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歡顏本想推開他,但想想也是徒勞,便猶豫著放棄了抵抗。
她也不知道自己對這個男人是存了一種怎樣的心理,心里雖然有著戒備,卻莫名的並不排斥他屢次的接近,十分的矛盾費琢磨。
這一個吻,不輕不重,似乎是帶了點纏綿悱惻的溫柔。
北宮烈也沒做的太過分,只是執著的擒住她的唇瓣,舌尖掃過細細的描摹,一點一點在她唇上印染上他的味道。
展歡顏不應和也沒拒絕,直到他品嘗的心滿意足了自主退開。
見她神思恍惚的不言不語,北宮烈不禁奇怪,唇瓣抵在她的額頭上輕聲道,「今天這是怎麼了?有心事?」
「沒!」展歡顏下意識的回,稍稍往旁邊別過頭去,避開他的唇,「時候不早了,若是讓人知道我在宮中滯留,恐怕不妥。陛下若是沒有別的事,我就先走一步了。」
言罷,就徑自推開北宮烈的胸膛,往旁邊挪了兩步整理衣物。
北宮烈看著她的動作,突然覺得眼前這女子會給他一種若即若離的恍惚感,走神了一瞬,他突然開口道︰「剛才在萬壽宮,朕——」
其實他當時有過一時的沖動要站出來替她解圍的,不過最後理智戰勝了情緒,給壓下了——
如果他出面,單太後定會立刻警覺,若是讓單太後察覺展歡顏和他站在了一起,對展歡顏來說就是滅頂之災。
所以,他不能動!
「我明白!」展歡顏道,未等他說完已經接過他的話茬,「是我該謝謝陛下替我解圍的,否則這會兒只怕我還在那里跪著呢。」
整理好衣物,她就不再逗留,神色自若的對北宮烈屈膝一禮,轉身出了亭子。
其實她心里已經隱約的有了一種感覺——
今天北宮烈會那麼巧去了萬壽宮,八成是因為她的,否則他如果只是為了見單太後的話,什麼時候不行,何必非要趕在這個節骨眼上?
本來展歡顏也只是想著讓單太後出了這口氣,對方才能對她暫時消除芥蒂,可北宮烈這麼好的一個靠山送上門,她也就沒有拒之門外委屈自己的道理,于是當機立斷,利用他月兌身了。
而至于北宮烈要替她解圍的原因——
她拒絕自己去繼續深究。
北宮烈沒有攔她,只就負手立在亭子里,目送她的背影逐漸走遠,直至最後隱沒在林蔭小路的盡頭消失不見。
陸行從後面走過來,神色之間帶了幾分鮮有的憂慮,遲疑著開口道,「皇上,就算這一次形勢所迫,梁王必須對展家妥協,可是照他的心性,遲早都不會放過展家的,覆巢之下無完卵,到時候展大小姐的處境也不容樂觀。」
以北宮馳的心胸,會把展歡雪的作為記在展培甚至整個展家的頭上都不為過。
北宮烈從遠處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沉吟道,「那你覺得朕該怎麼做?」
陸行一愣,半天沒有反應過來,只是用一種一半驚慌一半恐懼的神情看著他。
北宮烈的手掌在他肩上按了一下,錯肩走過去的時候便是緩緩的牽動唇角露出一個笑容,道︰「朕不怕這天下的悠悠眾口,而史官手下的那支筆要如何運作也全都會由勝利者說了算,她現時或是將來的身份如何,這些都沒什麼妨礙,只是——」
連陸行都看出來了,他的確是對展歡顏感興趣,並且有意將人留在身邊,可是他卻遲遲沒有表明態度,也沒有這樣做。
陸行以前以為他是不想落人口實,此時聞言就更加不解。
不過北宮烈的私事他也不好過問,思忖再三只就隱晦提到,「太後將她的佷女接進宮來了,這是個極其不妙的訊號,其實如果皇上心里已經定了主意,不如就盡快促成此事,趁著忠勇侯府還在,展大小姐的身份也名正言順,正好——也可以借此斷了太後的念頭。」
北宮烈的目光一沉,臉上神色也不覺得帶了幾分凜冽,警告性的冷冷一瞥。
陸行一驚,連忙告罪道,「屬下失言,不該亂出主意。」
他是真的不明白,自己的這個主子一向都是殺伐決斷,手腕強硬,可是如今到了展歡顏的事情上卻變得優柔寡斷了起來,著實不合他的個性。
