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千禧年的鐘聲敲響,白沙河斜拉鋼纜大橋上,各種車輛穿梭如織。晨光中的濱江大都市金沙,依舊風景如畫。
汪熙容沒有參加汪家梅的葬禮,他一再交待助理李樹森,要吩咐金沙青山墓園的工匠,將汪家梅的墓碑上刻上「汪熙容之妻」的字樣。
他再三叮囑,讓派人護送汪熙豪的骨灰進山,送到白沙縣谷峰鎮大山坳里的汪家坳村,安葬在他老爸汪栓柱的墳塋旁。
早上胡秘書過來說,公司派去護送汪熙豪骨灰的人回來了。事情都照汪總的吩咐做了。只是在汪家坳村上上下下都打听遍了,還是沒有汪熙豪女兒汪青兒的下落音訊。倒是村民傳言,說汪青兒現今如還活著,極有可能流落到了中、緬、泰邊境「金三角」一帶,並且發了大財。
這消息是否可靠無從核實。但听村上人講,前些年,汪家坳村小學有名貧困生得了白血病。事情經媒體報道後,引起社會各界關注。得白血病的女孩曾收到過一筆,來自緬甸金三角地區10萬美金的捐贈善款。匯款人署名為︰龍吉青。匯款地址為︰為中緬邊境一個歸屬緬甸撢邦第一特區所轄,名叫「拉坎」的小鎮。因具體地址不詳,無法查找匯款人的任何線索。
胡蓉蓉特意從互聯網上,下載了一些有關緬甸撢邦第一特區的資料,讓人打印好交給汪熙容。
穿藍白條紋休閑病號服,人字拖木屐的汪熙容,坐在落地窗前的杉木圈椅里,將資料拿在手里,認真看起來︰
緬甸撢邦第一特區位于緬甸果敢地區,首府設在果敢老街,地處緬北薩爾溫江東岸,面積約5200平方公里,與中國雲南省臨滄地區的鎮康縣、滄源縣、耿馬縣以及保山地區的龍陵縣接壤,中緬國界線長達250公里,特區人口30余萬人,其中90%為漢族,漢語為官方語言,傣語和緬語為當地通用語言。在特區,商店、飯館都是緬、中文字混用,但明顯以中文為主,緬文為輔,果敢還有自己的報社、雜志社和電視台,全部使用中文……。
看了一會兒,汪熙容隨手將材料丟到一旁的沙發上,躺回到床上。房間的大玻璃窗外,有棵蔥蘢翠綠的銀杏樹。銀杏樹一根香蕉粗細光禿的樹干,沖著窗欞虯勁生長著,肉色的枝杈幾乎觸到了窗框。
汪熙容躺著,伸出一只穿著白綿襪的腳,將玻璃窗「嘩」地關上。「天上人間」集團年輕的總經理汪熙容,患了陽萎!伴有腎虧等男科頑疾。
2
鵝黃色法拉利跑車車窗外,樹木風景潑墨畫般快速向後閃過。這車是集團配發給集團公關部經理兼總經理秘書胡蓉蓉的座駕。
此刻胡蓉蓉開著車。汪熙容臉孔略顯蒼白清瘦,戴副墨鏡坐在車後座。他點燃一支香煙,煙霧將開著空調的車廂弄得迷蒙繚繞。
「咳咳。」胡蓉蓉被煙嗆得干咳了一聲︰「汪總,不要抽了好不好?阿?不抽了好嗎。要不,我把車窗打開點?」蓉蓉輕聲說著,側臉關切地看一眼身後坐著的老板。胡秘書說話時顯出很小心,唯恐惹怒自汪家梅死後,神經就一直相當脆弱,極易狂躁、發脾氣的汪熙容。
胡蓉蓉穿件網眼吊帶緊身寬背心。圓潤豐腴的後背,像一筐剛長熟的水蜜桃,被一個精致的網兜著,遮不住的鮮女敕水靈。
胡蓉蓉將車窗開啟一掌寬的縫隙。這會兒車廂比先前亮了些。從車窗外射進的光線,被從汪熙容口鼻噴出的淡淡青紫色煙霧,折射成迷迷茫茫的一片。
透過有色鏡片,汪熙容看著從自己口中吐出的煙圈,像一個個拖著長長彗尾的藍色透明小球,緩緩撞向蓉蓉圓潤光滑的背脊。小球沿著蓉蓉臂膀的曲線漫延,絲絲縷縷鑽進她的腋窩,繞到她的胸前,**、猥褻著這個性感迷人的女子。
