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一雲在候車室找了個座位坐下。汽車上幾個小時的顛簸,這會兒肚子已經開始咕咕叫了。
想起包里還有媽給煮的八個雞蛋,說是路上吃的,那就這會兒吃吧,當是晚餐。
宋一雲在新疆已經習慣了那種大大咧咧的食宿方法,不管旁邊有沒有人,是什麼人,都照吃照睡,毫不耽誤,不管自己的吃相和睡相將會招來別人什麼樣的目光。
可是當他拿出雞蛋準備要剝開的時候,突然覺得特別別扭。難道是身份改變了嗎?還是心態變了?
從一個打工仔搖身一變成為了一名趾高氣揚的大學生,一百八十度大拐彎,拿出雞蛋卻又不知道怎麼躲開別人的目光,宋一雲抬頭老鼠似的掃了一下周圍的旅客,原來都在忙各自的事情,沒有誰會在意你的,除非發生一件特別值得別人關注的事情,比如吵架、打架、抓賊等等,一般都是陌路人,互不干涉,互不交流。
雞蛋一個接一個地被迅速剝開,被迅速放到嘴里,嚼上兩下後又被迅速咽到肚子里,听到咕的一聲就表明一個雞蛋完成了它的神聖使命。
八個雞蛋,幾分鐘消耗完畢。宋一雲抬頭伸了伸脖子,好讓嗓子里的雞蛋也順利地滑落到胃里,不禁意見卻發現好多人正在盯著自己看,好像在觀賞一只會嗑瓜子兒的大猩猩,眼神中充滿了驚奇,似乎還有一絲佩服。
肚子吃飽了又不知道該做什麼,正襟危坐,神情端莊,倆目直視著窗外。
遙遠而朦朧的山頂上籠罩著一層白白的霧,湛藍的天空就如一張用藍墨水染成的背景畫面,純潔而又浩淼。近處是氣勢恢宏的樓宇,蒼翠蔥郁的白楊,蜿蜒交錯的馬路,豪華高級小汽車,笨重遲緩的公交,花花綠綠的衣服匆匆走過。
宋一雲頓時覺得眼花繚亂。
城市就要喧囂,城市就要五彩斑斕,城市就要人來車往,否則它就不是城市,而是鄉村。
城市熱鬧而精彩,鄉村靜謐而平淡;城市忙碌而緊張,鄉村懶散而松懈;城市浮躁而臃腫,鄉村平靜而寬敞。
從現在開始,宋一雲就必須從一個鄉里娃轉換成一個城里人。尤其是在思想上要接受所有城里的東西,你即便不能接受但也不能排斥,因為別人可以接受,你得適應你所處的環境,就像在新疆打工一樣,在新疆不是就干得挺好的嗎?
宋一雲狠命地搖了一下頭,試著不讓自己想得太多,考慮得太多。于是就從包里拿出了那本仝老板送的《平凡的世界》,說實話,自打接受這份美好的禮物後還沒有顧得上好好看一邊,也就是在家里從地上干完農活回來坐在椅子上翻一下,沒翻幾頁就累的睡著了,書掉在地上,還得讓母親幫著撿起來並開心地罵上一句「書呆子。」
這時候細細看來,竟然有一種別樣的感覺。首先引入眼簾的是茅盾文學獎第三屆獲獎作品,宋一雲盡管在本子上記了許多精美的詞句,但看過的大本文學書籍卻是很少,因為條件太有限了。
他知道作家茅盾先生,但不知道他竟然還用自己的二十五萬元稿費在我中華大地設立了一個至高無上的文學獎項以傳承我華夏文化,他不知道能獲得此獎項到底意味著什麼,單從路遙的這本《平凡的世界》就可以看出獲得此項殊榮絕非一般水平。
他如饑似渴地翻看了一下引言、序言,發現書的故事情節是那麼的發人深思,主人公有血有肉,感情細膩,鮮明逼真,栩栩如生,隱隱覺得有些地方竟和自己相似,更多地方確實值得自己學習。
