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四歲的汪青兒,跟曾祖母汪氏女回到白沙縣的汪家坳村。青兒由祖母吳桂桂和她智障的叔叔汪熙木照看著,漸漸長大。
當年,吳桂桂讓男人汪栓柱連哄帶騙,在離婚協議書上簽了字,這麼多年也從未動過改嫁的念頭。吳桂桂甚至覺得,這婚離不離的,也沒太大區別。男人照舊每月按時給她和小兒子寄生活費。她還住在自結婚以來,一直住著的汪家老屋。每日照舊種地、曬谷、養豬、喂雞。累忙到天一黑,倒頭就睡。除了農活累點,吃喝拉撒,少了婆婆汪氏女挑三揀四地數落,倒撈得耳根清靜自在。
因有輕微智障的小兒子需要吳桂桂加倍照料、呵護。吳桂桂對跟隨前夫的大兒子熙豪,過問稀少。老汪世時,不曉得是嫌棄小兒子的智障殘疾?還是懼怕新媳婦小梅子。總之,他這個當爹的,自始至終不願見智障的小兒子「傻熙木」
一面。
汪熙木16歲那年,桂桂托山下馬家坪村娘家的大表哥吳清仙,找了個做獸醫的朋友。給人家一筆錢,讓熙木去學了一段時日給豬閹割,給牲口看點小病的手藝。帶著小兒子汪熙木,吳桂桂就這樣守著汪家坳村的汪家老宅,一晃十多年過去,日子倒也過地安寧、踏實。
自從大兒子出事進了大牢,孫女被婆婆抱回汪家坳。吳桂桂就把青兒當眼珠子般疼愛照料著。好在現今,田地包產到戶,只要肯干活,就不會缺吃少用,日子越過越好。婆婆張羅著將新屋也蓋起了。還花兩萬元彩禮錢,娶了個俊俏的外村小**給熙木做媳婦。
2
回汪家坳後,汪氏女經常在飯桌上絮叨︰嫌吳桂桂做的飯菜不可口;還總數落梅靜堯的種種不是。有時嘮叨到煩心處,就大罵梅靜堯「狐狸精」害了她兒子,坑了她孫子。現今,還連累重孫女青兒,成了個沒爹沒娘的鄉下小丫頭。汪氏女罵梅靜堯毀了她汪家四代人!
汪婆子的怨憤、憎恨,深深感染著在飯桌另一頭,抱著青兒不停抹眼淚的吳桂桂。放下青兒,吳桂桂跑進里屋,趴床邊枕上嚎啕。吳桂桂的哭聲很響,淚水滂沱。驚地挑簾依門框,往里張望的青兒,茫然不知所措。
吳桂桂將她這十年來所遭受的屈辱、隱忍,孤苦無助,用撕心裂肺地哭聲一股腦地發泄。哭著、哭著,桂桂起身,在靠牆立著的衣櫥里,胡亂翻找什麼。弄地衣服、被單之類的物品,凌亂掉落滿地。
驀然,一黑衣白臉扎小辮子的小布人兒,翻滾掉落到門邊。正坐門邊的青兒驚恐地睜大眼楮,盯著地上個身上扎滿縫衣針,白臉沒有眉毛的可怕布女圭女圭,尖聲大叫。此時這個後背用白線繡著「小梅子」三個字的布女圭女圭,像是正側身齜牙咧嘴,沖哭聲尖利的汪青兒狂笑呢。
吳桂桂起身過去,渲泄滿腔怨憤似的,將地上的白臉布女圭女圭,一腳將踢到床底下。她抹了把臉上的淚,抱起青兒往外間屋去了。這白臉黑衣的小東西,是很久以前,吳桂桂從巫婆神醫手里求得,用來詛咒壞女人梅靜堯用的。
十多年前,喜新厭舊的汪栓柱剛娶小梅子那陣子,吳桂桂正懷著男人最後一次在她身上行使丈夫權力,留下的人「種兒」小兒子汪熙木。
一日,桂桂去谷峰鎮趕廟會。廟會上一個佔卜的巫婆神醫,賣給桂桂一副墮胎的偏方藥劑。那瞎眼的巫婆還要桂桂再出三十元,買她一個黑衣、白臉的布女圭女圭。她許諾幫著在布女圭女圭的後背,縫上那搶走桂桂男人的壞女人名姓。末了,巫婆叮囑桂桂,每月陰歷初四,要往「小布人」身上扎一枚縫衣針。巫婆說,這個方法能讓她的墮胎藥更加神奇有效。
信了神醫巫婆的蠱惑,回村吳桂桂就照著做了。可結果等那「白臉小布人」身上扎滿5枚縫衣針,正在自家稻田忙收割的吳桂桂,和她前夫汪拴柱的第二個兒子傻熙木,意外降臨人世。
隨後的日子,吳桂桂一邊忙農活,一邊還要照顧頭腦有些不好使的小兒子。慢慢地,她就將那「小布人兒」的事給遺忘了。這麼多年過去,桂桂原是想把「小布人」翻出來,丟到火堆里燒掉的。等次日吳桂桂再想起此事,去床下找那個小東西時,卻怎麼也尋不見它的蹤影。吳桂桂去問孫女青兒,青兒瞪著眼楮大聲嚷︰「我不知道,不知道。」
因家里、地里的活計總也忙個不停。漸漸地,吳桂桂就又把那「小布人兒」的事給忘得淨光。
3
