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做飯,李夢和小楊不知道從哪里找來了兩口黑乎乎的大鍋,往爐子上一架,這就是所謂的大鍋灶開始了。女的燒火做飯,男的繼續賭博贏錢。
飯做好了,炊事員用勺子把缸子使勁一敲,「當當當,開飯了」!
八十多個人瘋一般扔下撲克,把錢一抓就跑。
五六個人蹲成一圈,有幾個甚至端著飯盆子爬到了樹上呼嚕呼嚕津津有味地吃著,吃完後又見到幾十人同時蹲在河邊洗飯盒兒,這場面讓宋一雲心里覺得難受,也深深地印在了宋一雲的心里。
下午艾買提村長給每人發了一把剪子說是經葡萄的時候用,明天開始干活兒。
到了傍晚,小楊又從外面接來了四十多人,這人也真夠強的,兩天時間就能從各地召集來二百人。
晚上睡覺,諾大的草場上擺滿了人,露天的,三排,一排五六十人,還有房檐下面,房子里面到處都是人,清一色的打工仔們,宋一雲悔當時沒有架照相機,更沒有記者在當時偷偷去拍照采訪一下我們苦難的民工朋友們。
壯觀、氣派、宏大、激動、感人、震撼。
是的,的確很震撼,很感人。
第二天,大家天不亮就起來洗漱準備出門,每人一把剪刀,再什麼都不拿。艾買提村長召集大家間斷地說了一下剪葡萄注意事項,還沒有說幾句,下面的人就喊︰「我們都是老手了,不用多講,放心吧。」
艾買提村長听到後尷尬地笑了一下說︰「好,那就出發吧!」
路上,宋一雲問建華怎麼剪葡萄,建華說︰「待會兒你就坐在老鄉家門口,他們自己會把地里的葡萄摘回來放到你面前,你就只管把那些個小的、碎的、爛的、壞的剪掉,把好的留下來放到專門的塑料筐子里就算完事了。」
「就這麼簡單?」
「當然,你要和老鄉們配合好,老鄉希望你一顆都別剪,因為那時他們的血汗錢,而我們的老板卻希望只把最大最好的留下來,因為要遠銷國內外,質量關一定得把好。」
「也就是說這兩者之間是矛盾的,如果監工過來就放最大最好的,監工走了就把一整串全放進去,是吧?」
「對頭!」
宋一雲心里也有了底兒,只是覺得特矛盾。老鄉們辛辛苦苦實在是不容易,自己就有切身體會,總想著自己的農副產品能買個好價錢,可是商販們卻一再壓低收購價格,還對農副產品的要求比較嚴格,那麼應該傾向于誰呢?
傾向于維族老鄉吧,損壞了商家們的利益,進而有可能損害到地方的名譽,因為遠銷海內外,首先得保證質量,不能自己砸了自己的牌子,傾向于商家們吧,想起來卻實有點兒可惡,只要最大最好的,小一點兒的都不要,老鄉們一串葡萄里大的、好的有多少?到底這個大小的標準又是什麼?農民的利益如何保障?
剪著看吧!
宋一雲被分派到一戶只有一對夫婦和兩個子女的維族老鄉家里。維族男的個子很高,身體稍微瘦了點兒,但看上去很精干,深邃的眼楮、白皙的面孔看不出來是農民出生。女的穿著長袍,身材有些發福,懷里還抱著個幾個月大的嬰兒。
男的和他們鄰居從車上卸下來了幾筐葡萄放到了宋一雲面前,說︰「葡萄,甜甜的,你剪吧,」那男的微笑著對宋一雲說,宋一雲一听知道他的漢語不是太流利,于是沒有說話,也微笑著對男的點了點頭。
男的像突然記起了什麼急忙跑進屋里,一會兒手里提著一個凳子,端著一杯水出來了,來到宋一雲跟前,把東西放下說︰「坐,喝水!,」說完又會意地對宋一雲點了點頭。
「謝謝!」宋一雲說完就坐下來拿起一串葡萄高高地提到眼楮前面左右細心觀察,並不時地拿起剪刀像修飾一件特別珍貴的寶貝似的修剪葡萄。
而那個維族老鄉則伸著頭,睜大眼楮眼巴巴地看著宋一雲剪掉一顆顆心愛的葡萄,心疼地直嘆息。宋一雲感覺到了對方此時正心里難受和惋惜,剪滿了一筐後剪第二筐的時候,轉過頭來對著那位老鄉提起一串葡萄看都沒看就扔進了筐里,只見那位老鄉一下子舒展開了愁容,連在門口女乃孩子的妻子也開心地笑了。
「吃葡萄嘛,甜甜的,我們新疆的葡萄好吃!」
「呵呵,我嘗一下,」宋一雲抓了幾顆渴望已久、早已垂涎三尺的葡萄一下就塞進了嘴里。往下輕輕一咬,只覺的嘴里一股甜汁兒噴射而出,滋潤了舌頭,滋潤了嗓子,一直甜到了心里,不愧是瓜果之鄉,因為晝夜溫差大和這里特殊的土壤環境使得這里所有的水果都特別的甜,哈密瓜甜,西瓜甜,杏子甜,葡萄甜,人也甜啊。
宋一雲是應付地剪一下,吃幾顆葡萄,吃上幾顆再剪一下。過了一會兒,往這兒過來一個小年輕,老遠看還似曾相識,好像哪里見過。
對了,紅色長發,腳穿尖角長頭皮鞋。真是冤家路窄呀,這不就是火車上和建華一起準備要揍的那個小混混嗎?他跑這兒干嗎來了?莫非也是和我們一樣剪葡萄?不會呀,村委會院子里沒有見過呀,再說這會兒大家都忙的剪葡萄,他怎麼這麼悠閑地晃來晃去?
