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冥火點綴著冥府詭異的一切,奈何橋上百鬼吟唱著生離死別。奈何橋下,無底之離舟渡盡人世滄桑,橋下一白衣公子等待了許久,卻挺拔著身姿負手含笑而立。
「公子,快喝了這碗湯吧,忘記前世的恩怨情仇開開心心的上路吧。」孟婆滿臉慈愛的看著立在橋頭多時的白衣公子。
「哦」白衣公子回頭微笑道︰「孟婆婆,你說這奈何橋之上有多少人等到了那個要等的人呢?」
孟婆詫異笑道,「呦,你看我這都幾千年了,我也沒有注意,這橋上來來往往的,許多人都在等人也不知道他們都等到了沒有,唉,世界上最痛苦的就是等待啊,在遙遙無期的期盼里,或許會綻放欣喜,或許會留下遺憾,有的人等了一輩子,盼了一輩子,結果還不是禹禹獨行了一輩子,都是因果惹的禍啊!」
「因果?婆婆有要等的人嗎?」白衣公子目光透出異樣神采。
「原本有。」孟婆臉上掛滿惆悵,接言道︰「可是現在已經沒有了……如果我等到要等的那個人心里有愛的話,現在我也不會在這里勸人喝下這忘情忘愛的東西了。」
白衣公子笑道︰「看來婆婆也是個痴情之人!」
「公子又笑話老朽了,我看多了生離死別,見多了痴男怨女,當然是有感而發了。」孟婆攏了攏花白的頭發,兀自笑道,「不知道公子要等的是摯友還是愛人?」
白衣公子始終在臉上掛著微笑說︰「算是愛人吧,每一世我們都擦肩而過,每一世都是在我們離別的時候發現彼此的愛,她是我一直在等的人,我每次輪回都會在奈何橋下等著她,不同的人,卻有相同的心,可是就如這輪回一般,次次我都沒有等到她,而在下一世時又難以眷屬,呵呵……或許真的是有緣無份吧,婆婆我是不是太過執著,不,或者說太過強求?」他臉上的微笑突然變得淒涼起來。
「公子想太多了,執著有時可能平添傷心,可既然你對她難舍,那麼執著一次又有何妨?說不得結果會有意外呢!」孟婆搖頭嘆息,卻又招呼他︰「呵呵,公子快來喝了吧,你等的那個人或許已經先你走一步入了輪回了。你再不喝可就又要擦肩而過了。」
「孟婆湯,忘情忘愛……」白衣公子喃喃的自言道,「她先走了嗎?為何我沒有看到她,我又怎麼能忘記她?」
「傻孩子,世上哪有那麼多不離不棄不舍不忘呢?無愛亦無怖,世人皆為情所痴,可有幾人得以善終呢?」孟婆看看奈何橋上各行各色的人,哭的,笑的,掙扎的,嘆氣說道「公子,快,時辰到了,你再不飲下這湯,誤了投胎的時辰,那可就真找不到你等的那個人了。」
「謝謝婆婆」白衣公子微笑道︰「婆婆,我要走了,謝謝你的湯,下次再來看你!」
「傻孩子,你是幾千年來第一個對我說謝謝的人,婆婆希望你能找到你等的那個人,可是下次不要那麼早來看我,我也沒有那麼想見你,呵呵,傻孩子,走吧!」孟婆含笑看著白衣公子。
端起手里的一碗渾濁不清的湯,白衣公子看著碗里自己的倒影,腦中浮現起一幕幕景象,這湯里是自己的一生啊,露出最後一絲前世的笑容,白衣公子默念心底那纏綿悱惻的名字,「我來了,你等我,等我,乖乖的不要走太快了啊!」長袖遮碗,湯一飲而盡。
咦,她的小發簪掉到哪里去了?明明方才還好好的在頭上別著,轉眼間就沒了蹤影。那發簪雖然不值錢,卻是很合自己心意的愛物,丟了也怪是可惜。趁表哥他們在路邊休息沒在意,扭頭便朝來時的林子里跑去。
天色已經有些昏黃,路旁的景色也變得黯淡。憐卿低頭努力地看著來時路上有沒有她遺落的發簪,到底在哪里呢?她每次出門便會犯困,剛剛要不是表哥背著她,恐怕她會掉離人群很遠很遠吧。可是正因為在表哥背上安穩睡覺,發簪才會不經意掉落啊,想到此小臉不禁皺了起來。
提起表哥,憐卿不禁皺起眉頭來。她今年五歲,表哥不過長她六歲,便象一個小老頭一般事無巨細的關懷著她。還對娘說等他長大了要娶她為妻,娶她為妻是什麼東西?是平日里背著手垂著頭安靜的听表哥對她說卿兒,這不可以做,那不可以那樣做!你是未來浮雲山莊的夫人,要乖才行!唔,既然不讓她和那些鄰居家的小伙伴玩,那她可不可以趴在圍牆上偷偷的看上一眼,就一眼。不過,她不敢問。因為她知道表哥的答案只有一種,不行!
