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餐飯吃的冰火兩重天。
張笑曉跟何玨聊得熱火朝天,最終還興起的跟何律師定了下期‘政法時代’的實案錄載,中途聊得興起的張笑曉想轉攻許清哲,卻被他冷冷淡淡的反應澆滅了滿腔熱情,退回去跟何玨繼續聊。
蘇言則從頭到尾沉默,沉默著夾菜,準確來說是夾一個菜然後低頭吃飯,許清哲坐在她對面,不用抬頭只略略抬抬眼角便能看見的距離,她不用看也感覺得到許清哲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這般靠近讓她渾身僵硬,好幾次菜都夾不穩,在這樣怪異的氣氛里勉強把一碗飯吃完,放下筷子,又低頭喝水。
何玨看了一眼許清哲又掃了一眼蘇言,最後看看面前吃得不亦樂乎口里還跟他天南地北瞎扯的張笑曉,突然覺得這里有她在實在是太好了,如果單他跟他們兩來,一定會被許清哲這種高壓氣場給逼死,想到這里他不禁有些同情蘇言。
他單手握拳放在嘴邊輕咳了兩聲,成功引起其余三人的目光。
「那個張小姐,」他細心的給面前吃了滿嘴油的張笑曉遞過一張餐巾紙,溫柔的繼續說,「今天晚上西江岸放煙花有沒有興趣一起去看?」
「西江岸什麼時候有煙花了?」張笑曉一臉茫然。
其實西江岸有沒有煙花這個問題他也不清楚,但像何玨這種在法庭上明目張膽的對法官說‘沒有這條法律,您記錯了’的人,面不改色繼續誆張笑曉顯然不是難事。
「就前兩個月才有的,你不住在那附近不清楚很正常,快點了,再不走就趕不上了。」臉上著急的表情像真的一樣,說完,還特地問許清哲,「你去不去?」
對于他這種需要答案很明顯的問題,許清哲通常是不回答的,今天破例開口給他搭了個台。
「我對這個沒什麼興趣。」
蘇言卻忙不迭的站起身說︰「我也想去看看。」
「額…蘇姑娘啊,那個我的車只能坐兩個人,你讓許清哲送你啊。」何玨打著哈哈,示意張笑曉快點出來,就算再笨張笑曉也明白過來何玨的用意。
「啊…對,言言,我們可能要玩到很晚,拜拜啊。」
張笑曉一向不喜歡當電燈泡,再說何玨唇紅齒白帥哥一枚,見識了許清哲她覺得偶像這個東西只可遠觀不可褻玩,還是何玨這樣的比較接地氣,自然樂顛顛的跟著閃人了。
一時間飯桌上只剩下蘇言跟許清哲,氣氛說不出來的尷尬。
許清哲看著她,有些諷刺的開口︰「蘇言,你什麼時候這麼矜持了。」
她沒有反駁也沒有看他,低眉垂首的模樣像只溫順的貓。
這樣的蘇言,他其實並不陌生,以前每次闖了禍或者挨了他的罵,她就這樣低著頭,一幅柔柔順順的樣子,通常他對著這樣的她都會沒了脾氣,這回他的怒意卻在她的沉默中更盛。
他冷笑道︰「去了英國五年,忘記怎麼說中國話了?還是說,你這樣的英國淑女不屑于跟我開口?」
蘇言有些僵硬的抬頭看著眼前的許清哲,明明還是一樣的臉卻忽然覺得陌生,以前的許清哲對她再生氣也不會說這種難听的話。
「沒什麼事的話,我先告辭了。」
她起身往外走經過許清哲身邊的時候卻被他用力拉住手臂,強大的力道迫使她生生停了下來。
許清哲寒著臉問︰「你不打算給我個解釋嗎?」
她停了下來,像是听見了什麼好笑的笑話一樣輕輕笑出了聲。
「你向我要解釋?許清哲,你在意這個嗎?我離開的原因…你在意嗎?」
輕柔的聲音卻帶著蝕骨的寒意。
「你以為呢?」許清哲站起身居高臨下的壓視著她,目光冰冷到極點,「蘇言,你以為所有人都像你一樣沒有良心,可以一句話不留說走就走?」
蘇言望著他,只覺得眼里刺痛,似乎流出來的不是眼淚,是心底的血。
「許清哲,到底是誰沒有良心?!」
她閉上眼楮,似是累極了,聲音輕輕的說︰「算了,許清哲我不再打擾你,你也放過我好不好,我們以後…不要再見了。」
說完,緩慢卻執著地掙開手臂上的束縛,慢慢往前走,一步步離開他的視線,走出店門,夏末秋初的風沒有涼意,帶著溫熱吹在身上,蘇言只覺得身心都是累的。
她曾經設想過千種跟許清哲再見的場景,卻從來沒想過會是這麼累,耳邊似乎還听得見許清哲的聲音‘蘇言,你沒有良心。’聲音里的寒意一直滲透到心底。
他說她沒有良心?她跟在他後面十年,為他歡喜為他憂了十年,對他的喜歡在這十年里沉澱成一種習慣,她沒想過跟許清哲在一起會怎樣,也沒有想過以後的日子會怎樣,她甚至曾天真的以為她可以那樣跟著許清哲一輩子…但時光總會把最殘酷的東西擺在你面前,逼得你向現實低頭。
她永遠不會忘記五年前許清哲生日那天,她花了一天的時間穿遍城市的大街小巷替他找禮物,最後在一家老店買了一個八音盒,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寓意,她只是看見八音盒上刻了‘哲言’兩個字,那兩個字靠得很近,或許旁邊還刻著其它的字,但她眼里卻看不見了。
那天飄著小雪,她在許清哲宿舍樓下等他,站了許久,雪花掉在羊毛衫上融化了又落下,她微笑著伸出手想接住,卻在飄揚的雪花中看見許清哲…還有靠在他身上的宋冰,她本來想跑過去的腳像是被雪凍住了般僵在原地,愣愣的看著宋冰踮起腳尖輕輕吻他,許清哲沒有推開,而是慢慢地抬起手捧住她的臉,那麼溫柔的回吻,畫面在雪中唯美得不像話……
她眼睜睜的看著從小就不喜歡跟異性有肢體接觸的許清哲像對待珍寶一般輕柔憐惜的對待宋冰。
她其實也吻過許清哲,在她十八歲生日那天,許清哲推開她時那樣驚詫的表情她至今記憶猶新。
這一場回憶榨干了她最後的力氣,蘇言在人來人往川流不息的街頭緩緩蹲下,輕輕撫模著自己被燈光拉長的孤零零的影子,嘴角揚起一抹笑,卻是說不出的苦澀。
「許清哲,是你放棄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