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們別玩了,過來吃午餐。小心瓜!那個小伙子,你就知道欺負人家女孩子,有本事將來取回家做你老婆,呵呵!」「那個誰」左手提著個大茶壺,壺嘴上掉著一個白色塑料袋,塑料袋里面放著十幾包榨菜,右手提著一大包雪白還冒著騰騰熱氣的饅頭和幾個茶缸子。
八個人圍成一圈,「那個誰」叮呤 啷把吃的往中間一扔,說︰「趕緊吃,吃完了抓緊時間干活,爭取早點回去休息,不夠的話挑幾個不太好的瓜吃!」
看來還是社會主義好,要不「那個誰」絕對是一個地道的狗腿兼財迷,那副諂媚奉承的嘴臉已經被社會主義修飾的頗有幾分和善,偽裝的讓大家見了並不是太難受。
建華說這種人一天的收入抵得上我們十幾天的工錢,全都是從下面打工仔的身上摳出來的,他一整天什麼都不干,只是這兒看看,那兒逛逛,閑來無事躲在陰涼處找幾個人「炸金花」、「斗地主」、搓麻將,等賭的差不多了再起來轉上一圈,吆喝幾聲,罵罵咧咧地回去接著度。晚上收工時從老板手里領到所有人的工錢然後掐指一算該給工人們發多少,自己能賺多少,算好了笑眯眯地開始給大家發錢。不說別的,就連午餐都摳門的要緊,你看,榨菜五毛錢一袋,饅頭一塊錢五個,這種人真是可恨,改天我也整這麼個差事干干,呵呵。
宋一雲緊接著說建華你不是說這種人可恨嗎?咋又想的去干呢?
建華笑著說只要能掙到錢就是本事,管他是干球啥地!
對,現在這個社會,只要能賺到錢,只要不被法律逮著,什麼事情都敢干,可以違背道德,可以背棄家人,可以出賣朋友,可以觸犯法律,鋌而走險,每一次都徘徊在法律的邊緣,甚至還可以越雷池一步,看到警察來了就跟沒事兒人一樣悠閑自得、一本正經地干活,正襟危坐,表情正直,警察來到跟前,卑躬屈膝地倒茶遞煙,警察走的時候仍不忘在警察手里塞上鼓鼓囊囊的一個大紅包,然後向警察立正敬禮,大聲說︰「警察同志辛苦了,警察同志常來啊,警察同志走好!」
幾個人沒意思地喝茶吃饅頭,建華順手抓過一個大個子哈密瓜一拳頭,別人還沒來得急看清怎麼回事兒就已經在每人面前上了一大片哈密瓜。
吃吧,有啥顧忌地?也就這點兒好處了!
八個人吃著、說著、笑著,你遞給我一個饅頭,我給你倒上一杯水,無拘無束地享受著這頓午餐,這才叫真正的同甘共苦。
湛藍的晴空沒有一絲雲彩,真是喜人的清澈,喜人的明淨,喜人的空曠,喜人的遙遠。正午的太陽還不是太毒辣,但一早晨的忙碌使得大地開始迅速升溫,三十**四十度的天氣很正常。
按理說這會兒人們應該呆在家里或者躲在陰涼處避暑,喝著茶,看著報紙,看著電視,旁邊電扇或空調竭盡全力吱吱呀呀地工作,可他們不行,他們不能休息,他們只能吃過午飯後坐上十幾分鐘就得開始干活,因為他們不是白領,不是藍領,不是國家公務員,不是商人,也不是學生,他們是生活在社會最底層、也最沒有社會地位、也沒有了遠大理想和抱負的打工仔!
他們的目的很單純,就是掙點兒錢;他們的願望很實際,就是能在這個地方得到別人最低限度的尊重;他們的要求很簡單,就是希望老板能按時按量按實際發給工錢;他們的肚子很扎實,就是東西能吃、肚子吃飽就成。
十幾分鐘過去,負責打包的人過來了。接下來的任務就是在每一個哈密瓜上小心翼翼地套上保護網膜罩,然後將哈密瓜四個或五個放在紙箱子里面,再用打包機把紙箱子封好裝到車上,這一天的活就算干完了,最後等著領到二十幾塊錢的工錢揣在兜里回家做飯休息!