剛被帶回汪家坳村那陣子,青兒經常半夜啼哭。吳桂桂覺得孫女小小年紀,沒了娘,爹又蹲了大牢,著實讓人可憐心疼。一時又想不出,止住孩子啼哭的好法子。索性解衣襟將自己已干癟的女乃頭,硬填進孫女嘴里,讓她吸吮。
起先青兒用力吸吮時,桂桂會感到鑽心的疼痛。但為了止住青兒夜晚撕心裂肺地哭鬧。吳桂桂緊咬牙關,疼地眼淚汪汪也強忍著。
日子久了,桂桂驚奇地發現,自己竟讓孫女吸吮出白花花的乳汁!桂桂滿臉稀奇,去問年事已高、久病臥床的婆婆。汪氏女一陣干咳,連連擺手說︰「不稀奇,不稀奇。吃隔輩女乃的事,早年間也是有的。祖母的女乃水喂大孫輩人的事,常听說。唉,只是可惜這青兒不是帶把兒的男孩。要不,長大了,俺青兒那會輕饒那個坑她爺爺,害她女乃女乃。佔了她爹房產、家業的小梅子!」汪氏女話到末尾,已恨到咬牙切齒。
汪青兒吸吮著祖母的乳汁,在曾祖母汪氏女對梅靜堯強烈的怨憤、數落、責罵聲中。漸漸成長。
回到大山里的汪家坳村第二年,汪氏女早年的哮喘病發作,一直臥病在床。桂桂背著青兒,一有空閑就到白沙縣城,到處給婆婆求醫問藥。吳桂桂整日要忙農活,還要照顧孫女青兒,伺候病怏怏的婆婆。一時無法抽身去管剛娶了媳婦,分鍋另過的小兒子傻熙木。
那料想,兩個月後,傻熙木為了他剛娶回家不到半年的新媳婦「小**」的一句戲言,鬧出了一場轟動十里八鄉,因「紅杏出牆」而起的傷人慘案!
4
這汪熙木新娶的媳婦,原是離汪家坳百余公里遠,山頂窮窩溝村的小**。這俊俏的「小**」剛過門時,倒也安分能和傻熙木過正經日子。可後來也不知因何,就跟汪家坳老村長因病殘返鄉的兒子,外號「白眼狼」的汪白浪私通勾搭有了成奸情。
傻熙木大白天先後兩次,在汪白浪家里將這對狗男女捉奸在床,卻反倒讓理直氣壯的汪白浪,給打得鼻青臉腫,抱頭鼠竄。
回到家,傻熙木夜間再想和媳婦圓房,「小**」死活不干了。她笑著哄騙熙木說︰除非他有本事,把那個老佔她便宜的汪白浪給閹了!小**原想也不過是情急之下,對熙木說了句搪塞的玩笑話。那成想,這傻熙木竟真把媳婦的話當了聖旨!
次日深夜,熙木手里攥著個血淋淋的小棒棒,給半夢半醒的「小**」看。傻熙木對媳婦說︰他是用他的閹豬刀,把汪白浪老佔她便宜的那玩意給割下來了。傻熙木說完,丟了手里血肉模糊的小棒棒,硬要媳婦跟他圓房。小**哇哇大叫著,躲閃熙木在她身上亂抓亂撓粘滿血跡的雙手……。
警車呼嘯著,順山道開進汪家坳村的汪家老宅。當晚,真就痛痛快快睡了媳婦一回的傻熙木,心滿意足上了囚車……。
據傳言,後來那「小**」還是丟下被「閹」的汪白浪,跟山外的野男人跑了。那從未在女人身上吃過虧的汪白浪,咽不下這口惡氣。放出話來說︰就是追到天邊,也要把「小**」給生擒活捉,回來跟他圓房成親。
從此後,汪家坳村的村民就再沒見過被閹後,變得越來越像古戲里太監模樣的汪白浪。了解這「白眼狼」底細的人都說,被傻熙木閹了的汪白浪,是覺得在汪家坳沒臉見人,遠走他鄉了。
5
斗轉星移,三年過去。汪熙木刑滿釋放回到汪家坳村自家老宅,正趕上祖母汪氏女的葬禮。那年,汪青兒剛滿八歲。
汪氏女因哮喘病引起得呼吸衰竭猝死。咽氣前,她讓吳桂桂將青兒叫到床榻前,拉著青兒的手,只張嘴卻發不出聲響。
怔怔看著就要撒手人寰的曾祖母,青兒嘴里蹦出一句話,讓在場所有親鄰都錯愕震驚。青兒對即將咽氣的汪氏女說︰「小梅子就是那個害了咱汪家的壞女人!等青兒長大了,就殺了她!」說完,青兒還用長了「六指兒」的左手,做了個抹脖子的駭人動作。
汪氏女沒來得及答青兒的話,一口氣沒上來,圓睜雙目駕鶴西去。
6
為了將婆婆的葬禮辦地像模像樣,吳桂桂傾盡全力。汪家老宅搭起的靈棚下,擺放著汪氏女的深紅油漆大棺槨。
在這一帶深山鄉野,村民婚喪嫁娶的規矩,是有許多祖宗傳下的教條禮數要遵循的。但凡活過七十歲剛好過世的**,這里的人們稱之為「喜喪」。親人需將逝者的棺槨粉刷成紅色,以示對亡靈的告慰。
汪家坳村上,沒人知道汪氏女的丈夫姓甚名誰。幾十年來,村民就全當汪氏女是個重貞操、守婦道,苦巴巴拉扯兒孫長大成人的好**。那棺槨的大紅顏色象征著親友對逝者敬仰的貞潔牌坊。這樣的好女人是要厚葬的!