展歡顏主僕三人出了宮。
坐在回去的馬車上,藍湄因為窺見了不該看的事,神色之間一直都略帶幾分尷尬。
展歡顏知道她是為什麼,卻也不點破,只就神色自如的看著窗外的風景。
墨雪倒了杯水遞過去,道︰「之前在日頭底下曬了半天,小姐先喝口水去去暑氣吧。」
「嗯!」展歡顏接了,捧著杯子慢慢的喝。
墨雪又轉身去旁邊的櫃子里翻出一盒藥膏,爬過去,道︰「這藥膏對治療外傷有奇效,奴婢幫小姐抹一點吧!」
展歡顏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就抬手模了下自己的唇,再想到北宮烈之前的舉動便有些哭笑不得。
「小姐?」墨雪見她失神,就又喚了一聲。
「哦!」展歡顏回過神來,接過那藥膏在手,「我自己來。」
說著就抹了一點半透明的藥膏涂了。
墨雪收拾好了東西,展歡顏突然想起了什麼,就看向她道,「據說所知,太後的個性是極為喜歡安靜的,怎麼會突然想起要接自己的娘家佷女進宮伴駕了?」
上一世的時候單語喬並沒有出現,沒理由現在會突然蹦出來,一定是單太後母子又有什麼新的企圖。
墨雪並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目光閃躲的先打量了一遍她的臉色才猶豫著開口道,「皇後一直沒有立後或者納妃的打算。」
一個不算是回答的回答,內里玄機便見分曉。
展歡顏反應了一下,墨雪本來是繃緊了心弦等著寬慰她的,不想卻見展歡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道,「也真是難為太後這個做人繼母的了。」
先是展歡雪,現在又拉出個單語喬,這母子兩個的花樣果然是層出不窮,還是不肯死心。
只是不知道相較于當初壓在展歡雪身上的寶,單太後這一次又想拿單語喬來出什麼藥而蛾子。
不過麼——
那單語喬的頭腦和展歡雪比起來,真是不妨多讓。
墨雪和藍湄互相對望一眼,對她的反應都大為意外,試著開口道,「小姐,這只是太後單方面的意思,皇上那里並沒有——」
「我知道。」展歡顏道,打斷她的話。
她是真的沒有多想,而在墨雪和藍湄看來,不誤會卻是不可能的,回去的路上兩人愈發的小心翼翼。
這邊展歡顏才剛回到忠勇侯府,還沒來得及去老夫人處回稟進宮入宮的情況,就有下人來報,說是單太後賜婚的懿旨到了。
對象肯定是展歡雪的,不過太後降旨,卻必須得要全家人一起前往。
因為來人是江海,所以就連江氏也鄭重其事的換了朝服被請出來。
展歡雪回府以後就被送回了听雪樓,本來還一直惴惴不安,恐怕老夫人會找上門來秋後算賬,突然听到宮里來人傳旨的消息整個人都輕飄飄的,一直到了大門口都還有點做夢一樣不切實際的感覺。
江海宣讀了聖旨,在听到單太後給自己的名分不過是個側妃的時候,展歡雪第一時間就已經尖叫出聲︰「怎麼會是側妃?」
她一骨碌爬起來,直接撲過去拽住江海的手,急切道,「舅舅,你是不是看錯了?怎麼不是正妃,是側妃?」
她是武安侯府嫡出的小姐,北宮馳對她又分明有情,既然要賜婚,就理所應當是許以正妃的頭餃的。
這個疑問,同樣也是老夫人和江氏等人的心頭大石,除了展歡顏,所有人本來都的抱著期待來的,這樣的結果下來,沒有落差是不可能的。
看到展歡雪這樣上不得台面的模樣,江海就尖著嗓子斥道,「放肆,還不跪下接旨?」
展歡雪被他的疾言厲色嚇了一跳,江氏連忙膝行過去,拽著展歡雪重新跪下,示意她接了聖旨。
展歡雪委委屈屈的捧著聖旨謝了恩,眼中有淚泫然欲泣。
其實以她之前的處境,如今能得一個梁王側妃的位份已經算是苦盡甘來,可就是因為期待太高,這會兒反而沒有多少欣喜了。
