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歡顏的心頭一顫,猛地抬頭朝她看去。
裴雲英眼底的光線柔和,雖然那一個溫和微笑的表情不變,展歡顏卻能明顯感覺到他問這話的時候心里必定存有的忐忑和緊張。
「顏兒,我的心意,想必你一直都知道的——」裴雲英道。
他的目光溫和柔軟,那般暖意洋洋的就像是她以往每次見他時候的一樣。
可是,她確乎是一直都只當他是親人的!
「表哥,我——」展歡顏的臉頰不覺飛上一抹局促的紅暈來,剛要開口說什麼,卻听得一人笑聲朗朗從旁邊的小徑上分花錯柳而來。
「二位這是在這里說什麼悄悄話呢?」
來人,是北宮馳!
兩人俱是神色一斂,展歡顏已經不動聲色的往後退了半步,拉開和裴雲英之間的距離。
裴雲英覺察到她這一點細微的動作,眼底突然有一抹幽暗的冷光一縱而逝——
不怪展歡顏,他明白,她這樣的拉開距離,只是為了不想不想讓自己招惹是非。
「二殿下不該是在花廳陪著王妃一起會客的嗎?怎麼會到這里來了?」暫時壓下心中惱怒的情緒,裴雲英開口,語氣還算客套,卻是明顯帶著幾分疏離。
北宮馳只做不察,款步走過來。
他先是看了裴雲英一眼,然後才是目光一轉落在展歡顏臉上,笑道︰「展大小姐不是說要去馬車上取東西嗎?怎麼走了這麼半天還在這里?莫不是迷路了?」
展歡顏斜睨他一眼,面不改色道︰「這里是裴府,又不是皇宮,臣女還不至于小家子至此,不過就是和表哥多日未見,說兩句體己話罷了!」
她的神色坦蕩,並不見什麼異樣。
北宮馳卻是分明看到兩人在這邊拉拉扯扯的樣子了,此時眼中便透出幾分陰霾之色。
展歡顏也知道和他之間掩飾太平無用,所以還不等他發難就馬上又是話鋒一轉道︰「怎的,二殿下有意見?」
北宮馳被他噎了一下,反而無話可說。
他的臉色陰了陰,冷笑道,「怎麼會?本王才懶得管你們的閑事,不過還是要提醒二位一句,這光天化日之下,哪怕你們是表親,也該是注意點分寸。雲英兄你是沒什麼,也總要顧及著展大小姐的名聲吧?要知道,捕風捉影這種事,自古有之,何況——」
他說著,突然頓了一下,再開口時語氣之中便又增幾分陰冷道︰「忠勇侯府和本王走的近,想要出名就更容易一些了!」
竟然是赤果果的威脅了?
裴雲英的臉一沉,剛要發作,展歡顏已經隔著袖子壓下他的手腕,仍是含笑看向北宮馳道︰「謝謝二殿下的提醒,臣女受教了,殿下說的對,這光天化日之下為免被人非議,咱們還是提早散了的好。」
言罷就又對裴雲英微微一笑道︰「表哥,我在此處身份尷尬,你也知道。本來過來也就只為了個思淼道聲恭喜,這會兒無事,我便先走了。」
裴雲英剛要點頭。
北宮馳卻是突然目色一厲,抬手將兩人一攔。
他的神色冷硬,目光都不帶絲毫的溫度,只是看著空氣里某個虛無的方向冷然道︰「既然遇上了,本王剛好有兩句要同你說,咱們換個地方吧!」
語氣強硬,而完全的不容拒絕。
「二殿下,您如今可是有婦之夫了,為了顏兒和您自己的名聲,還請您自重。」裴雲英冷聲道,也不再顧及什麼君臣的位份。
北宮馳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忽而玩味的勾了下唇角道︰「本王和展大小姐之間還有什麼需要忌諱的嗎?別人不知道,難道你雲英兄也不知道,當日本王上書請求賜婚的對象可就是你這位表妹,展大小姐!」
「二殿下,請您慎言!」裴雲英勃然變色,反握住展歡顏的手腕,手上剛一發力就要將他帶到身邊。
豈料北宮馳之前就因為展歡顏去拉他的袖子而舉得刺眼,目光一直膠著在兩人的手臂間,此時見狀也是當機立斷的一步上前,扣住了展歡顏另一邊的手腕。
「你做什麼?」裴雲英怒道,探手就要將北宮馳的手給拉開。
北宮馳冷冷一下,另一手橫臂一擋便將他含了殺意的一招強行迫開,道︰「本王不過是想要和展大小姐說兩句話,說完自然也就沒事了。」
「你放手,別以為你是皇子我便真的不敢動你!」裴雲英對他戒備至深,又知道他對展歡顏不懷好意,自是不肯相讓。
「你大可以試試看!」北宮馳也不過針鋒相對的反斥一句。
兩個人各自都動了真格的,誰也不肯想讓。
展歡顏站在中間,眉心已經擰成了疙瘩。
劍拔弩張之間,眼見著就要動手,卻听見遠處一片嘈雜的人聲往這邊逼近。
「不是說出來透透氣嗎?怎麼這就不見人了?」是裴思淼的聲音。