表哥哪里都好,就這一點讓她心中有些不痛快。以後要讓表哥娶她為妻就一定不能和伙伴玩嗎?她不懂表哥以後要她做莊主夫人做什麼,她只想現在好好地痛快地瘋玩一場,然後再背著手乖乖地听表哥教訓。
唉,簪子那麼不起眼,到底要哪里去找呢?正嘆氣,听見旁邊林子里有些動靜。憐卿擰起眉頭,本能的提起小羅裙躡手躡腳的走了過去。
「你很痛嗎?來我給你吹吹,娘說吹吹就不痛了!」
林間有一個身穿月牙色小袍的男孩,手上放著一只無精打采的小鳥。那男孩正努力嘟著小嘴,奮力的朝小鳥吹著氣。
「你應該給它包扎一下!」好听的童音在男孩耳邊響起,男孩止住動作抬頭看向她。
憐卿見男孩沒有敵意,便有大步走到男孩面前蹲下。伸出粉女敕地小手輕輕地撫模男孩掌心里的小鳥︰「它受傷了,吹吹只會不疼,要讓它飛起來還要包扎一下。」
男孩見她並沒有惡意道︰「你怎麼知道?」
「每次我又小傷表哥總會先給我吹吹,然後包扎一下,傷口馬上就好了!」表哥做什麼都是對的。
「我不會,你來吧!」男孩將掌心上的小鳥遞到她面前。
憐卿小心翼翼地接過來,輕撫小鳥的羽毛道︰「鳥兒啊鳥兒,剛才他已經吹過了,下面我要給你包扎你要快點好起來哦!」
小男孩安靜的蹲在她身旁,看她將不知從哪里取出來的布條細細的裹在小鳥身上。
「好了,對了,它為什麼會受傷?」
男孩指了指頭上的大樹道︰「喏,像是從樹上掉下來的。我在林中玩耍,走到這里便看見它掉在地上一直在叫,所以才會給它吹吹。」
憐卿捧著小鳥歪著腦袋看著大樹道︰「現在已經給小鳥包扎好了,過幾天它就能好了。可是樹那麼高,怎麼樣才能把它送上去呢?」
男孩不屑一顧的道︰「笨蛋,直接把它扔在這里,它好了自然能飛上去了!」
「不行,它會被狼給吃掉的!」
男孩不耐煩道︰「真是麻煩,算了我將它送上去!」
憐卿面露崇拜道︰「你會功夫嗎?」
「不會!」男孩搖搖頭,讓憐卿頓感失望。她還以為他跟表哥一樣厲害,沒想到……
「那該怎麼辦呢?」憐卿不掩失望的皺起了眉頭。
「你皺眉頭做什麼?」男孩突然發現他很討厭看到她皺眉頭,沖上去雙手放在她的眉間將她的眉頭撫平。然後又驕傲的道︰「爹說不強求我學功夫,我不會功夫照樣可以送它回去。」
「那你怎麼送它回去呢?」
「我會爬樹啊!」男孩咧嘴朝她一笑,奔到大樹旁邊扭頭對她道︰「將鳥兒拿過來,我送它回家!」
憐卿乖乖地將掌心的小鳥捧到他面前,男孩接過來,將它小心翼翼地藏入懷中,然後努力地向上爬去。
「小心點哦!」憐卿仰著頭,目不轉楮的看著樹上的動靜。當小男孩順利的將小鳥放回鳥巢的時候,她才重重的松了一口氣。
見小男孩從樹上滑下來,忙上前道︰「你真的好厲害!」男孩驕傲的仰起頭,憐卿卻發現男孩的手掌似乎有血跡,沒有男女之別的她將男孩的手拉過來,嘟起粉嘟嘟的小嘴輕輕地吹氣道︰「不疼了,不疼了!」
男孩有些面紅耳赤,快速的抽回手道︰「我還沒問你是誰呢,怎麼在這里。」
憐卿眨眨眼道︰「我是我表哥的表妹,我的簪子丟了,我回來找。」
男孩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什麼回答方式,如果真的能這樣回答,他直接對她說他是他爹的兒子不就完了。
