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乾隆三十一年的年末,今日大雪紛紛是有不可停歇之勢,寒氣微有些逼人。我拉了拉小衫上衣的領子,迎著風雪的紫竹傘有些許的變形,無暇顧及,只是加快了前往儲秀宮的步伐。
墨香遠遠見到我,便奔了過來,這丫頭淚痕還未干,被屋外的寒氣一吹,倒像是結了冰似的,我心里隱隱的心疼。
「夫人,貴人她……」。
「我了解,先進去再說。」說罷,我拉起墨香的手,便往綠枝的綠央宮里走。
一進到里面,屋里的暖氣就讓我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寒戰,頭發上的雪快速的融化,沾濕了頭發與衣裳。
綠枝坐在窗前,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見我來了,只是微微的看了一眼,而後低低的說︰「姐姐來了。」
我應了一聲,將身上的披風取下,走到暖爐旁取暖,我的身體還殘留著一些寒氣,說話不大利索,道︰「我已經听到消息了,你早該知道,雲山他突然還俗出征,定是抱了必死的決心。」
綠枝听了我的話,只是微微的仰起頭,一雙眼楮看向窗外,整個人看起來尤為糟糕,像是失了魂魄。
良久才道︰「他臨走的時候,來找過我,說這一生他必定是要辜負我,要我好好做這綠貴人。我恨過他,也想過他死,如今他死了,我這心里卻愈發的郁結。」
說到這里,綠枝的聲音有些顫抖,右手撫著胸口,表情痛苦。我趕忙上前將她擁入懷中,輕撫著她的背。
「枝兒,雲山死了,你可萬萬不要想不開,你現在是皇上的人,一舉一動都是有著束縛,皇上本就覺著你與雲山的情意,你若這時候想不開,縱使死了,也沒個好名聲。」
「我知道。」綠枝回道,從我的懷里移開,又說︰「今日從察公公那里得到消息,說是我軍慘敗,楊將軍戰死沙場,陸將軍下落不明。我一听便知道是雲山遭遇了不測,本來還抱點希望,想或許是和陸將軍一樣沒了蹤跡,哪知察公公說,雲山的尸首都已經找到了,是被利劍戳穿了胸膛,死時還站立著,寧死不屈!」
我一听,心里頓時一股酸氣涌上鼻尖,眼淚便噙滿了眼眶,為了不影響綠枝的情緒,只好克制住瑩瑩的淚水,吸了吸鼻子,才說︰「別說了,人死不能復生,自個兒在心里難過也就罷了,要被外人看出來,定要在皇上面前參你一本,你情緒不好,好生歇息著。」
「姐姐還有個盼頭,可我已經心死。」綠枝又自言自語道。
我出來的時候,雪似乎下的比之前還要大一些,經過養心殿的時候,看到一些人慌慌張張的進進出出,這天冷的有些超乎往年,我縮了縮身子,踏入雪中。
綠枝的話,讓我有些隱隱的不安,夜里翻來覆去不能寐。想到八年前,邵揚出征的那一日,那是春分時節,天氣好的不行,他穿著將軍服,威風凜凜,說等他三年,他一定會平安回來。
三年啊,這一等便是八年光陰!如今他下落不明,雲山戰死沙場,綠枝又著實叫人擔心,我怎麼可能安安穩穩睡去!
忽而听到急促的敲門聲,這個時候來敲將軍府門的,必定是綠枝那邊的人。急忙喚翠碧,隨意的批了件外衣,來人已在廳堂等候,是綠枝的貼身丫鬟墨香。她一見我,便砰的一聲跪在地上,滿眼是淚。
我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像是有某種預感般,語氣都有些顫抖︰「墨香,是貴人她……。」
墨香一听到我的聲音,眼淚就 里啪啦的掉了下來,有些泣不成聲︰「貴人,上吊自縊了……」
听到這個消息,我的身子不自主的晃了晃,幸好翠碧及時扶住我,我穩了穩心情,才道︰「那,皇上那邊境況如何?」
「現下皇上正在綠央宮里,各位娘娘也在。貴人穿著嫁衣上吊自縊,還留了一封信給皇上,說希望皇上為貴人與楊將軍結一場陰婚。皇上一看便大怒,要人將貴人的尸首丟到亂葬崗,這宮里上上下下都亂了套,奴婢趁亂好不容易跑了出來找夫人,還望夫人給個主意,萬萬不能將貴人遺棄亂葬崗啊。」
綠枝,這又是何苦!我來不及傷心,急忙喚翠碧道︰「更衣,入宮!」
其後,乾隆三十二年,我朝損失兩員大將,並將其風光大葬,追謚曰︰忠烈、武毅公。
我看著綠枝與雲山合葬在同一個棺槨,我以邵揚與雲山的功勞為由,皇上答應了綠枝的期望,為他們舉行了一場陰婚。
綠枝終是選擇和雲山一同長眠地下,而我,又該何去何從?
一陣眩暈,我便直直的倒了下去,迷蒙中依稀看到當年,那時年方十六,我鳳冠霞被端坐在床前。
如今已是二八年華,回首往事,竟如浮華一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