裴雲英松一口氣,但是抬眸卻見北宮馳竟然完全置若罔聞,絲毫也沒有放手的打算。
展歡顏心里的火氣一拱一拱的往上冒。
她雖是不在乎和北宮馳鬧的更僵一些,卻不想惹上什麼桃色是非,如今北宮馳才是新婚燕爾,他們夫妻妻妾之間要怎麼斗是他們的事,她可不想被無端的卷進來。
「二殿下,我知道你對我記恨之深,這輩子是別想在你的手底下討的了好了,現在我是無所謂,可是殿下你新婚燕爾,難道也不在乎于坊間再平添幾分笑料供人是非的嗎?」深吸一口氣,展歡顏道,語氣之中也不乏警告之意。
北宮馳是有些惱羞成怒的意思,但要在這個時候就弄一個民生掃地,他自是不想。
眼見著那邊裴思淼幾人的衣裙翩然已經歷歷在目,遲疑了一下,北宮馳終究還是松了手。
展歡顏心里暗暗松了口氣,飛快的整理好袖口。
轉眼,那邊裴思淼也到了。
她第一眼見到的人是北宮馳,隨後瞧見展歡顏就是臉色一變,月兌口道︰「你怎麼在這里?」
展歡顏听著這語氣,眉心就是下意識的一皺。「沒什麼,剛準備走了!」展歡顏微微一笑,徑自走過去,錯過北宮馳身邊的時候突然目光銳利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唇角笑容卻是依舊溫軟道,「二殿下好像是在這了院子里走岔了路,表妹怎麼沒陪著他一塊兒?」
北宮馳緊抿著嘴角不吭聲。
裴思淼的目光從兩人之間走過一遭,卻是難辨真偽。
裴雲英深吸一口氣,和她打了個招呼就快步兩步追上展歡顏。
展歡顏與他對視一眼,微微苦笑沒有說話。
兩人直接出門去了大門口。
展歡顏止了步子。
裴雲英負手而立,神色凝重的回頭往院內的方向看了眼,道︰「他該是不會這麼輕易罷手吧?」
「表哥你先進去吧。」展歡顏道,「他們都知道你來了,萬一一會兒在席上看不到你也不好。」
「沒關系。」裴雲英道,隨後卻沒有多言。
展歡顏張了張嘴,原是想要勸他,但又覺得說了他也未必肯听,遂也就只能作罷。
兩個人沉默著各自都沒有做聲,果然不多時就見北宮馳只身從大門里面出來。
展歡顏的唇角冷然一勾。
裴雲英也是下意識的戒備。
也不知道北宮馳是如何再度甩掉裴思淼的,這會兒見了展歡顏也沒廢話,只就面色不善的先冷冷斜睨了裴雲英一眼道,「如何,你是要在這里說嗎?」
眼下之意,倒是給了展歡顏的方便。
她和北宮馳之間的事,展歡顏原是不想讓裴雲英摻和的,但此時要支開他也不現實。
「不必了,長話短說好了。」定了主意,展歡顏于是也不猶豫,徑自開口道,「今日我特意過來,本就是特意為了拜會梁王殿下您的,直說了吧,你想怎麼樣?」
「本王想怎樣?」北宮馳听了笑話一樣突然大笑了一聲出來,只是那笑聲只持續了瞬間便又突然打住。
他上前一步,逼視展歡顏的視線,每一個字都森涼無比,似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這話本王倒是想要問問你,到底是誰給你的膽子,處處壞本王的事?」
橫豎齊國公府已經指望不上了,他此時說話也沒避諱裴雲英。
展歡顏剛好說話,裴雲英已經冷笑道︰「二殿下這話說的,顏兒她一介女子,可擔不得你這麼大一頂帽子叩下來。」
「擔得起擔不起她自己知道。」北宮馳道,目光卻是片刻不離死死盯著展歡顏的面孔。
展歡顏也不畏懼,坦然的與他對視,揚眉道︰「是啊,就是我做的。」
北宮馳的面色一僵,完全沒有想到她竟然敢認,神色之間突然漫上很濃的迷茫表情。
展歡顏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就舉步往一旁走去,一邊道︰「這世界上的事從來都很公平,若不是你先居心叵測的算計上我,我也不必用這樣不光彩的手段來斷你的路,不過是棋逢對手,看誰更加技高一籌罷了!」
她擺出了對等的架勢,即使的表面上的恭敬也再不屑于維護,說話間便是又再緩緩一笑,回頭對上北宮馳的視線道,「怎麼梁王殿下,難道您輸不起?」
這麼大事,如何是一句話說輸了就輸了?
更何況又是敗在一個小女子的手里。
北宮馳臉上閃過一抹風雷,面色陰冷的就連他周身的空氣都也似乎跟著冷凝了起來,他卻是越發覺得自己看不懂眼前這個笑容明艷的小女子了。
她說不嫁他便就當真寧肯自損名聲也在所不惜的推了這門婚事,而她說要翻臉,就更是不管不顧,打了個他一個措手不及,壞了他苦心籌碼了多少年的計劃。
就因為他曾經試圖托她下水去做墊腳石?就因為她險些陷入局中?