汪熙容心頭一顫,大腿不由抖動一下,他將手搭在蓉蓉肩頭,撩撥她細長的緊身背心吊帶。
蓉蓉回頭,媚眼如絲,秋波撩人,吻了一下老板的手指尖。
胡蓉蓉順勢將車開下公路,在岔道口一片樹林里停下。汪熙容仰倒在車座椅背上,只輕輕動了動腰身,腰間的皮帶扣很容易就被蓉蓉給扯開。汪熙容一只胳膊搭在椅背上,墨鏡下一雙大而無神的眼楮閉著,緩緩喘氣。蓉蓉先是瘋狂吻他的脖子、喉結,而後手游蛇般滑進他的襯衣……。
好久,蓉蓉還是只是感覺那巢窩的溫熱潮濕,卻始終不見驚鴻振翅。汪熙容除了蒼白的額頭,沁出細小的汗珠以外,身體依舊風清林靜,寂寥一片。見汪總臉上漸露痛苦之色,蓉蓉知趣地拔出手。
「開車,快開車。」汪熙容像個困獸般低聲哀嚎。
法拉利跑車重新上路。
「怪不得,梅董事長老說汪總像個大孩子。那臉呀,就像這金沙4月的天,一會兒晴,一會兒陰,讓人琢磨不透。現在不正往醫院去嗎?董事長托人給你請了個治這方面病的美籍專家醫生。沒準兒吃幾服藥,你這病就會好的。」
「哼,那幫大夫,這會兒,不定怎麼合計擺弄我呢,他們巴不得我成太監……。」
「咯咯,汪總真幽默,人都病成那樣了,還有心思開玩笑。我還不知道你,大花痴!只要你願意,成群結隊的女子上趕著跟你呢。依我看呀,汪總你就是不夠節制,縱欲過度,才弄成如今這幅樣子。不過,現今醫學這麼發達,再說,你又不是先天性的,不過是精神受了點刺激……」蓉蓉見汪熙容臉色陰沉下來,立馬轉換話題︰「我知道,你不喜歡听我講話。好吧,那就說點,你感興趣的,工作上的事。昨天金鳴都市報的歐總,打電話來了,催著要咱們集團上季度欠他們報社的廣告款。她說,如再拖延付款,就親自登門索要了。」
「讓她來好了。」汪熙容故作一副不屑的模樣說道。
「是吧,巴不得上門呢?」蓉蓉說著,意味深長瞭了汪熙容一眼,一臉醋意。
「唉,唉。你怎麼回事兒。你別他媽的胡說八道!人家可是個有老公的正經白領。」
「是、是。她金枝玉葉。听說還是個女碩士呢。她老公還真放心,跑到非洲搞什麼林業科研育種。把那麼個大美人留在國內,長年獨守空房。哼,早晚紅杏出牆……。」
「閉嘴吧,你!你以為全天下的女人,都跟你們這些個女人一樣,三天不讓男人糟踐,就渾身發癢犯踐。離了男人都活不了!」
被罵惱了蓉蓉,猛踩油門,法拉利徑直朝著路邊一棵大樹沖去……。
「唉、唉。你,你……」汪熙容驚慌失措,臉上的墨鏡掛到鼻梁上。跑車車頭,在離大樹僅剩一尺遠的地方才猛然剎住車。汪熙容將墨鏡從高挺的鼻梁上扶正,遮住有些深陷的眼窩。臉色被方才的驚嚇愈加蒼白。
胡蓉蓉一臉憂憤,將法拉利重新開上正道。
「我說蓉蓉,說點正經的。我看涂小龍真是喜歡你。你要是願意就嫁了吧。你也老大不小了,二十四了?二十五了吧?你也不小了,人家不嫌棄你,你就嫁了吧。你老這麼跟我混,也不是個事。」
胡蓉蓉沉默一會兒,突然間眼淚從眼眶溢出︰「汪熙容!你別太欺負人。我知道你不娶我。我、我壓根兒也沒指望有那麼一天。你玩夠了是吧?可我還沒玩夠了呢。」胡蓉蓉說完,嚶嚶哭起來。
「行了,行了。你願不願嫁,那是你自己的事。反正我早跟你說了,我除了錢,什麼也給不了你。」
法拉利下了金沙郊外公路路口,朝著一片茂密的山坡樹林開去。幾幢白色的西式建築,掩映在綠樹花叢中。
這是座規模不小的醫院。大門兩側端坐著兩頭氣宇軒昂的石獅。碩大的門楣匾額,鐫刻著幾個金色的大字︰金沙市男性病專科醫院。
