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京城的官道上,幾輛馬車正穩穩前行。
深秋清晨,寒意沁人。
當中一輛寬大的馬車之中,鐵皮爐中的炭火正燒的旺盛,上面一壺水已經滾開,正氤氳地冒著熱氣。
靖王散開了衣衫,歪歪地靠在軟枕上。昨日那道長長的劃痕已經結了痂,怕再有兩日便能剝落下來,而後這傷便算是好了,只怕連個疤痕都不會落下。
同他的輕松寫意相比,宋景軒面色蒼白,身上各處被厚厚的白紗包裹著,面色冰冷,面皮偶爾動一動,額頭上便沁出汗珠來。顯然,馬車顛簸之下,難免牽動他身上的傷口,帶來一陣陣的疼。
「你說,這些人,是誰派的?是大哥呢,還是二哥?」靖王把玩著手中的玉佩,開口說道。
宋景軒睜開眼楮,冷聲道︰「就算知道了是誰,你能怎麼樣?」
靖王邪邪一笑,道︰「軒美人難道認為本王只能忍氣吞聲?哈,自古就有人沖冠一怒為紅顏……本王心愛的軒美人被傷成這個樣子,本王怎麼能無動于衷!父王健在,他們居然膽敢訓練死士,行刺殺之事!我這兩個哥哥,真真是好大的本事!」
宋景軒沒有言語。
皇上是活的好好的,但皇上近年來不斷有病情傳出,最近更是時常因病不能上朝……這個時候,誰再不動,難道坐以待斃嗎?
椅子只有一把!
難道真等著它能自動地跑到自己**底下!
「你準備向皇上告狀?」宋景軒想起前面馬車中堆得慢慢的尸體,不禁蹙了眉。
「還有什麼,比告狀更直接的呢?」靖王笑容慵懶︰「還有那個昏迷未醒的……我往父皇面前一送,再哭幾聲說一說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和驚嚇,差一點就死掉了,差一點就死掉了懂不懂?」
「他們今日能夠刺殺我這個皇子,明天就能刺殺坐在龍椅上的皇上!嘿!」靖王笑得幸災樂禍︰「最近父皇的脾氣可差的很!只怕這一次又要氣壞了!」
靖王不想吃個悶虧,告狀自然是最好不過的選擇。
眾目睽睽之下,刺殺皇子這麼嚴重的事情,誰敢馬虎?而萬元帝見識到這些衣著統一牙齒之間藏著毒的死士,怎麼能夠不多想,又怎麼能不怒!
萬元帝要徹查,兩位皇子身為首要被懷疑對象……管他是誰做的查不查的出來,都要月兌掉一層皮!
心中盤算了一陣,靖王將此事暫且放到一邊,像是突然想起來似的,問道︰「這個韓家,是個什麼來歷?看那位當家太太的行為做派,就算一些小家族的當家太太也不如她吧?」
這麼個人,怎麼能是無知農婦?
「還有那個不知來歷的小娘子……」比起韓母,靖王自然對花襲人更敢興趣一些︰「她怎麼那麼巧就及時到了現場!听老羅說,那一路可都是她在領路!進了山林,直直的就沖著我們那方位過去了!怎麼想怎麼不對勁兒!」
花襲人的表現,根本就像是知道他們在那里遇襲了似的。
宋景軒抿了一下唇,搖頭道︰「或許只是巧合罷。」
這話說出來他自己也有些不相信。但他還是說道︰「不然呢?除了巧合,還有其他的解釋嗎?」
一個多少年沒有走出過蒲城縣的小娘子,平日里不過是種花賣花,她難道還能預先知道他們要到大柳鄉找她?他們去那伏牛山也是隨性而為,而她之前也只是在午休……
除了巧合,再沒有別的解釋了!
「那麼血腥的場面,她一個小娘子倒一點都不怕……」靖王模著下巴上的短須,眼神閃爍不已。
「你若是想知道,不信就不能將那韓家查個底兒掉。」宋景軒冷聲道︰「順便也將那小娘子的身世給查了……有沒有問題,一查便知。」
靖王灑然一笑,沒再多說。
老皇上身體日漸不好,他現在正在關鍵時候,沒有人力物力浪費在一個鄉村丫頭身上。小娘子再有意思,也不過是一個小沒長大的小娘子罷了。
兩天後清晨,他們一行人堂而皇之地進了京城。
靖王也不回家,直接讓人趕著馬車到了皇宮午門前面,幾劍劈開車廂,露出里面幾十具血污不堪的殘破黑衣人體,而後奮力在聞登鼓上砰砰砰砰狂亂地砸了一陣,在朝臣侍衛涌出來之後, 當一下結結實實地跪倒在漢白玉地面上。
「懇求父皇為兒臣做主!」靖王大聲高呼,伏地跪拜。
「靖王殿下,您不是外出散心了嗎?這麼快就回來了?這是……」听到聞登鼓動靜奉命出來查看的是一位內閣學士,一見此情景有些頭皮發麻,一邊讓人回去傳話,一邊過來,想要扶起靖王。
靖王卻並不讓他攙扶,面色肅然,慘笑一聲,道︰「好叫孟大人知道,本王才出門不過兩日,行獵之時便遇到這一群人拼死阻擊!若非本王侍衛及時趕到,本王就活不來了!」
雖然心中有了準備,但那內閣孟大人還是倒吸一口冷氣,難以置信地道︰「這……這……光天化日之下,怎麼會有如此膽大的賊人!臣亦不敢妄斷,靖王您……」
「無妨,本王相信,父皇會替本王討回公道的。」靖王再次對著太和大殿的方向,沉聲高呼,道︰「懇求父皇為兒臣做主!」
他這次高呼是運了內勁,哀痛之聲,直達太和殿上,一聲一聲,激蕩不息。
直到一個明黃色蒼老威嚴的身影出現在金水橋上。
「父皇!」靖王慘呼一聲,哽咽起來。
內閣孟大人在靖王身後跪了下來——皇上居然親自走了出來……這一下,怕是不能善了,有人被狠狠地折騰一番了。
……
京城之中的風雲變幻,絲毫不曾影響到大柳鄉村民們的生活。
村民們依舊下田做活,依舊在花襲人需要的時候替她做些搬運的力氣活,而後拿點兒謝錢,再在一起說說家長里短。
從京城里來的兩位貴氣逼人的公子,日子久了就也成為了她們口中的談資。比如說,他們身上穿的衣服,到底是什麼料子?比如說,衣服上面的紐扣,是不是珍珠做的?那繡花紋的,真的是金絲銀線嗎?如此不一而足。
而在花襲人雇佣柴通往京城送了一百盆梅花之後,羅管事便派了一個姓劉的年輕小管事過來,領著人將剩余的所有梅花盆都搬走了。銀錢同時結清之後,京城那邊再沒有派人過來交接什麼。
也沒什麼好交接的。
花襲人幾次察覺到韓母會看向京城的方向,眼底閃過失望之色。
當韓母再一次問她能不能養出名貴的花兒之時,花襲人不忍看到她眼中的希冀,終是點了頭。于是,很快,花襲人便得到了幾十株杜丹花苗。