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家雖是商賈之家,在櫟陽也算是大戶的。那些來緝拿的官兵並不敢造次,倒都是規規矩矩拿著畫像來找人。
姜楓臉色變得蒼白,心道終究是躲不過麼,那人還是要斬草除根。
「阿楓莫怕,」君瑜拍拍他的肩膀,「你且安生留在這里,我先去會會他們。」
「阿瑜姐姐,我……我能真的逃不過了。」姜楓哽咽,這兩個月來頭一次紅了眼楮。
君瑜看他想哭卻隱忍著不哭的模樣,微微心疼,伸手用帕子幫他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阿楓,我們不怕。不論何時,你只咬定你無那逃犯無關便好。那日崔蘭走後,我已經知會了我爹,料定並不會有太大的差池。」
姜楓點頭,心中五感陳雜,又是感激君瑜的細心又是害怕此事連累了黃家,只是咬唇不再說話。
「柳葉倚月,你們在這里照看歸楓少爺。」君瑜怕姜楓做傻事,故而留下兩人。
在去前廳的路上,君瑜心里轉了許多念頭,生辰後她就司徒府與父親說過此事,叫父親多加注意。姜楓入了黃府後,司徒凱已找了死囚與他替換,那人上個月就問斬了。這案子本來不是什麼棘手的事情,穆勉難道真是為了與崔蘭出氣,謀劃黃家的資產才插手此事。亦或者如她之前所猜測姜家的災難表面上是私怨,其實是觸及了李源宗的利益。遠在靠近西域的姑墨城,能讓李源宗痛下殺手的理由並不多。更何況,穆勉都參與了進來,
還未進前廳,官差的問話聲就傳出來。
「黃夫人見諒,我們只是找黃小少爺回去問話,」說話的人黑紅官府,是大理寺出來的。
「官爺好。」君瑜進廳,略向為首的官差欠身。
那官爺抱拳回禮,又道,「煩請黃夫人行個方便。」
黃夫人臉色凝重,這會子進了大理寺還有活頭,這官差話說的客氣,內里還不知有何陰謀。
「兒雖無知,也還知曉大理寺掌管邢獄案件,不知我家阿弟犯了何事?」君瑜走到黃夫人身旁,問道。
「前幾日大理寺截獲幾個姑墨城來的逃犯,有人說令府的小少爺是姑墨城姜家的逃犯。因而特此請小少爺過去當面對質。」那官差答道。
君瑜默默頜首,「兒不才,在家父身旁曾對三司也是耳濡目染,官爺要帶人走,有赦令與批文?且,這犯人逃亡之事也並不曾是大理寺的職責範圍,唯有此一刑是刑部所審理,故而兒心存疑惑,並不能讓官爺帶走家弟。」
此話一出,不僅是來的官差們,就連黃夫人也都詫異了,君瑜何時對三司熟悉了。
「小姐莫要為難我們,」那官爺何曾想過黃府兩個女流之輩竟也有如此膽識,尤其是個未及笄的小女孩。
「我並不曾為難官爺,官爺既無批捕關文,又無赦令,且就是有了,無合理的解釋緣由,黃家也斷不肯讓阿弟去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們更是在天子腳下,黃家雖是商賈百姓,也並不惶怕的。」君瑜說得義正言辭,一時間廳內鴉雀無聲。
那官爺從懷中掏出一塊令牌,放在桌上。
君瑜示意喜去拿,心里冷笑,果真是來尋個理由將姜楓拿去,屆時姜楓有什麼好歹,左右不過是拿個小人物來了事。
喜將令牌呈了上來,君瑜掃了一眼,繼續道,「此令牌雖是大理寺丞正,但一無公文,二無大理寺正卿拓印,也是不成的。況且,此刻早已過了落衙時辰,官爺也太勤勉了些。」
「好個牙尖嘴利的小姐。」那官爺倏地一下起身,「我念在你父親是刑部侍郎並不與你小兒計較。黃夫人,若不肯配合,也不怪在下動粗了。」
「今日時辰已晚,不如官爺明日補齊了官文再來也不遲。」黃夫人自然也不願讓姜楓被帶走,父親唯一的血脈不能斷。
看黃夫人與司徒君瑜軟硬不吃,那官爺惱羞成怒,呵斥道,「來人,去搜!」
