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心思去注意這人是從哪里出來的,只覺得自己渾身的血都好像凍住了,眼楮被淚水迷住,看不清前路,像是只木偶一般跟著走移動。
她按住七哥肚月復的手沾到了暖暖的液體,捏了捏手指,黏黏的,濃烈的腥氣讓她有些眩暈,她強忍住難過,不斷地在心里默默祈禱,希望能得老天眷顧,讓七哥安然無恙,他們才第一次見面而已。
雖然在她懵懂痴傻的十七年里他們經常見面,是,她醒來之後面對的卻是個全新的世界,今晚,她跟七哥是真正意義上的初次相見。
屋里點著燈,她卻一點看不清這人的樣子。
「你是誰啊?」她問,揉了揉眼楮,現自己的目力已經完全模糊,只能勉強看到他的輪廓,這樣看來,他真的挺像蕭慕良。
她瞧了一會兒,隨即又搖搖頭,前車之鑒,她因為認錯了人差點被買去青樓,還被砍了一刀,吃一塹長一智,她這次學聰明了,先問問清楚再說。
「你不認識我了嗎?」他溫聲道,聲音一如既往,平靜又充滿暖意,她靦腆地笑了笑,這才確認,真的是他。
腕間被冰涼的手緊緊拽住,她轉過臉,怕看不清楚七哥的表情,又湊近了些,听到他在喃喃著什麼,她的耳朵移到他唇邊,听到他在說︰「蟬兒,我沒事,別擔心……」
「七哥,都是我害了你……」她吸了吸鼻子,強忍住眼淚。
薛濟然半睜著眼,瞧見她眼楮腫得像只桃,淚水還包在眼眶里,他有些費力地伸手踫了踫她瘦削的臉頰,勉強扯出一絲笑容,柔聲道︰「蟬兒別哭,越哭越丑,我不希望你變成一個丑姑娘。」
她點點頭,用力眨了眨眼,心里卻更加難受,忽然,捏住她雙腕的手松開,她一怔,有種不好的預感襲來,遲疑了一下,她的手指緩緩移向他鼻間。
沒有呼吸,他的臉冰涼滲骨,耳朵貼近他嘴唇,亦是冰涼。
「七哥?」屋外突地砸下一道驚雷,她的心在抖,聲音也在抖。
沒有任何回應,眼淚奪眶而出,她撲到薛濟然身上,用力搖晃他,「七哥,你別走,你不會有事的……」
「別難過,你七哥還沒死。」雙肩被一雙溫柔的大掌按住,薛漣笙扭過頭去,淚眼婆娑望著蕭慕良,「是不是真的?是七哥他,連呼吸都沒有,他全身冰涼……」
「七公子受傷又中毒才會這樣,你這樣一直搖著他,他即便是難受也說不出來。」蕭慕良輕輕環住她的肩,俯去,嘴唇貼著她的耳廓,柔聲道︰「蟬兒別自亂陣腳,越是這種時候越要鎮定。」
她的心在疾速跳動,沒有節奏,就像之前被七哥帶著飛上屋頂又飛下那種失重感。
他的耳語讓她腦袋嗡嗡直響,短暫地空白之後又開始出現從前那些混亂的畫面。他從前不會這樣對她的,就連靠近一些都不會,而且他對她的稱呼是「薛姑娘」,而現在……
不是她瘋得更厲害了,便是他也跟著不正常了,一個人的態度怎麼以轉變得如此之快?
門開了,一股涼風卷進來,她听到屋外沙沙的聲音,問了句︰「下雨了嗎?」
「是啊,雨很大。」
回應她的是鳳秋遠,她立即站起身,想叫一聲「師父」,但感覺到對方身上寒氣四溢,她改口道︰「鳳大人,多謝救命之恩。」
鳳秋遠走過去瞧了一眼床上的人,語氣冰涼道︰「那小子耍陰招,讓他逃了。」他轉過臉,現薛漣笙正在注視著自己,眼楮又紅又腫,雙眼沒有一點神采,他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薛姑娘的眼楮怎麼了?」
她又揉了一下眼眶,鳳秋遠急忙拉開她的手,「別再揉,明天我去請個大夫給你看看。」
「多謝師父……不,鳳大人……我七哥的傷,還拜托鳳大人。」
「我先把他體內的毒逼出來再說。」
她還想再說什麼,蕭慕良主動拉住她的手,柔聲道︰「我們先出去吧。」
兩人走到門口,蕭慕良轉過身去提醒道︰「秋遠,你好像被飛鏢打中了。」
鳳秋遠愣了一下,左看右看,感到臀部有點刺痛,他伸手一模,拔出一枚飛鏢。
「混蛋,敢使暗器。」他咬咬牙,用力將那只梅花鏢插進門框里。
屋外雨勢很大,薛漣笙站到屋檐下,雨水如注傾瀉下來,渾濁的腦袋頓時被大雨澆得異常清醒。
「當心淋濕,會染風寒的。」蕭慕良拉回她,讓她貼著牆壁,自己則站在外側為她遮擋風雨,兩人的距離被這場豪雨拉得很近,曖昧的氣息讓她忽地面紅耳赤。
「蕭大人,你們怎麼會找到這里來。」簡短的幾句話,被她說出來,已經結巴得不成樣子,好在他十分有耐心,也完全能明白她的意思。
忽地,他逼近一些,嘴唇貼著她的耳朵,又像之前那樣,壓低聲音道︰「你一離開薛府,我就派人四處打探,知道你往這個方向走,便和秋遠快馬加鞭地趕過來。」
她氣息短促,呼吸紊亂,這樣近,真的有必要嗎?她知道自己此刻目力不太好,是她的听力是很靈敏,靠得如此之近,他是故意的嗎?
「那,那蕭大人是要抓我回去的嗎?」
蕭慕良溫聲笑著︰「我們大老遠來,自然是要帶你回去的……你別激動,听我說完。」他一手撐著牆壁,一手按著她的肩頭,「事情還沒弄清楚,你逃走就是畏罪潛逃,就算人不是你殺的,你一旦逃了就會讓所有人認定你便是殺人凶手。」
「我不能回去了。」她頓了頓,沮喪地垂著頭,道︰「我跟別人不一樣,說不定在我突然瘋的情況下殺了人,而我自己卻不知道呢?你知道離魂癥嗎?我以為自己是在做夢,恰恰那便是真的。」
「這些是誰告訴你的?」他松開她的肩,手指輕撫著她濕漉漉的臉頰,語氣透著憐惜︰「瞧你現在,多瘦啊,我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好像不是長這樣子的,是不是因為我當時沒有仔細看你,才會覺得現在的你和過去的你根本就像是兩個人呢?」
瘋了,絕對瘋了!他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才會突然間性情大變了?該不會,他被人下了什麼能使人心智大變的**了吧?
薛漣笙彎身,從他的臂彎下躲開,快步跑進雨里,听到他在身後說︰「蟬兒,你若是染了風寒,別指望我能照顧你七哥。」
又被拉回,干嘛要拉回她啊!她身體很健壯的,不會淋場雨就燒咳嗽,她只是想讓自己醒過來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