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新聞答辯結束已過了下午下班時間。新聞大廈一樓前廳候客的大沙發上，汪熙容胡亂翻著身邊報夾子上，今天新改版的「金鳴都市報」。
好久，腳步匆忙的歐菡羽走出大廈電梯間。剛到大廈前廳，她恍然听到一個似曾耳熟的聲音在喚她。「小羽姐，小羽姐……。」
歐菡羽甚感詫異，自她在這座大廈里工作，如此親昵稱呼她的人還從未有過。回過頭，見竟是剛才考場上那個俊朗男生在莫名奇妙喚自己。
遠遠地，從玻璃茶幾後起身的汪熙容，彎腰將他方才月兌下搭在沙發靠背上的棕色西服放到手臂上。他右手食指套一枚 亮的白金戒指，左手腕處掛銀飾手鏈。迎著玻璃幕透進的夕陽霞光，汪熙容邁開兩條長腿，朝這邊走來。他上身的暗紅色米奇t恤將臉孔膚色映襯有些潮紅，牛皮帶束在腰間的藏藍色西褲筆挺，皮鞋 亮，雪白棉襪。一幅標準80後時尚、率性、職場男性的行頭。
看著腳步生風，迎面走來的汪熙容，歐菡羽恍惚憶起七、八年前，那個夏天喜穿紅色體恤、白襪、球鞋。常在金沙環湖路自己家庭院里，纏著父親歐啟明聊天下圍棋的英俊少年︰「汪……。」
「汪、熙、容」汪熙容一字一頓報上名姓，心底不由生出些許悲涼失落。她竟然連我的名字都不記得了。
「哦，對對，是汪熙容。呀！原來是你呀，怎麼變了這麼多，這哪里還能認得出？」半是驚訝，半是客套，對已站面前笑容燦爛的汪熙容，歐菡羽像個長者緊接著又問了一句︰「你都長這麼高了，有1米8多吧？」
「1米85。」儼然如少年時眉目清朗，瞳眸澄澈的汪熙容，臉上皮膚白里透紅中泛點古銅色。每每綻放笑容，他那一口皓齒總是搶先奪人眼目。這是歐菡羽對少年汪熙容外貌特征最深的印象。
2
兩人邊走邊聊，不知不覺就出了報業集團大院，來到秀水大道街邊。歐菡羽準備攔輛計程車︰「小汪，你往哪走？要不要我搭你一段？」
汪熙容靦腆地笑︰「還是我送你吧。正好，我也想順道去看看歐伯伯。」
歐菡羽這才注意到，汪熙容放身側的右手拿著枚電子車匙。
「你開車來的？」
「車在報社院里的泊車場。」
「你不剛畢業嗎？就買車了。呃，是開家長的車。」
「嘿嘿，是是。我媽買的車。因為家離報社太遠，來地時候時間緊，沒辦法才……」
一輛計程車在兩人身旁停住，歐菡羽抬腕看表，很客氣地對汪熙容笑了一笑︰「哦，不用，不用。我還有點事，先走一步。」
歐菡羽拉車門上了計程車。立在車門邊的汪熙容很體貼地替她關上車門。
歐菡羽乘坐的計程車，在街口紅燈處才稍耽擱了一會兒。汪熙容的「別克」就快速超車躥了過去。望著那別克車不停閃爍的尾燈，歐菡羽心想，現在這些個「80後生」們個個「超酷」。看看這小汪！才剛邁出大學門檻幾天，就開著私家車上路招搖。不過還好，這個率性大男孩肚子里也倒真有些真材實料。
上午的考試中，歐菡羽發現汪熙容不僅資質聰慧，有很強的新聞敏感性，且文筆流暢優美。此次采編人員招聘考，汪熙容以初試成績第一的佳績進ru復試。面試後，報社黎總編就已拍板敲定錄用此人。後面的新聞答辯對汪熙容來說，不過是個輔助性的測試考驗，分數高低已顯地不再重要。身為主考官的歐菡羽因此才可憑主觀意願，給了他一個6分的最差印象分。
計程車里的歐菡羽有點後悔，在最後一關「新聞選題答辯」中，給汪熙容打了個最低分。轉念又一想，答辯考不過是報社進一步考察欲錄用人員的思辯反應能力，為日後各部門對其人員配置做準備的。看來，這個小汪鐵定是要分到新聞采訪口她所領導的部門工作。
只是還不知道這個穿著時尚，打扮多少有點「公子哥」氣的帥小子，能不能吃得了做記者這份苦。現如今都市類報刊記者這‘飯碗’，可不是誰都能端的。思慮至此，歐菡羽唇線微揚，兀自地笑。她心想，這會兒真是閑了，為一個不著邊際的人瞎操什麼心。
車窗外的繁華街道，已華燈初上。計程車開進金沙海景灣花園小區，歐菡羽下車付了車錢，行至她住所的公寓樓前，抬起頭望見16層她單身公寓的窗口燈光已大亮。