宋一雲帶出來了一連串的疑問,腦海里也迅速運轉著,該不會就是我們的監工吧?
是的,宋一雲猜對了,正是他們幾個人的監工。天下之大,一個人就如莽莽滄海一粟,天下之小,昔日冤家竟然近在咫尺。
紅色的長發遮住了耳朵,黑色的砍肩外面伸著兩只瘦弱的胳膊,五分短褲下面還是那雙尖角長頭皮鞋,樣子很酷但也很滑稽。
紅毛搖搖晃晃地走到宋一雲跟前,這時他還並沒有發現坐在凳子上剪葡萄的人竟然就是昔日的冤大頭。徑直走過去,用著雞蛋殼里挑刺兒的眼神逐一檢查宋一雲的勞動成果。
宋一雲一看,心里便開始發慌,所謂不做虧心事兒,不怕鬼敲門,可是這鬼偏偏就盯上了宋一雲的門。這也注定了他們之間在以後幾天的日子里難免發生一些沖突。冤家易結不易解,更何況都是初生牛犢,往後的幾天將是宋一雲在這里難熬的幾天。
「哎,你看看你這幾串是咋剪的,早晨老板沒跟你講呀?連這麼小的你也往進去放,這是第一次,算是警告,下次發現的話直接扣工資,第三次發現就滾蛋,」紅毛蹲在地上翻看剪過去的每一筐,一邊指著不合格的幾串惡狠狠地訓斥宋一雲,說完隨手把手里的一串往筐里一扔準備起來走,結果起身一抬頭的一剎那,突然發現眼前的這個人竟是火車上準備打自己的那個混蛋。
「哎,呔,看看我是誰?」紅毛把宋一雲推了一把,「今兒個咋叫我踫上了,**慫,還敢打我,哼,這會兒先不跟你說,回去再找你麻煩!」
「好,我等你,不來是孫子!」宋一雲不甘示弱,忍住怒氣對紅毛說。
紅毛頭也沒回,用手指把鼻子用力一擦,打著口哨往東繼續視察工作了。
宋一雲心煩意亂,他也怕,他怕紅毛找人過來找事兒,誰也不能保證在這山高皇帝遠的地方會發生什麼事兒,架肯定要打,這宋一雲心里是很清楚地,只怕最後出了亂子沒法收拾,被拘留、處罰然後遣送回家,或者打完了作鳥獸散各奔東西,逃之夭夭。
也就是說最壞的打算就是挨打,被打得頭破血流,然後進醫院,進派出所,出來後回家,好一點的話雙方受傷,被別人勸阻,安靜一段時間等休整好了再戰。這都是有可能的,當然如果結果可以選擇的話,宋一雲寧願選擇後者,因為還可以在這里呆一段時間,等再掙上點錢了回家收莊稼。
但目前誰也不能預測今天下午回去或者明天會發生什麼,更沒有人能左右他們的想法和做法。
宋一雲也再沒有想太多,安下心來剪葡萄,保證質量的前提下完成任務,並能盡量照顧到老鄉的感情。那會兒維族老鄉看到紅毛的樣子也非常氣憤,自己辛辛苦苦種的葡萄竟由他摔來摔去,但也忍住了。
這會兒為難地看著宋一雲努力擠出一絲笑容說︰「沒事,你剪吧。」
宋一雲也同樣讓自己的臉上露出微笑沖老鄉無奈地搖了搖頭,又低下頭來認真地干活,心里什麼都不想,只專心干活兒……
中午回到住地吃飯,路上建華跑過來到宋一雲跟前說︰「哥,早晨我看見火車上被我們打了的那個小伙子了,他是我們的監工,還過來到我跟前故意找茬,我們差點兒打起來,被老鄉拉住了。」
「他過來也看見我了,扔下幾句話就走了,估計是往你那邊過去的,很張狂呀,說是找時間要收拾我倆。」
「愣慫,他要是敢找過來,他媽地我弄死他!」建華咬牙切齒地說,心里恨透了紅毛。
中午天氣比較熱,正好霞子也跟過來了,宋一雲跑進一家小商店買了兩包棒棒冰,三個人共同吃起來。
吃過午飯,還沒有休息幾分鐘就出發了。
下午的時間過得很慢,直到太陽下山看不清了才收工。紅毛和另外幾個書記員過來登記了任務完成情況,宋一雲超額完成任務,這使得宋一雲心里稍微寬松了一下,因為紅毛不會因任務沒有完成而去找宋一雲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