老夫人和展培心里也是各自失望,但也還是不得不做做樣子,賠笑對江海道,「江總管辛苦,請去廳中奉茶吧。」
「不了,咱家還有差事要辦,就不留了。」江海道。
「哥哥,我送你。」江氏連忙道,她是有一肚子的疑問要等江海解惑,所以不等江海答應就已經跟了出去。
老夫人和展培也需要她去探底,都沒說什麼。
江氏送江海出了門,揮退了江海的身邊人就焦躁不安的問道,「哥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知道雪兒在這件事是處了弱勢,您難道也沒幫著疏通一下嗎?」
江海對自己這個短視的妹妹異想天開的想法早就習以為常,見狀也沒什麼好臉色,直接道,「若不是咱家給你們疏通,你以為這個側妃的位置就是好得的?」
江氏大驚,面色惶恐道,「這——這是什麼意思?」
「雪丫頭當眾鬧了那麼一出,你們自以為聰明,怎麼就不想這卻是明晃晃的打了梁王殿下的臉?」江海道,對這兩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女人是大為光火,「逼著梁王殿下娶她?你們母女兩個當真是好大的本事,好大的能耐!」
江氏聞言,就是腿一軟,一個趔趄險些倒下去,六神無主道,「哥哥你是意思是——你是說——」
這就是說北宮馳這是恨上了他們了?如果真是這樣,展歡雪就算嫁過去能得什麼好?她還指望著借展歡雪出嫁的事情來翻身呢。
江氏越想越害怕,忙不迭一把抓住江海的手,道,「哥哥,你可是我和雪兒唯一的指靠了,您一定要在太後娘娘面前替雪兒周旋一二,消了梁王殿下的怒氣才好。」
「知道了。」江海不耐煩道,「咱家還有事要辦,你對那丫頭最好是多些管束,否則將來到了梁王府,也有的她的苦頭吃。」
江氏心中狐疑,總覺得他是話里有話,還想再追問的時候江海已經沒了耐性多留,上車離開了。
江氏一個人站在大門口,心里七上八下,有些渾渾噩噩的,反應了好半天才勉強穩定心神。
轉身,卻見展歡顏正含笑站在門廊底下的台階上含笑看著她。
江氏臉色立刻就沉了下來道,「你陰陽怪氣的站在這里做什麼?」
說完就錯過展歡顏身邊要進門,並且為了挑釁,錯肩而過的時候還狠狠撞了一下展歡顏的肩膀。
展歡顏也不惱怒,只就看著江海馬車離開的方向自顧慢慢說道,「江總管走的這麼急,你就不好奇他這是去做什麼的?」
江氏本來不想與她多言,此時腳下步子卻忍不住的收住,戒備道,「你有話就說,別在我的面前裝神弄鬼。」
展歡顏莞爾,終于側目看了她一眼,微笑道,「就說你是小門小戶出來的,不懂得勛貴之家的規矩,這麼多年了,竟還是沒有絲毫的長進。你難道不知道,在大夏國的貴族之中從來都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男子在娶正妻之前,為了以示對未來妻子的尊重,是不會正式納妾的嗎?」
誠然,陪房丫頭不算在妾室一列。
江氏腦中嗡的一下,嘴巴張了幾次也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你是說——你是說——」
「梁王要娶側妃,自然也要同時定下來正妃的。」展歡顏道,「不過據我推斷,他如今是沒心思單獨替你那寶貝女兒擺一次酒席的,估模著倒是有可能是和正妃的花轎同日進門,算起來表面上的排場至少是有了的,不是嗎?」
展歡雪不僅只是個側妃,上頭還馬上會有一個正妃壓著?再又得了北宮馳的記恨,以後的日子可想而知。
江氏的心里陣陣發涼,她雖然也想勸慰自己展歡顏這死丫頭是故意撒謊給她添堵的,心里卻已經信了她的說辭,不安道,「太後給梁王定的正妃是誰?」
展歡顏看她一眼,也不賣關子,只就紅唇微啟吐出兩個字︰「裴家!」
言罷就撇開她不管,轉身進了門。