「好!」心中萬般思緒翻卷,北宮馳思慮良久才終于一咬牙道,「有你這一句話,本王也認了,前面的事都一筆揭過,不過麼——」
他說著,頓了一下,眼底光線明滅不定的一閃,竟似是有冰冷的刀鋒劃過︰「你有膽子和本王為敵,就該做好承受這後果的準備,將來——你可別後悔!」
言罷就再一刻也不願耽擱,甩袖就走。
展歡顏看著他的背影,冷嗤一聲——
他果然是沒有準備善罷甘休的!卻不知道下一步到底又是意欲何為。
北宮馳兀自往前走了兩步,終究還是覺得心里被什麼東西堵的難受,遲疑了一瞬間又回頭,忽而詭異一笑道︰「還有一件事,你讓展驤送那封信去本王那里——又是意欲何為?」
展歡顏笑笑,絲毫也不意外。
她既然敢給展驤那封信,又明目張膽的送到北宮馳手里,就沒打算能瞞著他。
「梁王覺得我是意欲何為那便就是意欲何為吧!」緩緩的吐出一口氣,展歡顏的回答卻是模稜兩可又漫不經心。
北宮馳的目光一深,竟又是一時難以分辨她的真實意願,遲疑片刻這回才當真是頭也不回的大步離開。
待她走後裴雲英才若有所思的走過來,他沒有追究方才展歡顏和北宮馳之前那些針鋒相對的攻擊,而是篤定的陳述了一個事實︰「展家的兩房之間似是也有不小的過節。」
當年展驤從侯府搬出去,雖然很多人都習以為常,但也總有些人的嗅覺是比一般人敏銳的。
「嗯!」展歡顏也不瞞他,四下掃視一圈道,「上車再說吧!」
「好!」裴雲英點頭,兩人一起上了車。
墨雪和藍湄很有眼色的騎馬在後面跟著。
馬車上,展歡顏倒了茶遞給對面的裴雲英。
裴雲英接了卻沒喝,只是目不轉楮盯著她等她的解釋。
沉默片刻,展歡顏才苦笑一聲,盯著杯中晃動的茶水,一字一頓的說道︰「借刀殺人!我要那人的命!」
幾個字,短促而決絕!
裴雲英愣了一愣,向來敏銳的思維這一次似乎是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明白過來展歡顏指的到底是誰。
他的面色微微一變,不可思議的倒抽一口涼氣︰「顏兒你——」
「他和江氏合謀害了我母親,他該死!」展歡顏道,語氣依舊平靜,但是那種平和之中卻是帶了一種頑強而堅決的意念。
裴雲英吃驚不小,可是此刻他已經完全無暇去追究當年裴氏之死的真相,只是一個更加棘手的問題擺在眼前,讓他不由的方寸大亂了。P章節
〔第一卷第一一九章只問你的本心〕
「覆巢之下無完卵,顏兒,不管怎樣,你犯不著拿自己——」裴雲英道,語氣焦灼的一把握住展歡顏的手,「你要替姑母報仇有的是別的法子,其實你可以早同祖父說的——」
「不,這件事不能讓外公知道。」展歡顏道,語氣肯定的打斷他的話。
她抽回自己的手,忽而垂眸苦笑了一聲道︰「外公的年紀大了,這件事的真相何其殘忍,逝者已矣,不應該讓外公再為此事傷懷了。」
裴雲英一時也不知道該是如何安慰她,只是神色復雜的盯著她看了許久,直至最後展歡顏終于覺得不自在重新抬頭對上他的視線。
「表哥,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可是不管是外公舅舅還是你,都不適合插手這件事。」展歡顏道,「因為這一次讓爵的事,北宮馳已經將國公府視為眼中釘了,背地里安排下的眼線必定不少,一旦你們其中任何一個摻和進來被他拿住了把柄,他就一定會借題發揮,那後果不是任何人所能承擔的。」
「可是你呢?」裴雲英道,看著她的目光之中帶著明顯心疼的意味,「你就這樣刻意把自己樹成他的假想敵,可想而知他也一定不會放過你。不僅如此,你還把對忠勇侯府不利的證據親自送到他手上。顏兒,誠如你所言,死者已矣,不管是怎眼的仇怨也不管是什麼樣的人,都不值得你和他們玉石俱焚。」
「表哥你多想了。」展歡顏笑笑,從他臉上移開視線,「他要報復我的話,早就應該動手了,既然已經到了今天,其實也無所謂了,不到最後關頭,他是不會動我的!」
北宮馳本身就是個極為驕傲自負的人,如今全盤計劃毀在她的手里,什麼也抵不過他心里慪的那口氣,所以如果展歡顏的料想不錯的話,或是到他事敗身死之前的反戈一擊,也或者便是待到他有朝一日成事之後讓她徹底拜服在他面前承認他的勝利,除了這兩種情況之外,北宮馳應該不會咽下那口氣,讓她提前去死的。
她現在的作用,或是用來瞻仰他的勝利,或是給他做墊背的,總要發揮點作用才行。