3
清晨,金沙梅嶺風景區療養院特級病房外的露天回廊。
涂小龍背靠廊柱,邊抽煙,邊觀賞著眼前奼紫嫣紅,池清魚顯的美景。
「同志,這里不準抽煙。」一體態較胖,手拿輸液瓶的**,從涂小龍身邊走過。
「哦,哦。」涂小龍答應著,捻滅煙,將煙蒂丟進一個大嘴蟾蜍垃圾桶。**停下腳步和涂小龍搭訕︰「你也是天上人間集團的人?你們集團的生意可真大。太有錢了。瞧瞧你們公司那大廈,看一眼都讓人羨慕。你們整日在里面上班,可真氣派。」
涂小龍有些不善言辭,每每跟陌生女孩說話,臉就會立馬漲地通紅。「嘿嘿,氣派啥?氣派啥。還不就那麼回事。我是集團的老員工了。沒那大廈的時候,我就已經在梅家別墅干活了。」
「是麼?听說,你們董事長是個女的。哎呀,那得多能干呵。資產上億了吧。唉,你們員工工資肯定都很高吧?」**和涂小龍攀談著,笑靨如花。
「嘿,不算高。不過,養活一家人沒問題。」
「哦,這麼說,大哥成家了?」
「嘿嘿,沒,還沒呢。」
**上下打量涂小龍,這是個四肢粗壯,很有男人味的青年。涂小龍的五官長地不大盡如人意。大鼻子、小眼楮,粗糙土氣。如不是金沙著名商貿集團總經理保鏢的身份襯著,眼前這西服革履男人的身價,恐怕要一落千丈。
前些日子,涂小龍來金沙梅嶺風景區療養院,探望汪熙容時,認識了這**,**曾主動上來和涂小龍搭訕過兩次。涂小龍感覺**是對他有那麼點意思。可她略顯肥胖的身材,和長相一般的臉孔,著實提不起涂小龍對女性日漸好高騖遠的審美品位。
涂小龍長地敦敦實實,乍一看上去,模樣有些木頭木腦的笨拙。但仔細觀察他那雙小而烏亮的眼楮,你就會發現這個外表粗糙的男人,其實性情中有著常人不易察覺的深藏不露,機敏、果敢。
七年前涂小龍被招進「馨香園」做保安,後又進集團做了汪熙容的保鏢。多年來,他盡職盡責,忠實可靠,深得梅夫人和汪總的信任。涂小龍在集團的年薪幾乎和胡蓉蓉持平。
近年,無論汪熙容出入社交場合,還是在談判桌上與生意對手唇槍舌戰,明爭暗斗。人們總能看到這個垂手立在他身旁,一身黑衣,足蹬白底園口布鞋,眉宇間透著一股子狠勁兒,渾身干淨利落、身手不凡的保鏢涂小龍。
4
天上人間集團大廈噴泉廣場前,戴墨鏡、穿豎領風衣,身材挺拔的汪熙容,從奔馳車里下來,一系黑衣的涂小龍和幾個隨行緊跟其後,一行人疾步朝門庭走來的場景。時常令集團一些喜歡看港台功夫片的青年員工,遐想聯翩,不由對總經理身邊的涂小龍,更加仰慕三分。不過,這平日里總一臉肅穆的涂小龍也有鬧笑話的時候。
三年前一個夏天,天上人間集團新上任的總經理汪熙容,到深圳談一個金沙房地產融資項目,涂小龍隨行。生意談妥,一行人來到小梅沙海濱浴場一處歌舞廳消遣。
夜晚,燈紅酒綠的大舞池里,一搔首弄姿的女賊,順手牽羊想偷汪熙容腰間掛的,那款瓖有寶石玉墜兒掛鏈的手機。不想早被火眼金楮的涂小龍盯上。
那貌若天仙的女賊,剛把手機玉墜抓到手,只見涂小龍上前一把扼住她的香腕。可令涂小龍萬沒料到,此刻那被他老鷹抓小雞般擒住的女賊,非但不哭不叫,反朝他眉眼俏笑,暗遞秋波。緊接著,那女賊水蛇腰扭動,將一條薄紗超短裙淺淺遮羞,豐腴光滑的大腿,硬生生擠進小龍的胯下。涂小龍頓時雙腿顫抖,倉皇間撒開女賊,連連後退。那女賊隨即逃之夭夭。
見涂小龍這般窘迫地放了女賊,汪熙容笑得前仰後合,心中料定這刀槍不入的涂小龍,早晚會在漂亮女人手里栽跟頭!