等在不遠處的周媽媽連忙迎上來道,「大小姐,老夫人在錦華苑等著您過去呢、」
「嗯!」展歡顏點頭,「走吧!」「大小姐,老夫人心里正在不痛快呢。」見到四下無人,周媽媽隱晦的提了一句。
「嗯!」展歡顏微微一笑,從容往前走,跟著她一起進了錦華苑,進門的時候才發現展培也在這里。
老夫人靠在炕上,手里緩緩捻著佛珠,閉目養神。
展培則是很明顯的黑著一張臉,見到展歡顏進來,原來就不善的面色更是陰郁三分。
「見過父親。」展歡顏上前行禮,然後轉向老夫人道,「祖母,您找我?」
「嗯!」老夫人抬了下眼皮,指了指自己身邊的位置道,「你坐吧!」
展歡顏走過去,側身坐了,見到兩人都眼巴巴的看著自己,于是就自主的開口道,「祖母的面色不好,是因為太後娘娘賜婚的懿旨麼?」
「你這是明知故問!」還不等老夫人發話,展培已經怒氣沖沖的開口。
他霍的起身,氣急敗壞的指著展歡顏道,「你說,是不是你今天進宮的時候對太後說了什麼?是你記恨你妹妹,故意在太後面前挑撥了是不是?要不然怎麼會只賜了一個側妃下來?」
展歡顏是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展培居然會生出這樣的想法來,面對對方這樣理直氣壯的質問,她原本還覺得自己是該憤怒,可此時端的是半分脾氣也沒有了。
她抬眸直視展培的面孔,道,「在父親的心里,女兒就是這樣氣量狹小又卑劣的一個人嗎?」
她是氣量狹小,並且卑劣的手段也沒少用,可是還輪不到展培這樣的偽君子來質問。
展培見她頂嘴,更是怒火中燒。
老夫人見這父女兩個就要掐起來,連忙不悅的喝止道,「你做什麼這樣大呼小叫的?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
展歡顏對梁王妃的名頭沒什麼興趣她是知道的,可同時她更知道,展歡顏對江氏那兩母女的態度,雖然她沒有開口,但是在心里其實也是有著和展培一樣的疑慮的,懷疑是展歡顏進宮之後對單太後說了什麼才導致了這樣的結果。
對于老夫人的心思,展歡顏自然也是心中有數,只是在這侯府之內,她還不能同時把展培還有老夫人都一並得罪,必須要拿老夫人來掣肘展培。
老夫人坐直了身子,握住展歡顏的一只手道,「你父親是脾氣急躁了些,你別放在心上,只是太後娘娘的態度咱們拿捏不準,你今兒個進宮,可有瞧出個究竟來?」
展歡顏勉強扯出一個笑容,神情卻帶著不加掩飾的苦澀,直接看向展培道,「父親,您就算信不過女兒,難道您覺得您的女兒會有那樣大的影響力,能夠左右太後娘娘的決斷嗎?」
她雖未正面回答,但這一句話卻是立竿見影。
展培一愣,面色卻又緊跟著一僵,還是冷著聲音道,「你別顧左右而言他,還沒說呢,今兒個在宮里,可有發現什麼跡象?」
相對于展歡雪的前程,他此時更擔心的是單太後還有北宮馳對忠勇侯府的態度。
展歡顏垂下眼楮,不叫任何人看到她眼底的神色,只就短促的吐出兩個字︰「沒有!」
老夫人和展培互相對望一眼,都從對方的眼里看到了狐疑的神色。
「侯爺,老夫人,奴婢逾矩說句不該說的話。」老夫人待要追問,墨雪已經走上前來一步道,「二小姐自己用了不光彩的手段讓梁王殿下丟了臉,又間接的惹怒了太後,她自己平步青雲得了個側妃的身份,卻連累的我家小姐代她受過。今天我家小姐進宮受了委屈,是怕侯爺和老夫人擔心才忍著沒提,如今卻還要得侯爺這般猜疑和質問,侯爺這般厚此薄彼,就不怕小姐心寒嗎?」
名義上她是國公府送進來的丫頭,才不管展培是個什麼身份又是什麼人呢。
展培的面色漲紅,狐疑的上下打量起展歡顏來。
老夫人則是沉了臉,抓著展歡顏的手道,「怎麼回事?你受了委屈怎麼也不同祖母說?太後她——」
展歡顏是太後公然宣召入宮,如果這就給了展歡顏沒臉的話,那是不是也昭示了她對待忠勇侯府的態度?