「誰敢!」君瑜喝道,那氣勢竟也將眾人唬了唬,她私下打了個手勢,疏影看明白,忙去後院叫姜楓先藏起來,今夜的事情怕也不能善終了。
大約是覺得被一個小女子如此駁斥了面子,那官爺也顧不得其他了,抬腳踢倒了矮幾,叫囂道,「不過是個養在破鞋身旁的女子,我呸,以為老子怕了你。」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知是在誰底下翹首待命的。今日我也不怕,盡管砸,黃府這些還是賠得起的。」君瑜冷笑,她最恨旁人欺辱她的親人,比折辱她還要讓她難過,因而話也說得刻薄難听。
「來人!給我砸!」那官爺絲毫佔不了便宜,只好以這些物什出氣,他手下的人也早就按耐不住,上前就打砸。
「住手!」一聲高喝傳來,齊 與尉遲塢赫然站在眾人背後,神色冷肅,與平日里見到的那個玩世不恭的王爺截然不同。
君瑜一愣,似乎看到當年的齊 ,他平日總玩世不恭,一到正事便一絲不苟,有些時候還會急脾氣。就如現在,眉頭緊鎖,眼中透出的是折磨人的寒氣。
「又來了多管閑事的,兄弟們別停,給我繼續砸!」那官差也在氣頭上,哪里知曉齊 的來頭,不解恨地繼續吆喝著。
尉遲塢大喝一聲,「大膽,安王在此還敢造次!」
一時間眾人都嚇得跪了下來,那官爺戰戰兢兢地朝後看,齊 與尉遲塢身後黑森森一片,那白虎羽記的確是天家御林軍的象征,不禁趕忙跪地求饒,「小的有眼無珠,安王殿下恕罪。」
齊 越過官差,上前扶起黃夫人與君瑜,語氣溫和客氣,「夫人不必多禮。」
君瑜抬頭正好對上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似乎泛著淺淺的擔憂之色,齊 會擔心她?
「不敢。」黃夫人惶恐地看著齊 ,毫不知曉這號人怎地回來黃府,看樣子似乎與君瑜很是熟稔。
「方才司徒小姐並未說錯,你一無大理寺公文二無大理寺正卿拓印赦令,本就理虧在先。本王今日不與你計較,且先回去。告訴大理寺丞正徐德清,若要請黃家小公子去,本王也想見識大理寺審理犯人的本事。」齊 正色。
那官差忙謝恩,帶著手下屁滾尿流地走了。
「多謝王爺出手相救。」此事,到底是齊 幫了忙,雖然她還是不明白為何齊 會出現在此。
尉遲塢看著那群人出了府門,撓著頭走回來,「今日送了獵物的人回來說見到有大理寺的官差正來黃府的路上,王爺怕有事,就趕過來了。」話畢,就連尉遲塢自己都覺了不得了的事情,方才齊 那般著急,比之之前的白子墨有過之而無不及,他真笨,怎地就沒有想到這一出。
齊 臉稍紅了一下,「不要听他,黃夫人,之前司徒小姐在寺廟里曾救過孤的母妃。」
「不敢,小女該做的。」黃夫人今日被驚得滿頭汗,不禁心口疼又犯了。
君瑜見她臉色不好,忙命喜鵲帶黃夫人下去休息,自己請齊 與尉遲塢去了後院,將姜楓的身世據實相告,听得兩人唏噓不已。
齊 更在意的是她,他很早就來了,看到了她與那官爺辯駁,看到了她潑辣狡猾的一面,在街上與痞子斗智的她,在夜市里低頭放生的她,在半山亭與他賞雪的她,每一個都不一樣,卻都讓人歡喜。
「你今日也受驚了,此事本王幫定你了。若真的要堂審,本王一定會到。屆時,你隨機應變就好,唯有一點,回去需告訴姜楓,無論何時務必咬定自己與姜家無關。」齊 不忍她再勞心,又安撫她一番,便與尉遲塢走了。
星夜入宮,他將心中的疑惑悉數與太子說了出來,與君瑜所想無二,他擔憂姜家案子事小,牽出來的陰謀或許是驚天的,畢竟李源宗是禮王一黨,如今費盡心思去殺一個孩子叫人實在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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