺得那膚色白的近乎通透。腳趾頭顆顆圓潤,像是色澤上好的珠貝一般,雖然不加修飾卻隱隱透著瑩潤的微光。腳踝縴細,上面掛一串很細的銀質腳鏈,綴以三枚翠玉雕刻的綠豆大小的吊鐘花形狀的小玩意兒。
北宮烈微微一愣,心頭似是突然一熱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隨後他便馬上收攝心神移開目光去查看她的腳踝內側。
那里的皮膚紅了一片,並且腫的老高。
因為扭傷,展歡顏腳上的皮膚有些燒熱。
北宮烈的指尖微涼,再加上對方是個男人,展歡顏下意識的往後縮了一下腳。
「我只是扭了一下,等一會兒回府找大夫拿些藥酒擦了就好。」展歡顏羞憤又尷尬,若不是臉色疼的白,這會兒只怕臉皮都要燒透了。
北宮烈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不待展歡顏察覺已經恢復如初。
他的手指卡在她腳踝的關節處,把握著力度試著捏了捏她皮下筋骨,最後聲音淡淡的說道︰「是月兌臼了!」
「啊?怎麼會這樣?不是說只是扭了一下嗎?」琦花六神無主的攪著手里帕子,「那得趕快找大夫給小姐接回來啊,若是晚了,可是要留下後患的。」
展歡顏本來也只當是崴了腳,卻不想竟然這麼嚴重。
主僕兩個俱是一愣。
北宮烈卻沒吭聲,轉身去旁邊的小櫃子里翻騰了一陣,找出一個小瓷瓶來放在桌子上。
高門大戶家里的馬車,里面布置的設施都比較齊全,不想裴雲默這車上居然還給他找出跌打酒來。
展歡顏似是有些猜到了他的意圖,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拒絕,北宮烈卻沒容她出聲已經聲音冷淡的再次開口道︰「忍著點!」
月兌臼是可大可小的,耽誤不得。
展歡顏略一遲疑便咬牙點頭——
她沒必要跟自己過不去。
北宮烈的手指卡在她腳踝的傷處在尋找精確的位置,他每踫一下她都疼的兩眼暈。
「小姐您忍一忍,沒事的!不會有事的!」琦花在旁邊捏著帕子不住的給她擦汗。
北宮烈找好了位置,要動手的時候突然抬頭看了她一眼。
展歡顏兩手抓著座下軟毯的邊緣,肩膀僵硬,自然是緊張的很。
北宮烈的目光從她臉上掃過,瞧見她已經咬出一拍牙印的下唇視線突然微微一凝,然後從懷里掏出一方素色的帕子遞過去,「咬著這個吧,忍一下就好!」
展歡顏自己的帕子是絲質的,薄薄的一片兒根本用不上。
這個時候也容不得她拒絕了。
琦花取了帕子疊起來給她咬在齒間,北宮烈重新找準了位置,兩手力道精準的稍稍一掰。
嚓一聲細微的脆響。
展歡顏的腦子嗡的一下瞬間空了,疼的險些暈死過去,緩了半天才順過氣來,靠在車廂上大口大口的喘氣。
「可以了嗎?」琦花看著她仍舊紅腫的腳踝,詢問道。
「嗯!」北宮烈點頭,指了指桌上的藥酒,「先用這個揉勻了給她按一按傷處,回頭再找大夫瞧吧!」
「謝謝表少爺!謝謝表少爺!」琦花感激的連連道謝。
北宮烈轉身已經退回桌子後面撿起書本繼續翻看。
展歡顏靠在車廂上神色復雜的看了他一眼,突然覺得眼前的事情很荒唐。
她跟北宮烈雖然一直沒有正面交鋒,但是上輩子算是斗的你死我活的生死冤家了,且不說他今天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輛車上,只就從他方才居然紆尊降貴替她接骨的事上來說,都讓人覺得像是做了一場大夢一樣。
可是——
他今天到底是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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