老夫人的話到一半就忍不住的膽戰心驚。
「孫女無恙,不該讓祖母擔心!」展歡顏小聲道。
墨雪卻不答應,冷聲道,「我家小姐被太後責罰在烈日底下跪了兩個時辰,人都昏死過去了。」
「怎麼會這樣?」老夫人大驚失色。
「不知道。」墨雪道,語氣微涼又帶了鄙薄的怒意,「大小姐最是循規蹈矩的,平時待人的禮儀規矩還從不曾出錯,可是今日剛一進宮,還沒說上兩句話,太後娘娘就斥責說是展家教導出來的女兒不知進退罰了我家小姐。太後娘娘自是不會有錯,應當——」
單太後的不是沒人敢于編排,展歡顏也沒錯,那麼就只有一種可能——
單太後是因為展歡雪的事情而遷怒。
老夫人和展培的臉色都是變了又變,整個屋子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之中。
展歡顏的面色惱怒,這才出聲呵斥的了墨雪道,「不準沒規矩,在祖母面前胡說八道什麼?」
墨雪直挺挺的往地上一跪,卻沒改口,只道,「奴婢只是替小姐覺得委屈,沖撞了老夫人,老夫人要罰要打奴婢都無怨言。」
話都到了這個份上,老夫人還能如何?
「算了,這個丫頭也是個實心眼的。」老夫人嘆一口氣,又反復的握了一遍展歡顏的手道,「你的身子可有妨礙?傷著了沒有?」
說著就對墨雪和藍湄兩人吩咐道,「知道你們主子不舒服還不扶她回去歇著?周媽媽,你讓人去把古大夫叫到海棠苑去給大丫頭瞧瞧。」
展歡顏也懶得再和展培陽奉陰違,順勢起身告辭,「那孫女就先行告退了。」
展歡顏一走,老夫人就冷眼看向展培道,「這件事,你怎麼看?」
「按理說,太後娘娘她應該不是會為了這樣挾私報復隨便遷怒于人的。」展培思忖道。
單太後把持後宮十幾年,如果連這點忍耐力都沒有,就實在說不過去了。
老夫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彼此靜默相對著坐了一會兒,就見外面素雨急匆匆的走進來,面色不善道,「老夫人,侯爺,奴婢剛剛得到的消息,來了咱們府上之後江總管緊跟著又去裴家傳旨,太後懿旨已經冊封了裴家小姐為梁王正妃了,婚期就定在二小姐的同一日,下月十六。」
老夫人一下子懵了,頹然的坐回炕上。
展培的臉色則是沉如鍋底灰,腦中飛快的把整個事件過了一遍之後就狠狠的一掌拍在了桌子上,痛心疾首道︰「都是顏兒不爭氣,梁王這是擺明了態度要和齊國公府結親的,她當初若是應了,又豈會——唉!」
不僅僅是展歡顏,展歡雪也是個敗事有余的,可現在說什麼也晚了。
展歡顏帶著兩個丫頭回了海棠苑,一進門墨雪就自覺的跪了下去道,「剛才在錦華苑奴婢自作主張,請小姐責罰。」
展歡顏對墨雪的作為倒不覺得有何不妥,卻也沒叫起,只就含笑問道,「知道錯了你還做?這是料準了你的後台硬,我動不得你麼?」
墨雪的心頭一跳,連忙垂下頭去,「奴婢不敢!」
展歡顏笑了笑,接過藍湄遞來的茶水抿了一口,然後就擺擺手道,「起來吧!」
墨雪詫異的抬頭看過去,剛好對上展歡顏含笑的眸子。
「你是個聰明又有謀略的丫頭,我知道你的打算。」展歡顏道,「方才那樣的情況,的確是你能開口而我不能,既然你做的沒錯,我還計較你什麼?」