今天是歐菡羽二十七歲生日。這會兒，老爸歐啟明、姑媽歐綿綿、歐菡羽的表姐、表姐夫兩口子帶著他們的胖兒子小寶，還有歐菡羽的閨中密友，金沙刑警大隊副支隊長李海瀾，正熱火朝天為她準備生日晚宴！
歐菡羽三步並作兩步，興奮地躥進公寓樓門內的電梯間。
2
「金鳴都市報」此次招聘錄用記者、編輯的合同書上，有高校應屆畢業生見習期3個月，期滿合格則留，不合格則去的明確規定。報業集團管理中心辦公室，為此建立了一整套體現競爭機制，考核記者業績的詳細方案。為鞭策激勵新、老記者們勤勉工作，方案中特別注明︰實行末位淘汰制。
汪熙容成了這座28層新聞大廈里，唯一一個開私家車外出采訪的見習記者。雖說有些「搶眼」，但這的確給第一時間趕往新聞事發現場，提高采訪效率提供了諸多便利。
科班出身的汪熙容，憑借對新聞線索特有的敏感性、把握度，工作如魚得水。很快就在這幫記者隊伍里站穩了腳。幾個月下來，他的上稿量名列采訪口新、老記者排名前列。這不俗的業績，讓報社一直輕看他的那幫「老記們」都刮目相看。原以為這整日開私車招搖，長一張漂亮面孔的汪熙容，定是花拳繡腿的公子哥。還真沒料到這帥小子肚子里真有些貨色。
剛進報社，汪熙容被安排到政法特稿部，他的新聞稿件因采寫及時到位、筆法流暢，很快得到部門主管領導的認可。
報社新聞中心副主任黃家駒是位老資格的記者。私下老黃曾多次中肯地對頂頭上司歐菡羽，這樣評價汪熙容︰「原以為這個開跑車的小白臉，也不過是個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大少爺，那料想這小子還真有點能耐。干起活來身上有股子沖勁，是個抓新聞的好手。難怪他是招聘考試中是黎總編「欽定」錄用的主兒，還真是可塑之材！」
當然，在這批新招聘的記者中，私下里嫉妒眼紅汪熙容的人也不少，甚至有人暗中罵汪熙容純粹吃飽了撐的！一個富家公子哥整日風里來雨里去，和我們這些個「草根子民」搶飯碗，不知圖些啥？
多數認識汪熙容的人，起初都會被他表象的儒雅、清秀所迷惑，斷定他是個秉性溫順的小子。其實不然，汪熙容內質里從少時就根深蒂固的堅韌、羈傲不遜，到了成年，已深入到他的「骨髓」。
新聞這一行，原本就是個同行之間競爭激烈的行當。工作中汪熙容向來遵守要麼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的原則，不會顧及周圍人的風言風語、品頭論足。
3
慣常逢周五，下午報社新聞中心都要召開工作例會。今天恰巧又是11月8日記者節，例會在新聞大廈七樓小會議室，以茶話會的形式召開。
小會議室橢圓會議桌上，擺滿茶水、隻果、葡萄等瓜果。汪熙容他們這批新記者，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剛圍桌坐下，就開始三三兩兩交換名片，相互寒暄問候。也有沉默寡言，兀自喝茶吃瓜果的，這些人多數是兩個多月來，工作業績欠佳，難以快速適應工作，心理壓力極大的年輕人。
這會兒會議室門外的閱報欄前，汪熙容一個人駐足閱報。他叼支香煙，正在看當日省報「記者節」特刊專欄里一篇本報評論員文章。文章文風大氣、觀點鮮明，其中一段文字力透紙背令人叫絕。
汪熙容字斟句酌，不覺低語讀出了聲︰「我認為記者應該是個理想主義者，記者總是想著讓我們的生活更加美好。使每一個人有尊嚴的生活，使我們的制度安排更加合理，使每個人都能夠自由而全面的發展，平等地沐浴自由與公平的陽光。……其次，我覺得作為記者單有理想還不夠，還必須面對現實。真正的理想主義者，不是口頭上的理想主義者，而是通過自己的行動改變現實，向理想邁進的人。在記者內心，最重要的還必須有憐憫與仁愛。為什麼我們總是關注弱勢群體受傷害的問題，且為此不懈地去努力？這很簡單，見到別人痛苦受難時，我們內心會有一種被撕扯得疼痛。為了讓自己少一些疼痛，所以我們用我們自己的方式來幫助他們。幫助了，內心便會得到許多安慰。因為愛，所以痛，所以激動。