正想著有冰涼的東西落在臉上,男孩抬起頭看看天道︰「簪子丟了就再讓你爹娘還有你表妹的表哥再買新的,下雨了,你快回去吧,再晚點狼會吃掉你的!」
憐卿搖搖頭,倔強的說道︰「不要,我最喜歡那簪子,我就要那簪子。」
雨點又大了起來,憐卿扭頭便朝林外跑去,邊跑邊道︰「小哥哥,你先回去吧,我再找找便回去找我表哥!」
男孩看那肉球一般狂奔的身影,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就沖這聲小哥哥他是無論如何都該擔當這個責任啊!想罷,朝著肉球飛奔過去。及時抓住了她快要跌倒的身子。「下這麼大雨,天現在又黑,你想去哪里找呢?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等雨停了再走。」
片刻後,兩人都**的坐在一個山洞口,看著外面淅淅瀝瀝地雨。夜色看不到跳動的雨珠,可那雨滴落地的聲音卻是異樣的動听。
「小哥哥,你冷不冷?」
「不冷。」他是男子漢,這點算什麼。看她在瑟瑟發抖,男孩便起身走到她面前道︰「嗯……我衣服也濕透了,不能給你穿。唔……我現在也有點冷了,我們坐近一些就不會太冷了。」男孩在她旁邊隨意坐下,眼楮卻不看她。
憐卿點點頭,他說的沒有錯,表哥也常常抱著她取暖。身子挪了挪緊緊地挨著男孩,頭靠著男孩小小的膝蓋道︰「小哥哥,我好困啊,我能睡一會嗎?」不由自主的闔上眼楮,雖然他的肩膀沒有表哥寬,可是睡起來好舒服好溫暖呢。
「不許睡,會得風寒的。」喊了半天不見她有反應,男孩只能小心翼翼地用手臂圈住她,試圖讓她睡得更舒服更溫暖一些。他歷來很少玩伴,每日只會出現在這林子之中閑逛倒也不少樂趣,沒想到今日卻遇見了這麼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女圭女圭。
輕輕的點了點她的臉,女敕女敕地軟軟的,象娘做的水豆腐。他好喜歡這樣的感覺呢。等等。喜歡?他才七歲,怎麼能用喜歡呢?更何況她在他眼中無異于一個襁褓中的小女圭女圭。不過,真的是這樣嗎?
原處傳來許多吆喝聲,男孩猜測可能是她的家人來尋了吧。畢竟這麼一個粉嘟嘟的小孩丟了多讓人傷心!想到此,男孩狠下心來推醒正在夢中的憐卿︰「喂,快起來,誰讓你靠著我睡的……你听听是不是你家人來尋你了!」
憐卿抬起小手揉了揉迷蒙的眼楮,側耳一听便高興的道︰「是我表哥!」
男孩撇撇嘴道︰「又是你表哥!」
憐卿點點頭,看向男孩道︰「你要不要到我表哥家去做客?我一定好好招待你!」
「不用了,我還要回家。」才不去呢,听著什麼表哥就煩。感覺人聲將近,便道︰「你站在洞口大聲吆喝幾聲,讓他們知道你在這里。」
憐卿點點頭,乖乖地跑到洞口,大聲吆喝道︰「表哥,表哥,我在這里!」
男孩見她努力地吆喝著,便不動聲色地退出洞外,朝雨里奔去。他該回家了,有表哥要他做什麼。雨漸漸地大了起來,男孩抹了抹臉上的雨水,落寞的往回家的方向跑去。
將至家中時,耀眼的紅色彌漫了男孩整個眼簾。身後有沙沙的聲音,正要回頭卻不想脖頸後一疼,伴著轟隆隆的雷聲和斑駁的閃電身體悄然下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