裴雲英的面色憂慮,心里卻十分清楚展歡顏的脾氣,自己的這個表妹看上去雖然溫溫柔柔的,可卻最是個脾氣倔強有主意的,只要是她想做的事,就誰也勸不住。
裴雲英幾次開口想勸,可是話到嘴邊終還是放棄。
展歡顏只做看不見他眼中急色,只就看著馬車外面的街景,面色平靜而無一絲的情緒波動。
馬車里的空氣一度靜謐的,除了車轍碾過地面的聲音就再無其它。
半個時辰之後,車子在忠勇侯府門前停下來。
「小姐,到了!」墨荷跳下馬,過來替二人拉開車門。
裴雲英先行下車,反遞了手過來。
展歡顏猶豫了一下,還是扶著他的手下了車,微笑告辭︰「我到了,表哥早點回去吧。」
說完就錯過裴雲英的身邊要往門里走。
裴雲英擰眉思慮了良久,就在兩人即將錯肩而過的時候忽而抬眸叫住她︰「顏兒!」
「嗯?」展歡顏止步,遞給他一個詢問的眼神。
裴雲英抿著唇,低頭又抬頭,眼底一直復雜難辨的神色就在那一瞬間轉變為堅決而鮮明。
他鄭重的握了她的手,目光深刻的注視著她的面孔。
展歡顏還是頭次經歷他這般莊重的神色,幾乎是下意識的屏住呼吸。
「你一定要做的事,我知道攔不住你,可是——我母親之前提過的事,我希望你能認真考慮。」裴雲英道,字字真摯而懇切。
展歡顏訝然,看著面前男子溫潤如玉的面孔。
那一瞬間,她突然有些無措,可是片刻之後卻是輕笑了出來道,「表哥是想拿國公府給我做避風港嗎?其實不用這樣的,我交給北宮馳的東西,只是針對那人一個,這座侯府還不至于毀于頃刻之間。」
如果她嫁入國公府,那麼日後就算展培這邊有什麼,只要不是弒君謀逆的大罪,她就都可以置身事外。
可是一旦這樣,豈不是就把北宮馳對她的仇恨又引向了國公府了嗎?
「表哥,你是了解我的,我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這次也是一樣,你相信我。」定了定神,展歡顏道,感激的輕輕隔著衣袖拍了下裴雲英的手臂道,「舅舅和舅母的好意,你替我謝過他們。」
言罷就錯過裴雲英身邊準備進門。
「顏兒!」裴雲英猛地回頭,一個箭步追上去,卻是固執的一把又扣住她的手腕。
他手下的力氣有點大,展歡顏措愣的回頭。
許是緊張過度,裴雲英面上表情局促一閃,然後才是深吸一口氣重新抬頭對上她的視線道︰「其實,那不是我父親和母親的意思,是我讓母親跟你提的。」
展歡顏怔了怔,瞪大了眼眼楮看著他。
裴雲英被她用這樣質問兼茫然的目光盯著,面色之下隱隱透出幾分尷尬的紅暈來,他卻沒有松手,仍是鼓足了勇氣長時間凝望她的面孔,字字篤定而清晰的說道,「你一直都聰明過人,想必我的心意你也不是全不明白,這件事我也想了許久了,如果不是這一次事情鬧的太大,也許我也不會在這個時候突然就和你提。不用考慮裴家的立場,如果裴家連自己的家業都護不住,我連你都保護不了,那麼再留著那些虛名也沒什麼用了。所以現在拋開那些利害紛爭不提,我只問你,只問你的本心,如果你願意,我這幾日就會盡快向展家提親!」
展歡顏錯愕不定的听了說了許多話,直到這一刻才如夢初醒。
「表哥我——」展歡顏急切的開口。
裴雲英的心中突然涌出一種恐慌的感覺——
直覺上他覺得她是要拒絕。
也是出于本能的,他突然搶先一步開口搶斷她的話。
「你不用這麼急著就回答我,我給你時間考慮,過兩天我讓母親下帖子接你過去國公府。」裴雲英道,唇角牽起的笑容竭力維持溫雅平和的弧度。
言罷卻又像是很怕展歡顏會多說什麼一般,轉身已經躍上馬背策馬離開。
展歡顏站在大門口,看著那馬蹄聲消失的空曠街頭久久失神。
墨雪和藍湄互相對望一眼,走到她身後小心翼翼的試著道,「小姐?大公子已經走了,我們進去嗎?」
「哦!」展歡顏回過神來,點頭道,「進去吧!」
展歡顏沒有直接回海棠苑,而是拐了個彎先去了老夫人那里。
這天也是展歡雪三朝回門的日子,為了排場體面,忠勇侯府自然也是要設宴的,只是因為北宮馳去的裴家,這邊也不好喧賓奪主,所以並沒有大辦,只是請了本家的幾個親戚過來坐了坐,便算是全了臉面。
展歡顏回來的時間趕巧,錯過了裴家的宴會,而此時展家這邊也散席了,只有老夫人的屋子里,幾家親友的女眷圍著說話兒。
「祖母這里好熱鬧,倒是孫女來晚了。」展歡顏道,含笑走進去。
「顏兒來了,坐吧!」老夫人的神色疲憊,臉上雖然掛著笑容也總有點力不從心的意思。
