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他再次回到白家莊的時候,已經完全了解了事情的真相,為什麼他的那個好友會突然間性情大變,陰陽怪氣,眼中神色詭異,不時透著陰寒殺氣,僅僅因為他所見到的人,並非真正的白玉川,這個假冒者正是白玉川的孿生兄長白玉山。
薛濟然沒料到那白玉山是個十足的陰險賤人,灑毒粉不說,還在劍上涂毒藥,他手無寸鐵的情況下著了道,當他得知薛漣笙也在莊里的時候,想也沒想,一心要把她帶出來。
說到這里,薛濟然扭頭望向薛漣笙,蒼白的臉上綻出笑容,虛弱地道︰「我怎麼會想到你孤身一人竟然會跟那惡賊在一塊兒,好在她沒對你怎麼樣。」
薛漣笙滿懷愧疚,初入江湖,不諳世事,對人沒有半點懷疑,別人說什麼她就信什麼,她若聰明一點,從那晚龍家堡就能看出白玉山的異常之處,也不至于落得現在這地步。
「蟬兒別自責,就連我都沒有想到那個惡賊竟然心狠手辣到如此地步,為了活命,將他自己的親弟弟殺死。」
薛濟然輕聲嘆息,回想起摯友白玉川慘死在親兄長的手下,陰魂在地下有冤無處說,他的面色越憔悴起來。
蕭慕良坐在一邊沉默不語,兩兄妹相對無言,此時,門開了,鳳秋遠抖落一身雨水,將門又關上。
「白家莊出了人命。」
聞言,蕭慕良起身問道︰「你說具體些。」
「我去白家莊想去打听白玉山的下落,哪里知道一進去竟看到院中,前廳,回廊里,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十具尸體,個個都死于利刃之下,頸項被劈開,幾乎身首分家。」
鳳秋遠緊皺眉頭,還未從方才那一幕慘狀中抽離出來,他見過死傷者無數,卻從未見過此種慘象的。
蕭慕良面色無波,沉吟了一陣,淡聲問︰「有活口?」
「有,我已經把他帶來了,不過看樣子他是被嚇傻了,不管我怎麼問,他都不說話。」語畢,轉身出去,返回時,身邊跟著一個人。
薛漣笙見那少年便是她剛到白家莊時出來迎接的,名喚白永,他臉色青白,身體在顫,渾身被淋濕,梢和袖口不停地往下滴水,剛站了一會兒,他腳下的地面就積了一小灘積水。
蕭慕良讓白永坐下,並未直接問什麼,而是先斟了一杯熱茶遞過去,他看得出,這小子此時已經嚇得魂飛魄散,他直接盤問只會讓對方更加恐懼甚至產生抵觸情緒。
屋子里異常安靜,每個人都在艱難地熬著時間,窗外雨聲潺潺,好像這雨永遠都不會停下來似的。
過了一會兒,鳳秋遠有些耐不住性子,一掌拍向桌面,震得桌上的茶杯顫動,茶水灑出幾滴濺到白永手背上。他突然間像是被扎了一下,打了個冷顫,目光呆呆地望向蕭慕良。
「死人了,死了好多人……少爺瘋了,表小姐被抓走,我會死的,少爺還會回來殺了我的……」他喃喃地重復著,額頭上汗珠淋灕不斷。
蕭慕良將茶杯遞到他的面前,用他平靜的毫無壓迫力的聲音道︰「你別害怕,先喝杯茶慢慢說。」
白永點點頭,雙手顫抖著接過,直到將一整杯茶水喝光,才完全鎮定下來,將事情的始末說得一清二楚。
「今天大清早,我正在茅房,突然听到了院子里有人在哭喊,我提著褲子跑出來,就看到少爺披頭散地舉著刀在殺人,我當時嚇壞了,趕緊又躲進茅房里去,後來听到表小姐的聲音,我偷偷從窗口往外看,看到少爺抓著表小姐離開,表小姐好像也受了傷。」
蕭慕良嗯了聲,對白永說︰「你先下去吧,有問題我會再找你。」
「我,我去哪里?少爺會回來殺了我的。」白永的臉皺成一朵殘花,眼角下垂,快要溢出眼淚來,「我不想回去,我怕……」
「放心吧,他不會再回來這個地方了,你若是害怕,我會跟縣太爺打招呼讓他先將你留在縣衙內,等事情告一段落了你再另謀生路吧。」
蕭慕良有把握,那白玉山本來便是通緝犯,殺害親弟,又滅掉白家莊數十口性命,他雖然瘋癲又凶殘,卻也知道此地不再回,挾持著表妹不定又到何處去犯案去了。
待薛濟然養好傷,時間已經過去了五天,他有意拖延時間,且故意將薛漣笙和蕭慕良分隔開來。
他知道這個妹子是個不怎麼會為自己辯解,不會為自己爭取機會,有點遲鈍,有點懦弱的傻姑娘,遇到證據確鑿板上釘釘的事,就算是個老謀深算的人都不一定能應付得過來,更何況是她。那件案子他也知道了,他怕,此番回去,她多半是沒有什麼活命的機會。
薛漣笙心里也明白,七哥不喜歡蕭慕良,更多的是怕她回去面對那件殺人案件有口難辯,是她不回去又能怎麼辦呢?難道像白玉山一樣到處躲藏,惶惶不終日?
蕭慕良向她保證過,不會眼睜睜看著她蒙受不白之冤,只要她肯回去,他定會為她徹底洗清冤屈。
她在乎他的看法,對他的信任超越了兄長。從前,她只敢仰望他,像一只井底之蛙仰望著頭頂璀璨星空,如今,她從井底跳出來,變成了一只鳥飛向天空,飛進蕭慕良的心里,他沒有再拒絕,而是溫柔地接納了她。
有時候,她還有小小的驕傲,其實自己也沒有差到哪里去,他從前對她產生的厭惡情緒,也只是因為他沒有現她的好。
此刻,甚至將來,即便兩人處于不平等的位置,她也不會太難過,誰讓她先動心,先動情。她想,人間情事,大抵也不過如此,誰先用心,誰就會付出得多一些。
不過這也沒關系,她還有更多的時間去學習去適應,哪怕用盡一生的時光,她也不會覺得後悔。
拖拖拉拉的又過了兩天,薛漣笙先耐不住了,她見薛濟然的氣色已經完全恢復,月復部的傷口也已愈合,便拖著他要離開,薛濟然心里萬般不是滋味,卻只是拍拍她的臉頰,意味深長地笑道︰「蟬兒,你真是傻透頂了。」
她也笑,明白他這句笑言的含義,他是在保護她,但她清楚,這種保護也只是暫時的,若想今後都自由自在不再過顛沛流離的逃亡生活,她必須去面對,和蕭慕良一塊兒去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