就這麼簡單地瀏覽了一下就覺得心里像喝了一杯水蜜汁一樣蕩氣回腸,腦海里豁然開朗,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心里直樂,自己還能得到這樣一本難得的好書,感激之余,眼前又浮現出了仝老板的影子。
宋一雲愛不釋手地看著,聚精會神,已經忘記了自己在什麼地方,全世界好像就他一個人,整個靈魂似乎也融入到了書中,跟著主人公游走在那個時代的各個角落。
「196次列車準備進站了,請工作人員做好接車準備。196次列車準備進站了,請工作人員做好接車準備。」
……
「工作人員注意了,196次列車進三號車道。工作人員注意了,196次列車進三號車道。」
……
「196次列車開始檢票了,請旅客朋友們到檢票口檢票。196次列車開始檢票了,請旅客朋友們到檢票口檢票。」
而此時宋一雲卻渾然不覺,因為隨時都有出站的列車,宋一雲並沒有听清楚這時開過來的正是自己要上的那一列,依舊沉靜在巧妙攝人的故事情節當中。
身邊的旅客開始提著行李拉著皮箱匆匆往檢票口走去,工作人員在前面拿著擴音器喊話︰「196開始檢票了,請大家自覺排成兩隊,依次往前走,後面的不要亂。」
郝紅梅因為想送顧養民一個手帕,可是自己卻沒有錢,所以一沖動就拿了人家的東西。宋一雲看到這兒,無不為之惋惜,心里頓生一絲憐憫和同情,抬起頭來緩解一下,順便看看是不是該上車了,不料這一看不要緊,檢票口的顯示器上顯示︰196已停止檢票,看時間還有三分鐘,宋一雲把書往書包里一塞,提起行李就往檢票口沖。
負責檢票的工作人員正要關門,宋一雲幾個箭步就跨到了門口,右手拿著票就打算一個三級跳直接從護欄上跨過去,可是跑到跟前卻剎住了,工作人員打開了門,笑著說︰「小伙子快跑,車快要開了。」
宋一雲沒有想到沒有檢票就進來了,工作人員還給了一個微笑,給了一次鼓勵。宋一雲邊跑邊回頭對工人員大聲說︰「大姐,謝謝您!」
從地下通道幾步就跳到了通道上面,工作人員已經開始吹哨揮旗了,列車員開始登車,宋一雲估模著還有不到一分鐘的時間,也不管是哪節車廂先沖上去再說,看到瘋了似的猛跑的宋一雲正朝五號車廂的門沖來,列車員來不及收梯子,趕緊閃身讓開一條路來讓乘客先或跳或爬上來再查看是不是有票,是哪節車廂的……
宋一雲見列車員主動讓開了一條路,在站台離車門還有一米遠的距離時一縱身,抬腿,收腿,整個人連帶行李就被扔進了車廂,大口喘著粗氣,而列車員目瞪口呆地盯著宋一雲看了十幾秒鐘才意識到應該關車門了,因為火車已經啟動。
五號車廂時臥鋪車廂,宋一雲的車票是十四號無座。列車員等宋一雲緩過氣來查看了一下他的車票說︰「這是五號車廂,你的車廂還在後面,繼續往後走吧,」說完把車票遞給了宋一雲,並用手指著後面的車廂。
「謝謝,」宋一雲接過車票提起行李往後面走去,此時他才感覺行李有些重了,提著兩個胳膊直發酸,腿挪動起來也覺得有些吃力,像墜了兩塊石頭。
可真是黑色三分鐘呀,跑得不快麻煩可就大了,車錯過還得再等一天,對宋一雲來說代價可是很嚴重的。
硬座車廂里的人滿滿的,過道里也站著人,但也有幾個座位上躺著人,三個人的位子只躺著一個人。這個世道呀,飽的飽,餓的餓,貧富差距咋就這麼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