展歡雪這邊廢了一半,而展歡顏的婚事也沒了多少余地,其實這兩個孫女兒在她眼里也就是半斤八兩,都不討喜,只是相對而言展歡顏還沒有惹到她的眼皮子底下,故而對著展歡顏她還留了幾分和氣。
展歡顏微微一笑,目光四下里略微一掃,發現在坐的就只是幾家的長輩,連展歡雪都不在,于是便道︰「二妹妹怎麼不在?是已經回去了嗎?」
老夫人的臉色沒什麼表情。
周媽媽連忙打著圓場含笑道,「二小姐難得回來一趟,夫人又在病中,她這個做女兒的體貼,過去陪著夫人說話兒了。」
別人不知道,展歡顏卻是清楚,江氏和展歡雪母女根本就已經成仇,展歡雪會去看望江氏?就是說破了大天也沒人信。
「是麼?」展歡顏笑笑,卻不戳穿,只道,「真是難得二妹妹有這一番孝心了。」
周媽媽竭力維持一個笑容,面皮已經略顯僵硬。
展歡顏只禮節性和在場長輩見了禮,然後便借故不打擾他們長輩說話借故出來。
進府之後她身邊就藍湄一人跟著,墨雪已經去把府里上午的情況模了一遍,展歡顏回海棠苑的路上墨雪就已經回轉。
「她在做什麼?」展歡顏問道。
「宴會之後就回來听雪樓,再就沒出來。」墨雪道。
展歡顏微微牽動唇角露出一個冰冷的笑容來,想了一下又道,「江氏呢?知道她回來也沒說要見見?」
「自是有的,只是老夫人那里防範極嚴,特意多派了人手在她那院子外頭守著,她就是想動也動不得。」墨雪回道,遲疑片刻又試著再度開口,「需不需要奴婢去——」
「哎!」展歡顏腳下步子一頓,抬手打斷她的話,「暫時先不用管她們,由著她們母女來去耗。」
「那好吧!」墨雪會提建議是真,倒是從來不會忤逆她的命令。
主僕一行回了海棠苑,展歡顏就閉門不出,直接便當是沒有展歡雪回府這碼事。
听雪樓里,展歡雪面色陰沉的在妝台前已經坐了有大半個時辰,其間一動不動,連話都沒說過一句。
她屋子里只有一個十二歲的小丫頭叫做檸歡的。
之前她屋子里的人都被老夫人給滅了口,後來她出嫁又重新安排了人手過去,明知道那些人是老太婆安排下來監視自己的,展歡雪自是不會容了,所以剛進王府的第二天就照借口將身邊的人全都貶下去,遣到了院子里做雜活,然後親自喚了人牙子過去,挑了這麼個沒有任何背景又看著老實的丫頭在身邊伺候,想著以後慢慢培養成自己的心月復。
那丫頭似是有些木訥,膽子又不是很大,跟在她身邊一直很沉默,唯一的好處就是听話。
此時捧著一盅甜品在手,似乎是費了好大的力氣才鼓足勇氣呈上去,小聲道︰「娘娘吃一點吧,那會兒在席上您都沒怎麼動筷子,這身子如何受得了。」
展歡雪嫌惡的斜睨了一眼她,卻沒有如檸歡料想中的那般掀翻在地,遲疑了一下倒是將那瓷盅接了過去,用湯匙攪著慢慢散熱氣。
檸歡的神色之間有些微的欣喜,一時間便有些忘情,想要找點話題調節一下這屋子里的氣氛,仍是小聲的說道,「奴婢剛從廚房回來的時候,遇到大小姐回府了,還有——」
話音未落,就見著展歡雪的臉色突然一沉。
檸歡的臉色一白,立刻閉了嘴。
展歡雪的目光銳利如刀死死的盯著她。
檸歡一怕,眼淚就在眼眶里打轉兒,慌忙跪了下去,顫聲道,「奴婢該死,奴婢不該亂說話的!」
展歡雪是一听到展歡顏的名字就是滿腔怒火,可是看檸歡的這個模樣也覺得無趣,厭惡的吐出一口氣道,「我又沒說什麼,起來吧!這麼點的膽子,以後我還能指望你點什麼?」
她的神色有所緩和,檸歡卻不敢掉以輕心,爬起來之後終究是心中困惑,還是小心翼翼的試著開口道,「娘娘是不是不喜歡大小姐?」
展歡雪冷笑一聲,不置可否。
檸歡想了一下,倒是覺得她今天好說話了許多,就又大著膽子道,「奴婢听說是齊國公府的世子爺親自送大小姐回來的,兩人還在大門口說了好一會兒的話大小姐才進來,世子爺對大小姐似是很好的樣子。」
「裴雲英回來了?」展歡雪愣了一愣,隨後回過神來,眉頭就是緊緊的皺起,靈機一動道,「不對啊,她怎麼這個時辰回來了,不是該在裴家用膳的嗎?」
再想到北宮馳也在那邊,臉色就越發陰沉的近乎猙獰。
檸歡卻沒在意她喃喃自語的話,只就有些沉醉的揣測道,「娘娘您說大小姐和齊國公府會不會親上加親啊?」
如果展歡顏嫁了裴雲英那就是名正言順的世子夫人,將來的國公夫人,地位可不比她這個梁王側妃低。
展歡雪的心口一堵,忽而扭頭狠狠瞪了檸歡一眼。
檸歡的臉色慘白,在她這樣的逼視下不覺的後退一步。