因此，有大仁愛的人，就會有大疼痛，就會有大激動。因為有愛才會為民請命，才會無所顧忌，才會怒發沖冠……」汪熙容正看地津津有味，口中發出贊嘆的「嘖嘖」聲時，有人從他身後經過，在他肩頭拍了一掌︰「小子！還看什麼呢？到點了，開會！」
說話的人是黃家駒，老黃跟著歐菡羽一前一後往小會議室前門走。汪熙容轉身離開報欄時，留意地看了一眼那文章的作者署名，文章署名歐菡羽。
汪熙容盯著歐菡羽的背影，他有近一個月沒看見她了。歐菡羽著雪白短衫，粉色過膝短裙，窄腰、翹臀、美腿，步態輕盈。馬尾少見地用粉色發卡箍在腦後，周身顯得干淨利落。
走進了會議室，汪熙容默然坐在後排椅子里邊抽煙邊兀自想心事。在這樣的時間、地點、場合想入非非，顯然不大合適。黃家駒走過來，一掌打掉了他手中剛點燃的香煙︰「你小子，這月獎金多得沒處花了是吧？找罰呀！沒見牆上有不準吸煙的規定。」
黃家駒是個個頭稍矮的敦實漢子，講起話來大嗓門，還喜歡比手劃腳。年紀雖已奔小五十，但一說話那胖乎乎的圓臉，還經常會眉飛色舞。活月兌一長不大的孩子。
老黃當兵出身。在部隊干炊事班長時，業余愛好就是搞新聞報道。退伍後做了多年省報的新聞通訊員。後歷任省報駐地市記者站記者、副站長等職。再後來，在省報金沙地區新聞報道組副主任的崗位上，一干就是十五年。十五年來，這老黃未升職也未降職，工作業績平穩，無大功也無小過。
老黃為人老實厚道，心直口快。平日嘻嘻哈哈、大大咧咧，有不分場合喜歡開玩笑的小毛病。好在他資格老又是省報的老人。前兩年「金鳴都市報」創刊組建領導班子那陣，報社領導考慮到，老黃對金沙地區情況熟悉，為人敢說敢干，是個能輔佐、協助年輕干部歐菡羽開展工作的好人選。後經集團高層領導、編委會研究決定，將黃家駒直接調到「金鳴都市報」新聞中心副主任的崗位上。
以後的事實證明，集團高層對「金鳴都市報」核心部門，新聞中心領導班子成員的配置，很有些先見之明。歐菡羽屬于那種高學歷、高素質、業務精良、精明強干，工作作風潑辣，個性鮮明的年輕女干部，報社高層領導班子成員待定人的重點培養對象。這個能與她搭檔，配合其開展號工作的副手，至關重要。此人不僅要具備新聞工作管理經驗，還須具備謙和不爭的胸懷度量。
4
三點半鐘例會開始，老黃招呼汪熙容和幾個新記者往前排坐地靠攏些。
歐菡羽在主持位的高背靠椅里坐下，手邊放著一杯早沖好的菊花茶。老黃向大家介紹說︰「前段時間，歐主任受報社委派，跟隨國家南極科考船，到南極執行采訪任務。跟大家見面機會少了一些。這段時間，基本都是我在管大家的事。現在好了，歐主任已圓滿完成采訪任務，返回報社。你們這幫「小年輕」，別看咱歐主任看上去是個年紀比你們大不了幾歲的女同志。她可是咱報社有名的「一支筆」。上海名牌高校新聞系的研究生，前些年她的《公選「劣跡村官」引曝黑幕》《金沙某證卷黑市狂洗「股民」》等等深度新聞調查，屢獲全國和省新聞大獎。她的《戒毒所販賣戒毒女為ji案全調查》已經被香港某大學，新聞傳播研究中心選編入教材教案。還有，她迄今已出版過……」
「唉、唉，老黃，老黃，不要總講些題外話，還是言歸正傳，言歸正傳。」面前攤本記錄薄的歐菡羽，沖老黃擺擺手，示意他不要再就此話題談下去了。一臉和氣的老黃輕拍了一下右臉，笑著自嘲︰「看我這張嘴，又像是個沒閘的水籠頭，嘩嘩不止了。嘿嘿，不過，今天還好是個茶話會。接下來，請咱歐主任講話。」說完老黃帶頭鼓起掌。
歐菡羽合上面前的記事薄︰「黃主任講地沒錯，這次例會按咱新聞中心的意思，算是為新記者們舉辦的一次茶話會。大家在一起工作快三個月了。今天又是咱們自己的節日！平時工作忙，大家各自都有工作任務，難得有輕松的時候。今天給大家提供一個暢所欲言的機會，希望能彼此增進了解，增強團隊意識，今後更好的互助互勉，努力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