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攝的內容很簡單,在劇本里只有一句話——官兵乘夜偷襲馬賊老窩!而我們拍了一晚上還在繼續。情節已經發展到馬賊發現了官兵的偷襲,正集合人馬拼死反抗。
這個鏡頭沒有我和小胖的事,我們便坐在一旁沙地上觀看。那個給我們安排房間的鳥人原來就是動作導演的助手,其他武行都是他的手下,管他叫龍哥,我們便都管他叫龍哥。他安排我和小胖做官兵,其他四人做馬賊,這個鏡頭就是王少華騎在馬背上被箭射中摔下馬。
中箭的鏡頭剛剛拍完,需要王少華從奔跑的馬上摔落,已經拍了三條導演仍然沒喊過,那個鳥助手就罵王少華,說他浪費時間。我和小胖都覺得王少華摔得很真實,不明白為什麼導演不喊過。
這已經是第五條了,鳥助手要求王少華騎馬速度加快,就見王少華在指定的位置做出中箭反應向地面摔去,身體已經接觸地面,一只腳卻掛在馬鐙上,奔跑的馬沒人喊停就一直拖著王少華向前跑。我和小胖都著急的望向導演的方向,因為他不喊停,任何人都不能進入拍攝現場。直到王少華掙扎著被拖出五十多米遠,導演才喊停。
我和小胖都向王少華沖去,跑到他身邊才見他慢吞吞的從地上坐起,小胖忙扶起他,問他有沒有受傷,他搖搖頭說沒事,一拐一拐的往回走去。望著他的背影,我心里也不好受,小胖嘆了口氣說︰「老大,算了吧!」
我點點頭說︰「我盡量把他當朋友。」
回到眾人身邊,听見導演在向王少華說著什麼,我和小胖對視一眼向王少華靠近,听了導演的話我才明白,他剛才見了王少華被掛在馬上,改變了原來的想法,讓王少華按照剛才的動作再摔一次,要求他摔下馬後不要立刻「死亡」,等馬拖著他跑出二十米距離再「死」去。王少華說他的腳受傷了,做不了這個動作,鳥助手就罵他,說中箭的鏡頭已經拍完,鏡頭里看得見王少華的臉,說現在換其他武行做這個動作,原來的鏡頭還要重新拍浪費時間。
王少華拖下鞋子,我們才看見鮮血已經把襪子浸透,導演沒辦法,就讓鳥助手找其他武行。鳥助手望著我們幾人,指著肖飛說︰「就你了,準備一下。」肖飛望望我沒有說話。
我微笑著對鳥助手說︰「龍哥,還是我來吧!」
肖飛拉開我說︰「丫的才剛會騎馬,爭什麼啊?」
蔣軍和小東也說他們來做這個動作,鳥助手在一旁冷笑道︰「又不是上戰場,有什麼好爭的,快點吧!導演等著你們。」說完向一旁走去,我們幾人望著他的背影都恨得牙癢癢的。
肖飛拍拍我的肩膀說︰「哥幾個別爭了,他說得對,又不是上戰場。」
我和小胖坐在一旁,看著肖飛被馬一遍遍的拖著走。我咬著牙向鳥助手望去,他正和幾個武行望著肖飛指指點點,小胖拽拽我的衣服說︰「這傻逼,等我們拍完戲練死他。」對他的觀點我深表贊同。
終于听見導演喊過,我們幾人都跑到肖飛身邊,肖飛罵罵咧咧的從地上爬起,我拖下他的鞋子,最外層的襪子已經被馬鐙磨爛了,幸好腳背沒受傷。肖飛一坐在地上就開始一雙雙的拖襪子,見肖飛沒事,我們便坐在地上嘻嘻哈哈的穿上各自的襪子。
中午吃完飯有一個小時休息時間,六人在火車上都沒睡好,又熬了一夜,都是困得不行,裹著羽絨服往沙地上一躺就開始呼呼大睡,王少華的傷已經包扎好,此刻正躺在離我不遠的沙地上。
望著他孤零零一個人躺在一邊,心里也不是滋味,對他的惡感減輕不少,便站起身走到他身旁坐下,他向我點點頭,我問他腳上傷勢如何,他說擦破了點皮沒事。然後兩人就沒再說話,我也不知道該和他說什麼。
良久,他忽然望著我說︰「對不起!」
我一愣,瞬間明白他道歉的含義,我冷著臉問他︰「是你報的信?」他冷靜的望著我點點頭,我猛的從地上躍起,抓著他的胸口把他拽起來。
「你他媽的……」大吼一聲,一拳打在他臉上,他摔在地上慢慢的坐起身,擦去嘴角的鮮血望著我,我心里象是著了火般,猛的又把他從地上拽起,揮拳就打……拳頭被小東抓住,幾人都圍在我倆身邊,誰也沒說話。
我狠狠的望著王少華,他仍然平靜的望著我,向我說對不起,幾人也明白了他話中的含義。
肖飛大罵道︰「你丫就是一龜孫子,這麼缺德的事你也干得出來。」
小東松開我的拳頭,我猛的一拳再次擊向他臉龐。他閉上雙眼,我的拳頭也停頓在他鼻尖處,我把他推倒在地上,他坐在地上望著我微笑著說︰「謝謝!說出來舒服多了。」
望著他的笑容,我不知道心里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有一點恨、有一點解月兌、有一點憐憫、甚至有一點點的感動。
他坐在地上望著我說︰「要動手的都動手吧!我也知道自己該打……當時我很恨你,恨你打敗我,恨你得到蔣寒。我想盡辦法報復你,陳壘知道你去比賽,也是我告訴他的。看到他匆匆趕去市里,我很開心,以為他能讓你失去比賽資格,但是他沒做到。當我看到報紙上你的照片時,我更加恨你,所以我會帶那些混混去蔣寒住的地方……我看著蔣寒和李香華被他們抓走,我看到你和陳小東慌慌張張的追去,我一直在一旁看著,我很得意,終于能報復你,讓你嘗到痛苦的滋味……我回到宿舍,躺在自己床上卻怎麼也睡不著,我想到兩個女人落到他們手上會是個什麼樣的下場,我很擔心,很後悔,但是事情已經發生,我沒有辦法阻止,我想去告訴你,但我沒有勇氣,沒有勇氣面對你……我一直站在花壇旁望著學校大門,直到看見兩個女人從車上下來,我才松了口氣。每當想起這件事,我就摔自己耳光,我王少華雖然心胸狹窄,但是還沒有到喪心病狂的地步,我一直很內疚,很痛苦,直到現在,把事情向你坦白,我心里才感到舒服許多。我說這些話不是要讓你同情我,想動手就來吧!」說完他閉上雙眼。
四人都望著我,我望著王少華,听了他的這番話,我內心已經完全平靜下來。他的行為是讓我痛恨,但是想到這麼長時間他一直生活在愧疚之中,他今天能主動向我坦白,說明他已經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希望得到我的原諒。我想到自己的過去,自己也是痛改前非,才能得到蔣寒和李香華的愛,才能得到家人的諒解,我不應該原諒他嗎?不應該幫助他解除內心的愧疚嗎?
我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舉動有沒有必要,但是我想這麼做,所以我蹲把他抱在懷里。他的身體十分僵硬,我沒有說話,用力的拍著他的後背,他身體漸漸放松下來,漸漸的抱著我的後背,象孩子般的痛哭出聲,小東抱著我們兩人,蔣軍抱著我們三人,小胖抱著我們四人,肖飛抱著我們五人,六個人緊緊的抱成一團,形狀象一個握緊的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