「她倒是想!」展歡雪咬牙切齒,高抬著下巴帶著鄙夷的神色,冷冷道,「且不說裴家會不會願意娶她這麼不會下蛋的賤人,只就咱們王爺——」
北宮馳如今已經成了她心里的疙瘩,每每提起都是愛恨交加。
檸歡看著她逐漸扭曲的面孔,下意識的屏住呼吸。
展歡雪兀自死神片刻,忽而便是神色一改,便是聲音洪亮的笑了出來,笑聲縷縷在屋子里回蕩不覺,听的人頭皮發麻。
「王爺想要的,還沒有拱手于人的道理,等著瞧吧,終有一日,她會生不如死!」展歡雪的聲音冷凝,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里擠出來。
展歡顏和北宮馳孩子間算是對上了,那兩人的性子——
到最後,她展歡顏也唯有死路一條。
檸歡是反應了一下才隱隱有些明白了她的話,愕然一驚,猛地捂住嘴巴,不可思議道,「娘娘您是說王爺他——他——和展家大小姐——」
展歡雪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警告道,「記住什麼樣的話能說,什麼樣的話不能說,否則回頭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是,奴婢什麼也不知道。」檸歡的身子一抖,連忙垂下眼楮。
檸歡的膽子小,是以展歡雪對她也放心,便也沒再多說什麼。
下午的時候展歡雪就提前回了梁王府,彼時那偌大的王府中十分空曠,裴思淼和北宮馳還在裴家飲宴,是直至日暮十分才回。
月影闌珊,在花園里打下一片一片連綿的暗影,忽而便見一個嬌小瘦弱的影子鬼魅般從王府西邊側妃娘娘的院子出來,直奔主院而去。
彼時的主院我房里,裴思淼正坐在鏡子前卸妝,烏黑發絲垂落,卻在鏡中襯出她眼底的一抹苦澀。
旁邊服侍她的乳母曾媽媽嘆一口氣,低聲的勸道,「王妃,王爺許是真的有公務要處理,他是去的書房,又不是去了西院,您看開些,後頭的日子還長著呢。」
裴思淼回過神來,仰頭,神色哀哀的看向她道,「女乃娘,我不是為了今天這事兒吃味兒,而是左思右想,總覺得我同王爺之間的這個日子過不怎麼對味兒。」
曾媽媽愣了愣,不解道,「王妃怎麼說這樣的話?你們新婚燕爾,王爺的為人又謙和,並且里里外外也都給你做足了臉面,咱們女人家,要的不也就是夫妻和樂麼?」
「話雖這麼說——」裴思淼苦笑。
他和北宮馳才剛剛大婚,北宮馳對她不說是有多親昵溫柔,但也算是體貼了,幾乎面面俱到,給了她這個正妃該有的一切尊重。
當時因為祖父突然提出讓爵分家,變故突然她還十分忐忑,生怕北宮馳會為此而看輕了她,所以成婚之前的那段時間她都一直過的小心翼翼。
待到進了梁王府,這才放下心來。
北宮馳對她,該有的尊重和禮讓都有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兩人在一起的時候,哪怕是在床第間那般抵死纏綿的時候,她都覺得那個和她體溫相融糾纏在一起的男人似乎離著她很遠,遠到讓她永遠都窺測不透他心中所想,仿佛是隨時見到的都是他帶著一張面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一張臉。
早在三年前的單太後的壽宴上,她的眼里便存下了這個溫潤如玉又風度翩然的男子,只是那時候揣了滿腔的相思卻總要將他視為雲端的神,不可企及。後來傳出他為了展歡顏特意去忠勇侯府登門造訪的事,她在心里都有不可遏止的嫉妒。
今時今日能夠嫁給他,就恍如做夢一般。
眼前的男子,就是一直盤桓于心的模樣,可是在這樣觸手可及的距離之下,她卻忽而覺得陌生。
這種感覺,並不好受。
可是也許其他人都無法理解。
裴思淼想著,就兀自甩甩頭︰「女乃娘你說的對,可能是今天太累,我想的多了,睡一覺就沒事了。」
「嗯!」曾媽媽笑笑,扶她起身往內室走去,剛要取了寢衣替她更換,就听外面有節奏的三次叩門聲。
裴思淼的步子一滯,神色斂起,側目對曾媽媽遞了個眼色。
曾媽媽會意,立刻正色點頭,開門把匆匆而來的檸歡讓進門來,不悅的皺了眉頭道,「怎麼這樣冒冒失失的就跑來了?不是叫你暫時先別動嗎?省的惹人懷疑!」
「奴婢心里有數,沒事!」檸歡道,語氣干淨利索,神色之間竟是恍然變了一個人,哪里還有半點怯懦木訥的樣子?