墨雪聞言,還是遲疑了一會兒才爬起來,忐忑的拿眼角的余光去打量展歡顏的臉色,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道,「小姐說過,要我們絕對遵從您的命令,今天——奴婢已經壞了規矩。」
展歡顏是個說一不二的人,按理說今天這樣的情況,哪怕她的出發點是好的,為了起到震懾作用,展歡顏也該小懲大誡給她些警告的,如今展歡顏這般和氣的態度著實讓墨雪兩人有些拿不準。
展歡顏但笑不語,只就含笑看了她一眼就岔開話題道,「我的膝蓋可能是腫了,你那不是有藥麼,去取來給我敷一敷吧,要不明日該下不來地了。」
「那藥膏落在馬車上了,奴婢這就去取。」墨雪道,趕忙快走了出去。
藍湄一直沉默的看著展歡顏臉上溫柔寧靜的笑容,這時候才走上前來試著開口道,「小姐,您可能是對主子有什麼誤會,當初主子點了奴婢和墨雪過來的時候就說過,一切都以——」
在這一點上她比墨雪的目光更犀利,看的出來展歡顏之所以沒動墨雪,是因為北宮烈的關系。她認為自己和墨雪都是北宮烈的人,哪怕是自作主張,里面都可能會有北宮烈默許的成分在里頭,所以輕易不動她們。
「我明白!」展歡顏卻是沒讓她說完已經出聲打斷。
她知道藍湄要說什麼,可不管北宮烈差遣這兩個丫頭過來的時候是怎麼吩咐的,這天底下依舊是他最大,只要墨雪和藍湄在沒有危及到自己的前提下,她都不會苛責兩人,這也是在北宮烈面前給自己留一線余地。
墨雪取了藥膏回來,給展歡顏細細的揉勻在傷處,歇了個把時辰,膝蓋上處的紅腫就散的差不多了。
展歡顏整理好衣物起身,道︰「陪我去趟听雪樓吧,二妹妹很快就要出嫁了,我們姐妹也是時候說說體己話了。」
展歡顏一行人去到听雪樓的時候,適逢趕上周媽媽也在。
老夫人是徹底不待見展歡雪了,自是不會親自露面,就只差遣了周媽媽過來。
展歡顏才進院子,就先听到樓里展歡雪躁怒的哭喊聲道,「我不听我不听,你出去!」
說著就是砰地一聲,瓷器碎裂。
一塊碎瓷渣從內室濺出來,落在展歡顏的腳邊,雖然沒什麼殺傷力,墨雪和藍湄也是齊齊的冷了臉。
「二小姐,老夫人是看在祖孫的情分上才吩咐老奴過來和您說這些的,您若還是這樣的拎不清楚,可就是自毀前程了。」周媽媽的語氣嚴厲,也不見多少恭維,硬邦邦道,「不管是正妃也好,側妃也罷,這門婚事都是太後降旨賜下的,您今日的作為若是被有心人士渲染出去,可就是大不敬之罪,到時候會怎樣,還需要老奴再與您說嗎?」
只要但凡傳出展歡雪對單太後作為不滿的風聲去,可想而知,就算單太後不收回賜婚的懿旨,展歡雪到了梁王府之後的日子也不會好過,就算突然傳出個暴斃的消息來都不足為奇。
展歡雪雖然沒什麼遠慮,但這點道理還是懂的,聞言就是心里一抖,不過氣不過卻是真的,把手邊的被子往地上使勁一拽,就使勁的捂住耳朵道,「我不听我不听,我什麼都不听!」
側妃是什麼?那就是妾!之前是江氏和展培答應了她,會拉下展歡顏扶她上位她才勉強答應去做展歡顏的陪嫁的,現在沒了展歡顏在前面擋路,憑什麼她還要給人做妾?
周媽媽對展歡雪這分不清形勢的鬧騰勁兒並沒有多少耐性——
試想一個與人暗度陳倉又珠胎暗結的小姐,如今能嫁出去已經是祖上積德了,她還有什麼資格在這里抱怨?
