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菀壓抑住內心的苦澀，平聲道︰「一切都是我造成的，你若想拿我出氣，也得先讓我治好她再說。」
他不語，緊緊抓住薛漣笙的手。治好她？當他是傻子嗎？她呼吸停止，連心跳都沒了，怎麼治好她？用還魂丹嗎？還是下地府去跟鬼差討價還價？
「你出去吧，我等會兒再跟你算賬。」他咬緊牙根，眼前被一團白霧蒙住，她的樣子越來越模糊，奇怪的是，他明明盯著她看，腦海中卻怎麼也勾勒不吃她的容貌來。
起初，他故意與她親近，在所有人都質疑她的時候，他及時出現力挽狂瀾，為她洗去冤屈，讓她相信他才是自己的堅實的避風港。
他說喜歡她，心里放不下她，希望能跟她過一輩子……他在說那些話的時候，沒有一絲情感，因為無情，所以在說那些假惺惺的情話時才會一點磕絆都不打，他對她所有的關心都只是為了籠絡她，取得她百分之百的信任。
事實上，他希望她出意外，「置之死地而後生」，如果那個預言真的能夠實現，他倒也意看著她變成修羅惡女。
反正他們的命運本是不會有相交點的，她會變成什麼樣的人，是善是惡，同他都不相干。
在他眼中，一切皆天注定，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並不會因為他的出現或者退去，結局就會生什麼變化。某些時候，他只是當了一次催化劑罷了，只對事實起到促成的作用，起不到改變的作用。
是現在，他有些動搖了，開始退縮了，他怕她會死，或許因為她為自己挨了一刀，他為她扭轉心意是為感恩戴德，也或許，他是真的已經陷進去了。
****
誒？有什麼東西滴下來了，冰冰涼涼的，黑暗中，她仿佛躺在雲朵里，身下軟綿綿的，幾滴雨落在她的臉上，她伸手沾了點放進嘴里，有點酸，有點咸。
「你怎麼還不走，在等什麼？」
陌生且古怪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飄來，乍一听，分不出是男是女，薛漣笙沒理，她的注意力都在那奇怪的水滴上面。
又滴下來一滴，她再嘗的時候，盡是苦澀，她只覺莫名的心酸，恍惚听到了有人在說話。
「蟬兒，你快點醒過來啊……我後悔了，我不該這麼對你，你回來好不好……」
哀傷的低喚就在耳邊徘徊，是她一直都牽掛不下的人的聲音，原來，那水滴是眼淚呢。
她的神魂仿佛受到了沖擊，倏地睜開眼，現自己正站在大路中央，她定了定神，轉過身朝左邊走去。
忽地，雙足無法再挪動，她努力地邁步，兩腿好像被無形的手拖住，讓她不能朝前走。
「這里不是你該待的地方，前面無路走，還不速速回頭！」
糟糕，非男非女的聲音已經變得有些暴怒了，薛漣笙回頭瞧見一個黑影直追而來，她直覺地用盡全力，拔腿就逃。
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一定要在這個怪物追來之前跑進那扇門里面，只有進去了才會安全。
「不準再往前走，快點給我站住！」
狂怒的暴喝越來越近了，她的心快蹦出來，大步跨前，身體竟然騰空而起，耳畔勁風擦過，黑影已移至身側。
「快點給我走，不許再回去！」震天的狂叫讓她的腦袋嗡嗡作響，薛漣笙顧不上害怕，先對方一步跨進大門里。
「 」的一聲巨響，沉重的大鐵門被緊緊閉上，頭頂有暖暖的陽光照射下來，風中皆是沁人心脾的清香之氣。
寬闊的街道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抬頭間，她的雙眼一時有些無法適應，光線不強，對她來說卻很刺眼，她不知自己在黑暗中耗了幾日，身體虛弱得像是被掏空了一般。
畏光，她連忙垂下頭，地上皆是大大小小的腳，腳上穿著黑靴、繡花鞋、草鞋，嶄新的、陳舊的、破爛不堪的……人人都穿著鞋子，唯有她是赤著腳的，雪白到近乎透明的雙足踩在地面上，竟是一點感覺都沒有。
一個壯漢推著板車匆匆而來，她一見那車子有些剎不住，急忙閃到一旁去，不小心踩到一個人的腳，她連連道歉，那人卻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她聳聳肩，繼續往前走。
升隆客棧應該就在前方不遠處了，這條街她也走過好幾次，身為一個路痴，走到哪里都會下意識地認路，將街邊的一些顯眼的標志記在心里。
朝左看去，她卻有些傻眼了。
「食味居，茗香閣，暢月樓，最墨軒……」一排排，盡是陌生的景象，還有更多的從來沒見過的店鋪，這里根本就不是楓林鎮。
她一下子慌了神，竟不知自己糊里糊涂跑來一個陌生的地方。
「請問，這是哪兒啊？」她朝路邊旁面攤子的老板詢問，那人充耳不聞，她想，定是自己的聲音太小他才听不見，她提高聲音重復了一遍，他還是沒有搭理她，只低著頭忙自己的事。
她轉身去問另一個，剛抓住對方的手臂時，手里竟抓了個空。
薛漣笙先是一愣，有些慌，她站在原地，那人竟從她的身體中穿行而過，心口被人打了一拳似的，沒來由的疼痛讓她瞬間手足無措，意識漸亂。
大家都看不見她，听不到她的聲音，在他們的世界，她是不存在的，難道那黑影說的是真的，這里真的不屬于她嗎？
忽地，人群中走過一個熟悉的背影，她直覺移步上前，與他並排而行，她心知此時自己就如同空氣，是還是心有不甘，舍棄不下，忍不住想要和他說話。
「良哥哥，你若是能听見我的聲音就好了……」她話音剛落，他忽地轉過頭來，四目相接，她滿心歡喜，卻又看他的視線落在另一方。
「蕭大人對蘇振這件案子有何看法？」身旁有人在問。
原來他看的是別人，她剛升起的喜悅瞬間被沖淡。
他沉吟片刻，淡聲回道︰「入夢殺人，听起來實在荒謬，但也並不保證一定不會生，這世上有太多未知，是你我無法預想到的，林大人不要貿然下結論……」
兩人邊走邊聊，薛漣笙覺自己已經被甩得老遠，雙足挪不動步子，蕭慕良的身影漸行漸遠，最終，隱沒在白霧中。
街道不再，行人消失，眼前的畫面轉瞬即變。
天高地廣，勁風卷起黃沙漫天漫地狂舞，她搖擺不定，低頭看去，雙腳被黃沙掩去，已看不到腳踝。
有一人從風塵中走來，灰色衣袍盡被風吹得幾乎翻飛，她定楮一看，神經陡然間繃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