她的眸光閃爍,眼楮里精光四色,走上前去給裴思淼見禮︰「奴婢給王妃請安。」
「嗯!」裴思淼淡淡應了聲,順手把解開一般的衣襟再度攏上,隨意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道,「你這麼急著過來,可是有什麼要緊事?今天去展家,有事發生?」
「倒是沒有發生什麼事,不過奴婢听了一個消息,覺得有些緊迫,便趕過來和王妃先說一聲。」檸歡道,對著裴思淼滿面都是討好的意味,湊上前去在她耳邊低語了兩句。
裴思淼的面色不由一變,猛地拍案而起。
曾媽媽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心有余悸的看了眼門外,連忙過來拉了她一把道,「王妃,您小聲點,當心隔牆有耳,要讓人發現檸歡來了您這里,就得不償失了。」
自從知道自己是要和展歡雪同日進門的,裴思淼就已經開始暗中籌謀準備,重金收買訓練了兩個丫頭,又送到熟悉的人牙子手里,她很清楚展歡雪在展家的地位,料準了進門之後展歡雪一定會第一時間將展老夫人安排的人手換掉。
所以檸歡和她事先準備的另一個丫頭寧巧被混在一大批的丫頭中間被帶了來,本來她是按照展歡雪的性子量身訓練的這兩個丫頭,可是不想展歡雪也學精明了,不僅瞧了兩人的性子,更是叫人暗中去打听了兩人的家世,最後果斷的把家里還有幼妹的寧巧放棄了,只留了檸歡一個。
為了從一開始就能完全掣肘住展歡雪,檸歡的作用就十分重要了,這才沒幾天,可不能叫她就這麼被抖出來。
裴思淼震驚過後已經飛快的緩過勁來,只是神色間還有幾分惶然的緩緩坐回了椅子上。
曾媽媽不明所以,滿臉狐疑,也不敢貿然打斷她的沉思,只在旁邊焦急的看著。
裴思淼皺眉似是思量了許久,然後才又重新抬頭對上檸歡的視線,確認道,「這個消息,你確定屬實?」
「奴婢瞧著展側妃提起那大小姐時候的神情,那是真真恨得入骨,當是不會無中生有。」檸歡道,語氣肯定,「而且之前的傳言不也說是——」
瞧著裴思淼的臉色,她卻沒有把那句話說完,趕緊轉移了話題道,「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這展側妃反倒是不足為懼了。」
北宮馳當初真正看中的人原來真的是展歡顏?
怪不得今天在裴府她就覺得兩人之間的氣氛不對。
裴思淼的心緒不定,心里不住的權衡著此事,一邊對檸歡揮了揮手,「你先去吧,這幾天沒什麼事就先不要往這邊跑了!」
「是,那奴婢先行告退。」檸歡行了禮,曾媽媽先探頭看了,確定院子里無人便放了她出去,折回來的時候才忍不住問道︰「檸歡說了什麼讓王妃您都亂了心神!」
「女乃娘!」裴思淼沒有馬上回她話,而是神色游離的又兀自思量許久,忽而唇角彎起一抹神秘而詭異的笑容,一字一頓道,「我想或許有機會可以讓父親得到國公的爵位了。」
曾媽媽的身子一震,見鬼一般不可思議的看著她,整了半天才一個機靈道,「王妃,奴婢知道您和老爺他們都不甘心,可這爵位更替是朝廷的事,您這一介婦孺——」
「我是不行,可是王爺呢?」裴思淼一笑。「我是不行,可是王爺呢?」裴思淼一笑森然,眸子里閃爍著幽暗的鋒芒深深看了曾媽媽一眼,「若是王爺肯于出手助我們一臂之力,那事情就另當別論了。」
北宮馳貴為親王,又是當朝皇上唯一的兄弟,可謂是真真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一座國公府算什麼?只要他肯幫忙,還愁辦不成事。
只是想著,裴思淼就已經隱隱有了幾分激動。
「可是現在這個當口——」曾媽媽還是猶豫,「您這過府才沒幾天,對于王爺的性情也都還沒有模透,是不是再等一陣子。」
「我既然嫁過來了,與王爺自然就是一條心的。」裴思淼道。
若是沒有展歡顏這回事,她也未必就這麼心急,可既然抓住了可趁之機,就再沒有坐以待斃。
曾媽媽滿眼憂慮,張了張嘴,還想再勸的時候裴思淼已經不耐煩的冷了臉道,「女乃娘你也不用覺得是我忘本,在這件事本就是祖父偏心,父親也是他的親兒子,他既然都能將我們一家從國公府里趕出來,現在我和父親另起打算又有什麼不對?」
世襲的爵位歷來都是嫡長子來承繼,裴廣元又無病無災的,這本就是順理成章的事,自家老爺卻一直在暗中覬覦,那麼多年老國公爺就是看在自己親生骨肉的份上沒有點破,如今把二房分出來,也是為了避免蕭牆之禍,和整個家族的傳承延續。
看是裴思淼和她的父親一樣對此執念太深,曾媽媽也不敢勸的太多,無奈只能在心里暗暗嘆氣。