八個人吃力地從地上爬了起來,下午的活稍微輕松了一些,抖擻精神,恢復體力,早些干完早回家。
「那個誰」指揮著大家說︰「趕緊打包,套網罩地套網罩,裝箱子地裝箱子,打包地打包,不要亂了,那邊還有一堆呢,趕緊啊!」說著隨手套了幾個網罩,折了一個紙箱子,然後在箱子里面放了一般大的四個哈密瓜,打包機一壓,一套完整的動作順利完成,也算給這幾個人做了一下示範。
宋一雲听說還有這麼一大堆,驚愕地半天沒有愣過神來,我地老天爺呀,這些已經夠幾個人受了,竟然還有一大堆等著去包裝上車。三個女生听到後也是一臉不平,看著男同胞們直吐舌頭。
李夢覺得不公平,為啥別人背的瓜也讓我們干,工資卻是一樣的呢?于是笑著試問「那個誰」說︰「老板,不會吧,還有一大堆呀,那些可不應該是我們的活吧,為啥還要我們去干?」話沒有說完,看到「那個誰」的臉色有些不對,就趕緊補充說到︰「干也行,不過能否給我們多加點兒工資啊?」
「那個誰」直起身子,瞪著眼楮看著李夢,眼神當中似乎充滿了敵視和不屑,緩緩說道︰「小子,干就好好干,別他媽跟我討價還價,不相干的話滾蛋,這兒人多的是,不缺你們幾個。」
「老板您別生氣,我們干,我們一定好好干,您別生氣啊,……兄弟們,開始干活了,抓緊時間吶。」
「這是什麼世道呀,哎,苦吆,」宋一雲無耐地嘆口氣說。
「哈哈,干吧,有活干就已經不錯了,抓緊時間在太陽落山前還能干完,動作慢的話今晚回去可就遲了,」建華安慰宋一雲說。
霞子從剛剛開過來的四輪拖拉機上拉下一個兩米五長一米八寬的大蛇皮袋子,里面裝滿了雪白的塑料網膜罩,解開口子,大家每人抱了一抱子放在了哈密瓜堆的旁邊開始往上套,此時八個人都是一個姿勢,一個動作。
雙膝跪在地上,左手把住哈密瓜的一頭立起來,右手拿一個網罩從哈密瓜朝上的一頭細心地往下套,不合適的地方輕輕地拉一下,發出「吱吱」的聲音,這聲音听了讓人有一種咬牙切齒時同樣發出的「吱吱」聲心里堵的慌的感覺,恨不能將這些網罩張開大嘴用利齒瘋狂地撕咬一陣,然後雙手再死命發瘋一般地撕扯一頓,最後再扔到地上用雙腳狠狠地踩上幾腳,還不解氣就再啐上幾口唾沫,一個大腳踢到老遠,憤憤地瞪上幾眼,一甩頭大步流行地開路任我行!
呵呵,光顧想好事兒了,手底下活兒還是不能慢地。宋一雲邊干邊想著這些不著邊的事情,想到樂處,就偷著傻笑幾下,別人看了還以為宋一雲一不小心吃上蜜蜂屎了。
還是女生心靈手巧,這活兒就應該屬于她們來完成,你看,流程多完美,比剛才「那個誰」的手法漂亮耐看多了。左手一托,右手一套,完了。男生在這方面就顯得有些笨拙了,真是笨手笨腳,那麼有力的手連一個哈密瓜都托不穩,右手往上套網罩吧,半天對不上口,往下拉的時候一使勁就把網罩給拉豁了一個口子,然後趕緊一糊弄隨便套在上面就扔在了一邊。
很快,一大堆哈密瓜套的差不多了,留下老張和楊玉鳳繼續套,余下的人開始裝箱打包。
宋一雲和建華負責把原本出產還未來得急封底成形的扁平紙箱子折起來左肩壓右肩依次肩肩相壓封底成形,霞子和胖妞負責接過紙箱子把哈密瓜放在里面,李夢和賴老負責用打包機將裝好的紙箱子用塑料披子壓環成件並整齊地碼在一旁等待裝車。
八個人密切配合,手里忙的時候還不忘開幾句玩笑逗樂子。八個人總是有說不完的話,總是有開不完的玩笑,也總是有干不完的活兒,吃不完的苦頭。
也許這對宋一雲來說才是一次真正的考驗,是一次不錯的人生經歷,是一頁厚重的人生日記,是一生寶貴的財富吧!無論將來上了大學還是進入社會,都是很具有潛力價值的,曾經經歷了最底層的生活,熬過了最苦難的歲月,渡過了最難以忘記的人生歷程,也交到了同甘共苦的患難摯友,即便沒有賺到錢也值了!
這以後還有什麼克服不了的困難?還有什麼干不了的體力活兒?還有什麼受不了的委屈?還有什麼拉不下的尊嚴?還有什麼過不了的坎坷路途呢?
人們自打生下來就開始追求高貴、追求尊嚴、追求華麗、追求富裕、追求奢侈、追求安逸,人們向往安定、向往和平、向往輝煌、向往八面威風、向往前呼後擁、向往唯我獨尊……
是的,對面的草原是那麼的碧綠開闊,對面的河流是那麼的潺潺蜿蜒,對面的村莊炊煙裊裊,對面的山峰挺拔險峻,對面的雪山縹緲動人,然而腳下的路卻是那麼的漫漫崎嶇、遙遙無期。
人們于是選擇了不同的路線,選擇了不同的同伴,選擇了不同的行路方式,他們要去尋找那個美好的地方,一切的付出都在為此而努力。
路途中有人不堪重負放棄了前進,就地安家,碌碌無為了此殘生;有人相互拆台明爭暗斗、爾虞我詐,拼的是蓬頭垢面、物是人非,失去了自我,迷失了方向,最終也未葉落歸根;有人相互勉勵、相互扶攜、相互幫助,和睦相處,一路歡聲笑語,「不拋棄,不放棄,」最終到達了美好的地方,心靈深處向往的港灣。
路途復雜漫長卻充滿了誘惑和精彩,我們該如何走好這條路呢?宋一雲不知道,建華不知道,李夢不知道,「那個誰」不知道,誰也不知道,可是誰都知道該如何去做!
八個人手底下動作越來越熟練,越來越麻利,幾乎可以閉著眼楮都能干好。當然時間也在推著太陽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