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你,我一直都恨著你。為什麼你還要出現在我的面前?為什麼到我死,你都要出現在我面前?」
「阿苔,我知道你恨我。因為當年,是我向天皇呈交的上書,是我親手帶兵抓了你的家人,也是我親手把你所有的家人送上絞刑的。所以你理當恨我。」
「如果我請求你的原諒呢?如果我願用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請求你的原諒呢?你還是無動于衷嗎?阿苔,你還是無動于衷嗎?」
「阿苔,如果沒有我,你會活得更好嗎?不,即使在你與求魚君之間沒有我其奈暮吟。你與他仍然不可能白頭偕老,因為一切早己注定。正如你無法原諒他為了自己的加官進爵,而選擇了犧牲你們未出世的孩子。」
「阿苔,如果我的死能化解你心中所有的恨,那麼我甘願。」
「你還是愛他的,對嗎?在你的心里一直以來都只有他,是嗎?阿苔,你騙了所有的人,也騙了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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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夢中,綠苔代一直都是清醒的。只是她想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罷了。千枳鶴說得沒有錯,一直以來在她的心里只有緣木求魚。即使過了這麼多年,即使她己不再年輕,即使這麼多年的時間足能沖淡一切。然而,在她的心里卻始終只有那個叫緣木求魚的男人。那個曾經顧負過她,讓她心碎不己的人。
活了四十多年,直到緣木求魚死後,綠苔代才真正意識到。在幕府這麼多年,一直讓自己堅持活下去的,不是復仇,不是自尊,也不是堅強,而是對緣木求魚的恨。是的,對他的恨。有時表面的冷酷,其實是為了隱藏內心的傷痛罷了。
這一生,她到底為何而活著的?曾經的她,也想與所愛的人相守到老,過平淡的生活。在失去了所有親人後,在遇上緣木求魚後時,她有過這種想法。她以為沒有了父親,沒有了母親,沒有了哥哥,沒有了妹妹,沒有了所有的親人,至少還有他,至少還有他緣木求魚會陪在自己的身邊。
然而,人無完人,事無完事。在失去了未出生的孩子後,當她知道是因為他,只是因為他自己的前途時,所有美好的夢幻都成了泡影。她可以容忍他的一切,包括納側室。待其奈暮吟如自己的妹妹般,她也做到了。可是,因為失去孩子的那件事,她無法原諒,真的無法原諒。
她這一生始終活在矛盾與怨恨中。活在表面看上去理智,內心卻是千瘡百孔的自我意識中。這就是綠苔代,多麼可笑而又可悲的人生啊!
女人的心有時很復雜,復雜到對自己的感情一直漠視。失去了所有與緣木求魚有關的一切後,現在的她也要隨他而去了,結束了,何在?為什麼不能被原諒?為什麼他不能被原諒?為什麼她就無法給他所要的簡單的「原諒」兩字。可她做不到。因為她是綠苔代,所以她做不到。也許正因為如此,使綠苔代無法放下對緣木求魚的那份,早己被她遺忘了的愛吧!是這樣嗎?然而,一切己然發生,一切己然結束,局外人又能說些什麼?說明了什麼也說明不了什麼。是的,說明不了什麼。
她愛的人,帶給她的是傷痛。而愛她的人,卻始終無法進入她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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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苔。」
午夜的風在門外呼呼地刮著。夜空中打著雷。雨嘩啦啦地下著。千枳鶴抱著懷中面無血色,臉色蒼白的綠苔代,痛不欲生地呼喚著。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這句話真真印證了他此刻的心情。
一旁,一直跟隨在綠苔代身邊的敗絮看到此情景後,不禁流下了傷心的淚水……自從綠苔代進入幕府後,她就一直跟隨在她身邊。轉眼,十九年過去了,她也跟著主人老了。雖然平常,身為主人的綠苔代有些行為不近人情。然作為僕人的敗絮也深知,那是因為綠苔代曾經受到太多的傷害。人的心狠,往往不是天生的,而是因為曾經的傷痕太多了。跟隨綠苔代這麼多年,主僕倆風風雨雨都走過來了。而今,看到將要壽終的主人,她又怎會不傷心落淚?
有些事敗絮是知道的,只是自認身份卑賤的她從不敢有任何犯上的舉動。她只能暗自為當事人感到痛心。孽緣,果真是孽緣。然又何嘗不是這被稱之為的「孽緣」,讓兩位主人朝夕相處了這麼多年。也許感情的事,從來都會存在著傷痛吧!只是有時,即使明知會心痛,卻仍是義無反顧。那是因為放不下的終究無法放下。割舍不了的感情,到最後只會讓人更加傷痛。
不忍再看屋內此景,敗絮撫衣無聲地退去。當她看到站在門前的初透涼子時,不禁愣了一下。隨即,垂首無言地向初透涼子欠身行禮後,捂著早己布滿淚痕的臉,敗絮退了下去。
一直站在門外的初透涼子看著屋內的一切,始終無言著。她知道丈夫此時很傷心,然作為妻子的她,無法幫上任何忙。因為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丈夫心里的人。所以她選擇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