次日傍晚,北宮馳從衙門回來,裴思淼得了消息就帶著準備好的補品去了他的書房。
守在院子里的孫遜頗為意外︰「屬下見過王妃!」
「嗯!」裴思淼點頭,微微笑道,「我听說王爺回來了,過來看看,王爺他在這里嗎?」
「是!王爺在書房。」孫遜道,心里卻帶了幾分為難的微皺了眉頭。
北宮馳平時是不準任何人隨便接近他的書房的,裴思淼雖然說是梁王妃,但是孫遜卻很清楚——
這不是他理想中的王妃。
一則出身,二則秉性脾氣,如今都不得北宮馳的滿意。
裴思淼見他遲疑也只當不察,反而十分體諒道,「你去替我通傳一聲吧,看看王爺是否得空見我,若是王爺還有公務要忙那便算了。」
她如此和氣的請求,孫遜反而不好拒絕,吃了一下只得點頭︰「好,那麼就請王妃在此稍後片刻。」
裴思淼頷首。
孫遜這才轉身匆匆過去,敲門進了北宮馳的書房。
這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北宮馳的心情都不好,從宮里回來,多數時候都把自己關在書房,別人以為他是在處理公文,實則絕大多數的時候他卻是什麼也沒做,只就對著桌案上一封沒有署名的信封失神。
「王爺,王妃來了!」孫遜進門,小心翼翼的試著開口,「說是想要見您!」
「哦?」彼時北宮馳正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聞言就是唇角微揚,笑了笑。
他這一笑,甚為詭異,孫遜心頭一緊,忙道︰「王妃說如果王爺這里不方便她可以先回。」
孫遜兀自說完,面對北宮馳好整以暇的目光,想了想又補充道,「展側妃新買進府的那個丫頭是王妃的人,昨兒個三更半夜那丫頭去了趟主院,可能是和此事有關。」
不得不說,這裴思淼也是有些心思手段的,已經懂得這樣的未雨綢繆。
北宮馳的臉色冷了冷,忽而便想到那女人與他針鋒相對凌厲而不可一世的模樣,心里便有了幾分暴躁。
孫遜久等不得他的回答,已經儼然做好了出去回絕的準備。
不想北宮馳卻是忽而又再笑了一聲。
他直起身子,玩味著盯著自己交疊放在桌案上的雙手沉默片刻,然後一抬頭道,「無事不登三寶殿,讓她進來吧!」
說著就拉開抽屜,衣袖一掃,將桌上那封信函掃入抽屜收藏。
孫遜一愣,隨即飛快的點頭︰「是!」
他去院子里通傳,裴思淼便帶著同來的陪嫁丫頭佩兒走了進去。
北宮馳的案上已經打開了一份折子,見她進門,就直接將那折子往桌子中間一推暫且放開。
「妾身給王爺請安!」裴思淼盈盈上面,面上含羞帶怯的屈膝一禮。
「免了,以後私底下也不必這麼多的客套了。」北宮馳淡淡說道。
裴思淼聞言,心中忽而便添了幾分暖意,眼角眉梢的笑容也越發溫柔明艷了起來,頷首道,「是!」
「廚房那邊的晚膳還要個把時辰才能備好,妾身恐著王爺白天在衙門午膳用不的不好,特意先頓了雞湯給您墊墊肚子。」裴思淼笑道,從佩爾手中接過托盤,以眼神示意打發了佩爾下去。
北宮馳不語。
她徑自端著了托盤繞到案後,見那桌上對壘的公文,便有些懊惱道︰「妾身沒有打擾到王爺吧?」
「無妨,也不差這麼一會兒!」北宮馳道,倒是沒有拒絕她的好意,接了她遞來的雞湯小口小口的吃。
裴思淼站在旁邊,含情脈脈的看著。
北宮馳出身皇室,天生的貴冑之氣使然,讓他無論做什麼都能獨顯出一份從容優雅的氣質來,加之樣貌又生的絕佳,也當真不愧是無數閨閣女子的夢里人了。
因為成親的時日尚短,裴思淼在他面前一直都有些拘謹,甚至有些謹小慎微的模樣,但是她灼熱的視線北宮馳卻是明顯感覺到了。
他能輕而易舉便得許多女子的青眼相看,看是為什麼偏偏就是有一個人會對她不屑一顧,並且幾次三番那般決然的與他敵對?
北宮馳的心口一堵,再品著碗中雞湯便覺得索然無味,隨手便將那碗擱在了桌上。
他手下的力氣有點大,里面湯汁濺出來一點落在他的手指上。
北宮馳盯著自己的指尖,眉頭緊蹙。
裴思淼不知道何故突然變臉,驚慌的手足無措,連忙取了帕子握了他的手指細細的擦,花容失色的連連告罪,「都是妾身不好,王爺我——」
她急的滿面通紅,本就俏麗的容顏便更添了幾分明艷之色。
北宮馳怔怔盯著她的手,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突然反手一把抓住她的手指,手上用力往一帶。
裴思淼防備不及,反應過來,整個人已經穩穩落入她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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