5
療養院汪熙容的病房外,涂小龍筆直站著。李樹森、胡蓉蓉和一位集團財務高管匯報完工作,從房內走出。經涂小龍身邊,李樹森拍了下他的肩膀︰「小龍,你趕緊回去一趟。剛才集團保衛處的人,打電話說,你老爹到金沙來了。這會兒在大廈值班室等呢。又是問你要錢來的?鄉下家里,準備給你蓋房娶媳婦是吧?啊,小龍。」
「李助理,你看你說的。我老爹是陪俺娘來金沙瞧病的。你看看,唉,真是鄉下人,沒見過世面,不長記性。我的手機號,都告訴他們兩遍了,準是又記錯號了。」
涂小龍快步跟著李樹森,剛走到樓梯口,胡蓉蓉上前扯了下涂小龍的衣袖輕聲問︰「小龍,汪總房間那束康乃馨是誰送來的?昨晚我離開時,還沒呢。怎麼一大早就有人送花來了?」
「這,我還真沒看見呢。」涂小龍面有難色,欲言又止。
「你不說,我也知道,準是個女人吧。你告訴我,是夜里,還是今兒早上送的花?」
「當然是早上。她開車去白沙辦事,途徑這兒,順道來看看汪總。因為太早怕影響汪總休息,房門都沒進。花還是讓我轉交的呢,人家歐總可是個正經白領,誰像你……。」
「涂小龍!」
「行,行。我不說了。不過,我告訴你蓉蓉。梅夫人可早放出話來了,她說,不讓你緊往汪總跟前湊合。梅夫人還說,要想做她兒媳,除非你月兌胎換骨,重新轉世投胎到名門望族。依我看蓉蓉,你還是別整天,漂亮蛤蟆想吃天鵝肉,痴心妄想了。」一向拙口笨嘴的涂小龍,在胡蓉蓉面前陡然變得伶牙俐齒。
胡蓉蓉跟誰賭氣似的,募然轉身往回走。
涂小龍︰「唉,胡蓉蓉。你這是上哪兒呀?」
「涂小龍,我讓你看著,我回去把那花兒給扔出去。」
李樹森一行人前腳剛離開。梅董事長的奔馳就停在療養院大庭院的花園泊車場。
車上先下來兩個西服筆挺的男人,立車門旁,恭恭敬敬等梅夫人和金沙市副市長馬雲龍下車。
馬市長沒去汪熙容的病房,在回廊里,向兩位前來迎接的醫院領導,詳細詢問汪熙容療養期間的身體狀況。
梅家小保姆喜蕊,捧著梅靜堯親手給兒子炖地雞湯飯盒,跟著梅夫人走進汪熙容的病房。
蓉蓉正坐床邊給汪熙容削隻果,抬頭看見梅靜堯進來,趕緊起身。
「胡秘書,涂小龍呢?」梅靜堯語調顯地有些嚴厲。
「小龍回公司一趟,有點事情。讓我先在這兒守一會兒。」蓉蓉怯生生不敢看梅夫人的眼楮。
「這門邊怎麼能離人呢?你出去守著。」梅靜堯講話的口氣很不客氣。蓉蓉順從地起身,站到房門外去了。
背靠床頭坐著的汪熙容,見母親進來,一臉不快地小聲嘟囔了一句︰「來一趟,整那麼大動靜。打雞罵狗的,自當是慈禧老佛爺了。」
汪熙容只對進門來的喜蕊點了點頭,側臉並不看母親,一直去望窗外的銀杏樹,對進地門來,坐到他床邊的母親,一語不言。
坐到兒子床前的仿象牙圈椅里,梅靜堯看著汪熙容用勺子一口一口往嘴里送雞湯。她給兒子扯了扯毯子︰「我說容哥兒,你早該把這個胡蓉蓉給辭了。門不當,戶不對的。你要是跟這麼個沒背景、沒涵養的女孩好上了。那媽可不答應。回頭讓你爸……哦,讓你馬伯伯,給你介紹個家境殷實的漂亮姑娘。」
汪熙容顯得很不耐煩︰「媽,我不是早跟您說了,我的事,不用你們管。」
「不讓我管,你讓誰管。我是你媽!我看你現如今,都快成掉進脂粉堆里的賈寶玉了。玩玩可以,媽不反對。可兒子你怎麼總那麼傻,就當真呢!容哥,你可再不能這樣下去,虧空自己個兒的身子骨了!媽還指著你抱孫子呢。我和你馬伯伯可就你這一根獨苗……。」
「行行,行了。你少提他。我十八歲以前,你們管過我嗎?我不一樣長大成人了。還有那個姓馬的。哼,媽,您別忘了,我姓汪。我從一生下來,就姓汪來著。我老爸的名字叫汪栓柱!我早說過,不管你們上一輩人都發生過什麼。我只知道,今生今世,我只有一個父親,沒有第二個。」汪熙容臉上不動聲色地說著,捏著調羹的蒼白手指,卻在異常虛弱地顫抖。
「兒子,你病了。媽媽看你是真的病了。所以,媽媽才不得不,讓你住療養院里養病!你到什麼時候?才能懂得媽媽的心呢。」梅夫人說著,眼楮噙滿淚花。
一對多日不見,內心芥蒂頗深的母子,像往常大多數見面場景一樣,最終不歡而散!末了,梅夫人一步一回頭看著兒子,被喜蕊攙扶著走出汪熙容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