萋萋哀哀的嗩吶聲響起,靈棚下棺槨四周「呼啦啦」跪倒大片披麻戴孝,手持靈幡的汪氏後人。
頭裹白孝布的汪青兒和身穿孝衣的小叔汪熙木,並排跪在靈堂里守孝。
因是喜喪,喪事繁瑣的行禮儀式後,鄉鄰們圍坐擺滿酒肉野味的一張張大圓桌邊,各自甩開腮幫子開吃。這里的喪筵和喜筵區別不大,許多山鄉漢子赤膊上陣,大呼小叫地猜拳行令。擺滿汪家老宅院的十幾張餐桌,瞬間就杯盤狼藉。
尚不懂事的汪青兒,追著跟大人一道來吃喪筵的孩童嬉笑打鬧。大人們忙著吃菜喝酒、磕頭作揖湊份子錢,沒人理會這些個在一旁追逐玩耍的孩童。
少頃,這堆孩子中一個外號「疤瘌眼」的九歲男孩,帶頭起哄喊汪青兒︰「六指兒青兒,小妖女。沒爹、沒娘,吃婆婆女乃長大的野丫頭。」
聞听此言,青兒沖過去,不由分說拼盡力氣和「疤瘌眼」扭打在一處。片刻功夫的廝打,身高馬大的「疤瘌眼」就把小青兒摔翻在地。吃了虧的青兒那肯罷休。從地上爬起,嚎叫著撿起一塊石頭,劈頭蓋臉砸向「疤瘌眼」。只見血光迸濺,「疤瘌眼」捂著淌血的額頭,哭爹喊娘地嚎。
幾個孩子跑來,揪住正忙作一團的吳桂桂的孝衣衣角,齊聲告狀說︰青兒拿石頭砸爛了「疤瘌眼」的腦袋。
吳桂桂氣惱地拉了青兒,拿鞋底往她**上抽了兩下。趕忙帶「疤瘌眼」到村衛生所包扎處理傷口。不依不饒的汪青兒,恨地咬牙切齒,憤然離開院子,往村後山坡草坪狂奔而去。
7
去年,「疤瘌眼」的爹娘在村後山坡地,開了家「長毛兔」育種養殖場。正值午飯時分,「疤瘌眼」的娘,上山給「疤瘌眼」的爹送午餐。剛行至兔窩柵欄門前,抬眼瞧見門柱上,掛了一只被繩索吊住脖子的小兔子。「疤瘌眼」的娘嚇得一**坐到地上,打翻了手中的飯桶。
被一根細麻繩勒住脖子的兔子,瞪著血紅的眼珠,彈騰著四肢掙扎不停。
「誰干的!誰干的!俺日他個女乃。」「疤瘌眼」的爹听見動靜,從養殖場後院大呼小叫跑出。兩口子在附近山坡,來來回回尋了個遍也沒發現異常跡象。就只看見吳桂桂的孫女汪青兒,一個人腳下拿什麼東西,正當球踢著,在草地上狂奔玩耍。
「疤瘌眼」的爹知道青兒生性玩劣,此刻以為青兒腳下踢地,又是自家兔場的另一只小兔崽。他沖過去,一掌將青兒推搡到草地上。
青兒不哭,從地上爬起,拎著方才在腳下當球踢的白臉布女圭女圭,沖「疤瘌眼」的爹、娘哈哈大笑。
被小青兒捉弄的兩個大人,這才看清,原來青兒手里拿著的,是個黑衣、白臉、扎小辮的布女圭女圭!
「真是個野丫頭,總玩些兮哩鬼東西!」「疤瘌眼」的娘又罵了青兒一句。
汪青兒沖著「疤瘌眼」的爹娘,「哈哈哈」不停地笑,那肆無忌憚、陰陽怪氣的笑聲,在山谷里回蕩好久仍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