不過老夫人交代她的事她還是要辦的。
心里鄙夷,周媽媽面上卻是不顯,仍舊苦口婆心的勸道,「就算只是個側妃,可二小姐後頭還有侯爺給您撐著,二小姐現在該擔心的可不是這個,而是調理好身子好生備嫁,到時候早一步生下世子,還愁後頭沒您的好日子過?」
天大地大,子嗣最大,按理說展歡雪的出身也不低,如果能趕在正妃前面生了兒子,想要翻盤也不是不可能的。
展歡雪听著,忽而眼楮一亮。
的確,單太後賜婚的懿旨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她再不忿也沒有用,現在唯一可做的就是替將來多做打算。
周媽媽見她的神色松動,這才要松一口氣,就听守在門邊的素雲驚訝道,「大小姐,您怎麼來了?」
周媽媽循聲望去,展歡顏已經款步走了進來。
她穿了一身茶色的點花長裙,行走間繡鞋尖上的碎玉若隱若現,雖然身上的配飾不多,卻自有那麼一股子裊娜雅致的風采展露。
展歡雪見到她粉黛不施卻清麗月兌俗的臉龐,心里噌的就升起一股火氣,抓起桌上的一個茶盞就砸了過去︰「你給我滾出去!」
展歡顏沒動,甚至于臉上笑容都未減分毫。
墨雪的目色一寒,搶上前去一步,輕而易舉將那茶盞抓在手里。
展歡雪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楮,看著墨雪的眼神就跟見鬼一般。
周媽媽的眉頭皺了一下,就含笑對展歡顏施了一禮道,「大小姐怎麼突然過來了?」
「二妹妹不日就要出嫁了,我這個做姐姐的總不能坐視不理,過來和她說兩句體己話。」展歡顏道,「好像我來的不是時候,是不是耽誤了媽媽你的差事?」
「怎麼會?」周媽媽忙道,「奴婢就是奉命替老夫人來交代二小姐幾句話,這便要走了。既然大小姐您與二小姐有話要說,老奴就不打擾了。」
周媽媽說著就要往外走。
「媽媽不急著走。」展歡顏微笑側目,「我與二妹妹就說幾句話,也沒什麼見不得人的,媽媽你留下就是,回頭也好听听,我這話中可有錯處。」
周媽媽的心跳一滯,連聲道,「不敢不敢!」
展歡顏便不再理她,徑自進屋挑了張椅子坐下。
展歡雪是還想和她耍橫,可是一見到冷面神一樣杵在她身後的兩個婢女就再不敢妄動,只就眼神凶惡的盯著她道,「你來做什麼?看我的笑話麼?」
展歡顏笑笑,不慍不火的看著她,竟是——
從容不迫的點了頭。
「是啊!」展歡顏笑道,「這個時候了,我若說是來給你道喜的才是寒磣人呢。當然了,你我之間,也犯不著說那些場面話了,你說的對,我就是來看笑話的!」
「你——」展歡雪被她噎的險些一口氣背過去,噌的站了起來。
周媽媽和素雲都一起捏了把冷汗——
大小姐這是要做什麼?這個節骨眼生,可不能叫她火上澆油的再把展歡雪給帶歪了,這人她才剛剛勸住,展歡顏這可是明著要來拆她的台的。
「大——」周媽媽斂了口氣,就要上前勸阻,卻被墨雪一個凌厲的眼神制止。
展歡雪咬牙切齒道,「你別得意,就算側妃又怎麼樣?至少我是得償所願,還是名正言順嫁進了梁王府。現在沒能遂你的願將我遣送到莊子上,你是心里不痛快吧?」
展歡顏並不理會她的叫囂,只是含笑看著她,在她發泄完才語氣平靜的吐出一口氣道,「梁王正妃的人選,已經有著落了。」
展歡雪如遭雷擊,一下子沒能反應過來。
「大小姐!」周媽媽卻是急了,一個箭步上前想要掩飾什麼。
展歡雪的性子老夫人也知道,所以千叮嚀萬囑咐,這件事暫時不能叫她知道,否則還不知道要怎麼鬧呢,沒想到她是刻意糊弄過去了,卻被展歡顏給攪和了。
周媽媽的心里大急。
展歡雪回過神來,已經一個箭步沖過來,抓著她的手臂,眼楮血紅道,「她說的是不是真的?太後下旨賜婚了?正妃是誰?是誰?」
「這——」周媽媽被她掐的險些落下淚來,只能避重就輕的安撫道,「不管正妃是誰,還是老奴之前說的那句話,二小姐您放寬心,只要您能早一步誕下子嗣,還不是——」
然則話音未落,就听得展歡顏清冷平靜的聲音再度響起道︰「如果我說,她這輩子都無望誕下子嗣呢?」
周媽媽的心里一片冰涼,她愕然發現,今天這大小姐過來就是為著拆她的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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